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平时浇花用的便是这井里的水么？”
姬韶把剩下的石子托在手中掂了掂，侧头道：“那你过来陪我玩。”
近距离看，那ว人的面容更显清秀，整个人像月色下一湾静默的溪流，柔和温润。长生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似乎自己上辈子与他就是相识的。无关男女之情，哪怕就这么一直凝视着他，凝视一辈子，也不会厌烦。这想法一冒出来，自己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被称为东方先生的盲眼男子白皙的手指轻抚着洞箫，嘴角噙着笑意，并不言语。
说话间，已有人迎了过来，将他们径直往主殿领去。两人踏进宫，见内里的摆设与长乐宫和未央宫均是不同。案几上堆放着各种名贵的古器，宫墙上悬挂着名家的书法画作，门口的金色铃铛泠泠作响，带来一片欢悦。
徐子静收好了药囊，冲长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出宫，朝着秦夫人的昭华宫而去。一路上长生唯恐徐子静不悦，数次打量他的脸色，却见他面色如常，嘴角挂着笑意与宫侍对话，并无甚不妥的样子。她放下心来，心中却有些疑惑，徐子静自负骄傲，入得燕王宫来完全被当做普通的医官使唤，他竟没流露出丝毫不满，实属怪异。
长生只好安慰他：“咱们尽力就好，若是连你也治不好叶夫人，只能说她命该如此，强求不得。”
“啊？”长生吃了一惊，“可她看上去还好啊。”
“最开始得病的是？”
“大王去九岱山打猎去了，过几日就会回来。大王临行前对我说，辗转请来的神医快要到燕国了，嘱我好生接待。先生久在世外，此来宫中，若有不便宜之处，还请直接相告。燕国虽国小民贫，也必会竭诚待客。”
“是啊，她杀了荼未。”
令狐偃依然未动。
令狐偃皱眉，“你要回哪里？”
令狐偃眸底的光芒亮起又快黯淡下去，只说了一句，“道不相同。”
树下站立的少女神色不见丝毫变化，她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就在那一刹那，像阵风扬起，她跃至半空，跳跃的方向正是古树之外那ว片汹涌的蛇海！冰蓝色灵剑倏然间消失无踪，山谷重新落入一片黑暗，只闻得雨声更密。半空中有两柱血红色的光芒，那是朱连冰冷的眼睛，直直落在古树十丈开外，蛇群翻涌的尽头——那个少女身上。
“好一番算计。”少女叹了口气，隔着雨幕望向那ว只巨เ蛇，“这山上究竟还有多少只忠于你的妖魔？”
他从怀中拿出一把匕，匕雪亮的锋芒映着子夜楼的灯光，他注视着那片锋芒，微笑着将匕插进自己的心窝里。没有血喷出来，只听得嗒的一声轻响，有东西掉落到青石地上。子夜楼中明亮的光芒照射出来，堪堪落在那个小东西上，那是个雕琢得很粗糙的木偶，眉目依稀是无双的样子。木偶背后贴了张黄色的符纸，夜风扬来，那符纸向上翻动，灯光照在纸上，上面草草写着三个朱红色的字，“令狐偃”。
“你很冷么？过来我这里。”无双伸开手臂，花初向他走过去，顺着他的手臂，躲进他怀里。她深深舒了口气，闭上眼睛，听着自己凌乱的心跳。少年的怀抱很温暖，吐息沉稳安静，紧锢着她的手臂也充满了让人心安的力量。可是绝望渐渐从心底肆虐起来，那是依然无法抚平的空虚在咆哮。眼前的人很像他，但终究不是他。眼前的少年很好，但却并不是她想要的。那ว个ฐ人是举世无双的，任谁也无法取代的。
女子默然许久，裙摆被夜风吹拂着，几欲飞天。“灵姬惊扰大人了，望大人诸事安遂，平安喜乐。”她行礼ึ退下，令狐偃却是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女子哀求道：“大人，大人，你已๐经忘了灵姬么？昔日缱绻，难道都是镜花水月么？灵姬ภ离开大人，不过数日而已。”
“既然这样，我陪你一起将他放出来可好？”
“你觉得难过？”荼未俯视着她。
云罗山庄西北角的一处小庭院。
花初回头看他，他神色关切，看她的眼神像是看向一个心情抑郁闷闷不乐的小姑娘。她心中又是一动，没有说话。
“那就别怪我们形同陌路。”青衣人脸色冰冷。
“我？不可理喻？”青衣人哭笑不得，他抬手揭下脸上金色的面具，一时间连山风都停止了流动，月下的肌肤竟像闪烁着淡淡光泽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飞儿不耐烦起来：“你怎么可能熟悉？他这样的贵人不是你能见到的，快去拿木蓉花来。”
他掠出去的度并不快，但青色衣摆拂过之处，笙歌全止，竟是形成了巨大的威แ压。待他走过之后，原地的妖怪们才觉自己筋骨酸软，禁不住骇然的四下询问，这个人是谁？
荼未叹口气，“我可以替你杀了他。”
“你该知道现在是上弦月。”
巨เ大的石柱林立在山谷中，在石柱最中间有一座隐匿在血色云朵下的殿宇。那片血光笼罩之处，一片平和。落石砸不到，灼热的岩浆也喷涌ไ不到เ。
青冥山地处云罗山西北，两山相隔着一条狭窄的溪流，却宛如春冬般界ศ限分明。云罗山生机勃勃，浓郁的灵气甚至可以用鼻子嗅出来，但青冥山却是一片灰白色的贫瘠山石累积而成的山脉。山势很高，几只灰色的鸟凄厉鸣叫着飞过孤峭冰冷的山峰，暴露在阳光下的山体苍白而充满了死气。
长生果然朝身后退了十几步，那白雾竟如清晨朝露般，眨眼消失的无踪无影了。
“没什么，快走吧。”他粗声说着，拉起少女的手疾步御风而去。
重新า行走在白雾漫漫的庭院中，廊下的红灯笼似明非明，雾气之中那ว道白色的身影像鬼魅一样穿行着，没有出任何声音。整个山庄又恢复成了初次见到เ时的晦暗神秘，仿佛那场惊天的变动不过是这场迷雾里一场辨不出真假的梦。
“问那么多干嘛！在这山庄里少说话才能ม活得长久。”虬髯怪一声厉斥，逼人的视线在她面上扫来扫去，甚是威严å。
少年充耳不闻，在雨中ณ将一把长剑舞得银光漫漫，恍如银蛇飞舞，寒意射天。少女赌气离开，眼看就要走出树林，少年一个闪身，出现在她眼前挡住去路，笑嘻嘻道：“你还真生气啊，我逗你玩呢。”
“凭你？送死你也去？”少年不以为然，一开口就是毫不客气地嘲讽。
那妖孽初睁开眼时，眼中尚有懵懂神色，而后用力甩了甩头，四处打量一番之后，便再也面无表情。
藤蔓既成，花叶繁茂之后，便显出女子的体态来，一个个肌肤浓绿，身材比尘世女子妖娆许多，兼之身穿的衣物极少，似乎ๆ因为痛楚，个个身体微颤，偶尔一声呻吟。
叶夫人木木地拿起筷子，夹起他送来的东西，放入口中。她吃完了，燕王便重新又夹一块。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看得人也浑身难受。
燕王侧头见两人过来，眉梢微挑，“希望先生今日能带来一些好消息。”
徐子静将手中木匣奉上，“叶夫人体内积累的旧ງ毒已有清除的方แ法，解药就在里面。”
宫女接过木匣，打开奉在燕王面前，燕王看着里面出淡淡光芒的黄色药丸ฤ，“就是这个ฐ？先生昨日不是甚是为难么，怎么一夕就制成了解药？”
徐子静皱皱眉头，只道：“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东海ร毒蛟的内丹，也是夫人的福泽。”
长生静立在徐子静身边，闻言不由得朝他看了一眼，心想，师兄是不准备把秦夫人之ใ事告诉燕王了。
燕王回，见长生立在殿门口的光影之ใ中，鬓鸦雏色，身量芊芊，眉目婉然秀致，若有所感，“这是你的药童？”一句话出口，引得长生朝他看去，燕王只觉得那少女瞳孔中光彩流转，清丽无俦，恰似故人归来。
徐子静道：“这是我师妹。”
燕王由此知道，长生亦是清微山的人，于是点点头，吩咐人去取碗鹿血过来，助叶夫人吃药。叶夫人像个玉偶娃ใ娃，少顷盛满鹿血的玉碗和解毒丹摆在她的面前，她不待人吩咐，自顾自的将鹿血饮尽，药丸吞服下去。脸上亦没有任何表情，怨憎和仇恨一概ฐ消เ失无踪。
燕王一直陪在她身边，解药服下半个时辰后，叶夫人倦倦睡去，睡梦之中，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燕王大悦，当即赏赐徐子静百金。直至这一刻๑，那男人俊美的脸上才第一次流露出真心的笑意来。
“先生来燕国日久，孤一直忙于俗物，未能ม尽心款待，有失好客主人之ใ道。今日天光不错，先生不如随孤去宫中走走？”说着，燕王携起徐子静的手朝殿外走去。
还未走出主殿，便听到有宫女禀告，“大王，秦夫人求见。”众人抬头，见秦夫人笑吟吟站在外面，手中捧着一件麂皮袍子，身上染满清寒之气。见燕王出来，她盈盈附身一拜，“大王。”
玄衣男子面上无一丝表情，淡声道：“你怎么来了？”
秦夫人向前走了一步，朝阳从宫墙上升起，她耳边丝染成金色，微微在晨风中飘动，“妾身知道大王来了姐姐宫里，不敢打搅大王探视姐姐。只是之前九岱山狩猎时，大王常穿的袍子破了，我已经补好，便想亲自拿来送还给大王。”一句话说完，她咳嗽起来，抬手去遮挡时，手腕间遍布触目惊心的红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