“两年前的木棉人事件就是这样。”迟夜白说。

“至于是否富贵,那ว就要说到เ为什么使用虐杀这种手法了。”司马凤走在两人前面,这时脚步慢了下来,回头看着龟奴,“虐杀是一种弱者残害更弱者的手段。弱者无຀法反抗强者,但又想显示自己的强大,他无计可施,只能通过对比自己更弱的人下手来得到快活。”

司马凤点点头:“还有么?”

司马凤本想说“他不涉足我涉足他只是对我涉足的地方都要了解得一清二楚”,但随即想到金烟池中发生的事情和霜华心情,把这句话压在心里没说出来。

她尖声笑着,仰头吃了个梅,下巴上的一处血口才刚刚结痂。

这是沁霜院和香珠楼之间的一条小巷๕,青楼里的女人们白日຅里无事可做,几个交好的便凑在巷๕子里嗑瓜子聊闲天。这一天珉珠带来的消息却是香珠楼里头有个小雏妓被弄死的消息。

他抓着宋悲言的手腕拉着往前走,宋悲言有些怕,开始挣扎。迟夜白走上前๩把两ä人的手松开,把手搭在宋悲言肩膀上和他一起走。宋悲言不怕迟夜白,心里有些委屈:“我师父是好人……”

宋悲言看看司马凤,又看看迟夜白,不出声。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司马凤的语气一沉,宋悲言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压抑和隐恨,“小孩,你听过‘人狗’*么?”

“这刺๐青是什么意思?”宋悲言问,“这就是个ฐ变形的囚字啊。”

出事的那ว天晚上他是被犬吠声吵醒的。等披了衣服跑出去,才发现整个清平屿的人几乎ๆ都醒了,各处灯火都亮起。他循捷径穿过桃园,一直跑到门口才见到เ混乱的源头。

“一个。”少年擦了眼泪,“这么小的地方,还能ม有几个呀?”

一张发亮人面悬在黑夜的桃枝上,正冲他阴阴地笑。

狗便松了口,那人的脑袋砸在地上,正好翻着白眼朝向打更老头。

“四人之中,有两ä位是鲁王爷府上的管家,有一人是暂时留แ在蓬阳行商的商人,剩下一人是个私塾的先生。”慕容海低声道,“我们已安排人手监视,随时可叫来询问。”

“可我们没有刑讯的资格。”司马凤很烦躁,“官府仍旧ງ不肯成书立案,司马家不能擅自刑讯,以免落人话柄。”

迟夜白问:“边疆呢?”

“少爷和甘令史来了之ใ后,边大哥连夜赶回官府,说要再次请求此案成书,以便开始侦查。按照规矩,除非是有人过府鸣冤,否则巡捕是不能出面的。边大哥已๐经违反了规则ท,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说动那ว位大人。”

司马凤沉吟片刻,转头对阿四说:“阿四,你立刻回家去找我爹爹,把金烟池的事情跟他禀报一声。边疆说不动那位大人,可他出面就大不一样。这位大人我若没记错,是去年的榜眼?”

“是的,姓沈名正义。”阿四说,“上月才上任呢,这名字听来熟ງ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迟夜白:“……司马,你想不起来?”

司马凤:“没你那么好的脑筋,想不起来。”

迟夜白被他的没好气弄得愣了一下,心头莫名不悦,闭嘴不说话了。司马凤心情不好,也๣没想起道歉,看到阿四转身走了才想起另一件事,连忙把他喊停:“那个ฐ在金烟池这儿负责倒夜香的人你们去看过没有?”

“我亲自去找的他。”阿四点了点头,“人十分瘦小干瘪,话不多。我探过他双手,其中左ุ手筋脉受过伤,提不了重物,他不可能有力气拧断她们的手脚。”

司马凤略显沮丧:“好,快回去吧,不要耽搁。”

慕容海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我跟甘乐意再查查尸体。”司马凤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迟夜白,“你也回去吧。”

“我陪你。”迟夜白说。

司马凤摇摇头:“你不喜欢看尸体,陪不了我。这几天你们也累了,先休息吧。”

他走回赵家巷的身影很有些颓唐。冷清的巷子尽头是蓬ศ阳最大的销金窟金烟池,灯红酒绿,歌舞喧天,前๩几日还为姐妹横死而哭泣的女人们已经重新涂抹了脂粉,笑意盈盈。轻纱在夜风中ณ扬起,滚滚荡荡,像一缕无຀依无靠的魂魄。

迟夜白回的是鹰贝舍在蓬阳修筑的别院。

这别院当时是他的娘亲着意要买下的,一来是方แ便自己跟傅孤晴逛街说话,二来是方แ便自己儿子跟傅孤晴的儿子逛街说话。别ี院不大,但十分干净整洁,是迟夜白的另一个家。

回来的路上慕容海问了他一个问题:“为ฦ何凶手一定要挑穿着青莲色绣鞋和系绛红色发带的女子下手?”

“不是普通女子,是烟花地的姑娘。”迟夜白骑在马上,慢吞吞地走,慢吞吞地说,“他选择烟花女子,是因为她们最低贱最卑下,死了也不会有人紧ู张,是最合适的虐杀对象。至于青莲色绣鞋和绛红色发带,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又特别ี难查。”慕容海叹了口气,“莫非是曾有青莲色绣鞋和绛红色发带的烟花女子负了那凶手?或是与凶手有仇?”

“不知道。”迟夜白兴致也不是很高,“待我再想想吧。”

慕容海ร转了转眼珠子,大概猜到自己当家是为了什么不高兴。“司马少爷平日是嬉皮笑脸,但遇上紧要事情的时候还是很有世家子弟的风范。说话间语气冲了点,当家大人大量,就不要与他计较了。”慕容海ร笑道,“若是以前๩小时候,你俩打一架也就过去了,难道现在心里有了不痛快,还要再打一架么?”

慕容海不说,迟夜白差ๆ点把自己想揍一顿司马凤的想法忘记了。他想了想,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笑意:“是啊,没错,还是得打一架。”

慕容海ร:“……我不是这个意思。”

迟夜白:“我是这个意思。到家了,你去歇着吧,我想想绣鞋和发带的事情。”

在书๰房里找出宁神๰香点上,迟夜白端坐在案前๩,提笔画了两ä双鞋。一双是小雁脚上的,绣两朵重瓣碧桃,一双是春桐脚๐上的,绣两只翠嘴黄莺。

他闭上眼睛,沉入黑暗之中。

无边无垠的房间,无数高大的书架。他站在寒冷和黑暗之中,在半明半昧的灯光里快速地往前走。

会跟绣鞋、发带相关的,是每一年蓬阳的异物志、商贾往书、商铺登记册。他其实并不知道从何处寻起,只能先随手抓下一本登记册,匆匆翻开。

如果凶手不是蓬阳人呢?

如果凶手年长于自己,而他所处的年份资料自己从未看过呢?

迟夜白暂时放下这两个可能性,飞快地翻找着。书页之中腾起无数楷体小字,扑到他眼前๩来,可没有一个是他想要找的。去年、前๩年、大前年……每一年的商铺登记册里都有售卖青莲色绣鞋和绛红色发带的铺子,可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可循的线索。

房间里越来越冷了。迟夜白觉得自己้似是在发抖。在晦暗灯光的源头,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人立着,他分辨不清是敌是友。

迟夜白放弃了商铺登记册和商贾往书,开始翻阅异物志。记载着无຀数讯息的字词尖声嘶叫着恳求他触碰自己้,但迟夜白极快地翻了过去。不是这一年……也不是这一年……

凝重而冷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些清晰的声音。有人走入这房间,脚步刻意放轻,像是不想打扰他。

那个小孩子又出现了。他站在书架的尽头,手里一盏莲花灯,脸上是笑着的。

“小白……”

迟夜白双手一震:他找到了。

十九年前๩,西域使者来朝时为皇帝献上了一匹极其珍贵的天赐之ใ锦。那青莲色的锦缎铺展在龙座之下,煌ä煌生光。消息从京城传出,飞快遍及全国,传说那ว锦缎又韧又厚,后宫嫔妃纷纷用来制鞋,步步可生莲。青莲色绣鞋突然之ใ间便流行起来,街上到处是穿着这鞋子的女人。而蓬阳城之中,最先拾得这一风潮的是金烟池。

“……小白。”七八岁的司马凤又在呼唤他。迟夜白不敢抬头,脸几乎贴上了手里那本不存在的书册,贪婪地吸收着上面的字眼——他想起来了,是有这样一件事情。可是他那时候太小、太小,许多事情莫名地记不清楚,只晓得娘亲和晴姨都穿着青莲色绣鞋,他被蒙上眼睛带到司马良人身边之前๩,贴身服侍他的那个侍女穿的也是青莲色绣鞋。

他的脑袋开始胀痛,高大的书๰架簌簌作响,被人为囚禁在这里的字词讯息,拼命撞击着册面和书架想要逃窜出来。迟夜白松了手,连连后退。在他面前,在两个书架的尽头,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高大人影。他隐约记得那人在笑,一边笑着,一边用冰凉的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小白。”

迟夜白浑身发抖,猛地扭头看去。那小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稳稳抓住了他的手。那是常人的温度,令他剧跳的心开始缓过神来。

莲花灯温暖的光线里,司马凤抬头看他,握着他的手吻了吻,声音温柔:“别怕,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迟夜白睁开眼,大汗淋漓,目光一时间有些虚,凝不到实处。

司马凤蹲在书桌上,脚踩着他刚刚画的两双鞋子,正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我想起来了……”迟夜白连忙说,“十九年前……”

司马凤摇摇头,伸手抹去他额上汗珠,嘴唇碰了碰迟夜白冰凉的手指:“先别ี说这个,你喘喘气。”

迟夜白:“……”

他顺手在司马凤脸຀上拧了一把,司马凤吃痛大叫,立刻放开他的手。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别老跳进去想以前的事情。”司马凤揉着自己的脸,“捏我做什么?……还生气么?”

“挺顺手,就捏了。”迟夜白心想,不打架了,捏捏就抵消。他暗暗搓着自己手指,总觉得方才司马凤是真的吻了自己的手背。

待冷静下来,迟夜白把自己回忆起来的事情告诉司马凤。

“十九年前青莲色绣鞋从金烟池开始盛行,但三个ฐ月之后,蓬阳的其他女子仍在穿着青莲色绣鞋,金烟池的姑娘却全都换了颜色。”迟夜白拿了笔飞快地写,“因为有个女人穿着这样的鞋子自缢而死,死的时候颈上还缠着绛红色发带。”

他把纸递给司马凤:“那女子名唤沛沛,是芙蓉院的姑娘,尸体是她儿子发现的。”

“儿子?”司马凤眉头一皱,“当时几岁?十九年前……”

“她有两个ฐ儿子。”迟夜白说,“生父不详,去向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