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好。”子桁微微一笑，命蒙武去放白狐。他这才明白公子从不信怪神乱力，今日却大谈特谈符瑞的缘故。
庐陵君目光却已扫向这边，子桁不慌不忙说道：“这宴席应由在下请。”请客意味认输，所有人都惊讶看着他，“传说大禹治水，三十未娶，于涂山遇九尾白狐，自称涂山女，娶之可以兴家室，成帝业，因此大禹娶她为妻，谓之ใ女娇，自此白狐为ฦ帝业符瑞。”他一脸严肃之色：“在座各贵人中必出一位君王。在下区区一商贾，能借诸位好运，得遇白狐，实乃ี侥幸。”
子桁把酒杯重重一放，盯住蒙武，道：“真是好理由！……你回咸阳时就听过什么风声吧？”想起嬴樛所说聘娶齐、燕公主ว一事，子桁怀疑他早有所耳闻，而竟敢欺瞒自己，心中有气。
子桁高兴道：“想不到你也会说谎了，”他知道蒙武性格梗直，编谎话对他而言实属不易，他喝口酒后问：“怎么解释的？”
年轻后生气愤道：“秦国仗着兵强马壮，四处攻掠，全不把天子和其他诸侯放在眼里！”
兼盛夏之际，正值晌午，烈日炎炎，井字形笔直的大街上热气蒸腾，行人愈稀少。路边小商小贩早ຉ躲到荫凉处，想等酷暑过去再做生意，一时街上空荡荡的，格外静寂而沉闷。
“审李嫣然？”蒙武一听头就疼，“她小小年纪，谎话连篇，到เ时候上刑时又哭哭啼啼的装可怜……我审不了。”他性格梗直，不愿审讯一个小女孩，亦觉有欺压弱小之ใ嫌。
子桁觉得好笑，但也同意他的观点。数次打交道，已知李园兄妹二人都很有心计，“也好，我有一个更省事的办法让他们招供，”在府里动用私刑，不怕不招，但这样既违法，又费行刑人精力，而且用刑也未必吐露实情，若招假供误导他们，反而浪费时间。
“今天辛苦一下，少睡几个时辰吧。”子桁见天色已晚，决定立即着手。
第三章赵国风云第三十七节李代桃僵之ใ四
李园被关在柴房之中，嘴堵着，双手紧缚，动弹不得。飕飕冷风从门缝中吹入，他又冷又饿，眼见天黑，仍不见有人送来饭菜，已是饥肠辘辘。
半晕之际，他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以为有人来送饭，惊喜的勉强坐起来。果然房门打开，两个ฐ侍卫推门而进，一人手中提着食盒，另一人却是挟着铺盖。
“臭小子，看什么看！没你的份！”其中一人骂道，“饿死算了！害得我们受冻受累！”他选了背风的地方，打开铺盖铺好，盘膝坐下，另一人放下食盒，取出里面的食物，一一摆在面前，佳肴丰ถ盛，香气诱人，此外还有一壶热酒。两人根本不顾囚犯，自己大吃大喝起来。
李园见两人不理睬自己，气地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他们吃的越香，他越觉饥饿，但已被堵住嘴，无法央求，只好闭上眼睛装睡，耳朵却不得不听他们谈话。
“这种鬼天气，真不愿出城。”外面空气又干又冷。
“上边命令，有什么办法？”
“扔进漳河便宜这小子……咱们还得凿个ฐ冰窟窿，太费力了。”
李园脸色苍白，听他们意思，莫非今夜要把他偷偷带出城外，在结冰的河上凿洞，扔到เ水里？其时天寒地冻，不等第二天冰洞便冻合，确实是消尸灭迹的绝好方แ法。
“一刀宰了多省事？”一人嗖地抽出一把匕，把李园吓的心惊胆战，却见他把匕叉在一块烤肉之上，割下一块吃着，“然后找个地方埋掉。”
“留下血迹还得收拾，不如扔进冰窟窿，干净利落……这小子害得我们受多少累็，该让他多受点罪。”他们旁若无人地讨论着，李园浑身无力，害怕不已。
“好不容易把君上要的人抓到，被他们兄妹放跑，难怪上头脾气……”一人叹口气，“若献回逃妾，赏金五千镒，封千户侯……能得君上赏识，将来还不平步青云？”
“是啊，还有谁比令尹更有权势，连大王都退让三分。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太可惜了！”另一人赞同。
李园假装ณ入睡，每个字听得一清二楚。七国之ใ中惟有楚国设有令尹，地位相当于丞相。而楚国最有权势者，莫过于春申ã君。想不到那ว女孩竟是春申君府中ณ逃妾？难怪这些人名义上为楚商，却人人配剑，一路追捕到邯郸，当他抬出信陵君时，他们毫无惧色。悔不该以千金将女孩骗卖，若早知她的身份，带到楚国献给原主ว，他立时就能得到เ千户封邑，自布衣得入仕途，相比之ใ下，千镒黄金算得了什么？但眼下性命难保，想这些有什么用？等他们吃完这顿饭，就是他的死期，李园从心底凉透。
两个侍卫磨磨蹭蹭吃喝着，胡乱聊着一会儿如何处置囚犯，李园先是还听着，后来强迫自己不去听也不去想，否则ท吓也吓死。
正绝望之时，突然外间传来嘈ฤ杂声，有人敲锣：“着火了！着火了！”
其中一人噌地跳起：“我去看看。”他立时出门，须臾转回，急道，“是东院起火，火势不小！”
“什么？咱们住的地方？”另一人急忙站起，冲出去，“救火要紧ู。”
见两ä人转眼间离去，李园出乎意料，随即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冬季干燥，火势蔓延迅，万一烧到柴房，周围都是易燃干柴，活活被烧死，比扔进冰窟窿，也好不到เ哪去……突然一眼看见席上的匕，还插在半块烤肉之上，被他们不小心遗忘，而柴房门大开，他喜出望外，以为天无绝人之路，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
“从来只用烟熏狐狸，想不到熏人也行。”蒙武笑呵呵道。他领几个侍卫跟踪李园一路，他很狡猾，几乎绕了大半个邯郸城，终于在半夜时分才回到一处富商宅邸。他一五一十将所得情况向公子汇报。
听到他们收集的情况，子桁有些吃惊：“他原先是吕府的门客？”
“对。他的主人姓吕，名不韦。”蒙武只觉名字耳熟，突然想起来，“邯郸被围时，吕商重金贿买城门吏，放走咱们的质子。”
子桁当然也想起来：那质子是安国君的中子。安国君子孙众多，他也具体记不清是哪一个ฐ，只知那人从小被送到เ赵国为质，在秦王儿孙中很不受重视。而且质子没读过书，亦没习过武。秦王重农轻商，厌恶投机取巧的商人，因此吕商虽救回王孙，父王只在宫里宴请他一次，赏了些财物，以示赏罚分明。因事不关己，那次宴请，子桁并没有去，后来听说吕商在咸阳城里四处活动，欲入仕途，但仅范丞相这一关就过不去，更不用说秦王亲自下令任商人为ฦ吏。
“吕商刚从咸阳回来，”蒙武补充道，“看来他结交不少赵国官吏，否则为何不被追罪？”
“跑了一个质子，对赵人来说无关紧ู要。”子桁分析道，“邯郸之围刚开始时，就有人建议赵王杀掉质子，但也有人反对，他最终听取后者。”质子从小远离祖父、父母，与秦王、安国君的亲情淡漠已极，即使杀了他，也不能阻止秦军攻城。
“幸好咱们没去赴庆功宴，不然除临ภ武君，邯郸城里又多一个ฐ认识我们的人，偏偏还是安国君的人！”既ຂ然吕商救了安国君之子，他视其为安国君一方的人。
提到安国君，子桁突然笑了：“我给你看样东西。”他从书房的隐秘处取出一本绢册，递给蒙武。
蒙武打开一看，又惊又喜：“嬴樛有这样的本事？”平日见他大大咧咧，想不到为间倒是高手，经过专人誊抄，一本薄薄绢册上蝇头小字将安国君起居记录详细，竟象他每日跟随君侯，寸步不离。
“这里面记录安国君接见吕商，二、三个ฐ月里只有一次，还匆匆结束……他想改走华阳夫人的门路，但身为封君夫人，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什么都不缺。几次礼物送进去，如石沉大海，杳无消息。”
又翻翻册子，蒙武皱眉道：“他入宫越频繁了。”竟是早ຉ晚入宫问安。
“除了‘孝’字，他还有什么？”子桁笑了笑。未行冠礼前他一直居于秦宫，每天早ຉ晚给父王母后请安问候，次次被询问课业、起居，母后絮叨，父王严厉，令他深感厌烦，只觉这样的礼节过于虚伪。他将请安视为极苦差事，避之不及，安国君却乐此不疲，用心可见。
子桁已反复详细看过那ว本绢册，不由á开玩笑道，“他平日纵欲无节度，最近常常延医调理，仍不见起色；父王年近古稀，身体比他还好……将来我必建议父王在他谥号中加个‘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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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赵国风云第三十八节李代桃僵之五
“赵舞之中，最有名气莫过于踮足舞，舞者着木屐，踮足而立，善舞者可立于碗底之上，轻盈起舞，却不掉落；楚舞之ใ中，最美的是折腰舞，又名细腰舞，舞者腰如细柳，腰身低折，就像春风拂柳……而我要教你的长袖舞结合这两舞特点，既踮足，又舞腰，并挥动长袖……袖长七到十二尺不等，舞时如轻云蔽月，飘逸灵动……长袖收缩伸张，或起或落，必须控制自如……”宽阔的厅堂内，一女子正为姬ภ冰讲习舞艺。她受吕爷之托，本不愿教习，但得知他的目的后，才一口应承。
姬冰见教舞者面容极美，从她一开口的声音便知是顽劣孩童的母亲，心中惊奇不已：此女腰身纤细，体态轻盈，根本看不出已育有一子。奇怪的是她不肯自道姓名，只称从小在邯郸长大，以邯郸姬称呼便是。
分明一身贵妇装束，又已嫁人，如何来教人习舞？公主ว于所讲听的心不在焉。
邯郸姬看出她走神，责问道：“有没有在听我说？”
“有。”姬ภ冰违心回答。
“那我刚才说什么？”邯郸姬又问。
“好像……好像说楚舞又名细腰舞，”后面的姬冰都没听进去，随口编道，“因当年楚王好细腰，楚国宫人为了争宠，宁可饿死，宫中ณ舞姬更悉心钻研新舞，主要集中ณ于腰肢动作，因此得名为ฦ细腰舞……”
邯郸姬信以为真，惊讶道：“你学过楚舞？跳一两ä步我看看？”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知根基如何？
“我……只学过皮毛而已。”姬冰心虚答道，“学舞需要多少天？”
“最好从五六岁时起，每日练习，不能间断，如要跳好，至少需要十年。”
“十年？”姬冰惊讶，“那你们打算要我学多久？”
邯郸姬叹口气道：“多则ท十天，少则三天，看情形而定。”她知道这么短时间内学成一种舞蹈也很不易，何况长袖舞，既ຂ要学踮足，又要学折腰，还要舞长袖，女孩能学个皮毛就不错。若大庭广众之下出了错，给吕爷丢人，还不如别出来献技。
“这么急？”姬ภ冰越惊奇。
“我这就从头教你，不管学不学的会，也只能这样。”邯郸姬ภ命人取来一套舞服给她换上，裙ำ裾刚ธ刚到脚踝处。
然而刚练一小会儿，姬ภ冰就累了：“休息一会儿吧？”开始都是基本功，乏็味无趣。原来真正练舞这么辛苦，远不如和阳儿学新า鲜花样有趣。
“怎么？这就累了？”邯郸姬不满意，“才刚开始练！”她觉得女孩悟性虽好，一点就透，但太娇弱，不能吃苦。
“我受过伤，不能长时间踮足……”姬冰想到เ绝好借口，“还没全好。
邯郸姬ภ半信半疑，见她弯腰提起长裙一角，一脚足踝确实隐约有道浅浅淤青。
练这种舞蹈，最怕足伤，邯郸姬皱眉道：“什么时候摔的？”
“刚ธ摔的……前几天晚上因赏月，不小心从高楼坠下。”姬ภ冰心中窃喜，“再休养一个月就全好了，要不您和吕爷说说，等养好伤后再学？”
“吕爷想尽快宴请宾客，那ว人只是暂住，不知何时就离开，哪能等你那么เ久？”邯郸姬只觉奇怪，哪有寒冬之夜出来赏月的？
姬ภ冰心思敏锐，终于猜到让她习舞原因，骇然道：“他想在宴上把我送人？”骗卖人口就算了，还敢把她当礼ึ物转送？何况当庭献技极为不雅，更坚定不学决心。
邯郸姬见她脸色气得苍白，不解道：“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感叹道，“连姬妾都可以送人，何况侍女？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兄长就在邯ู郸城，他若知道我被骗卖，被关在这里，一定会去告官……”姬ภ冰审时度势，以为再次落入秦国公子手中也比转送给陌生人好。若只有三天的时间，怎么逃的出去？
“什么？”邯ู郸姬惊住，“你不是自愿被亲人卖入吕府？”听说她因贪慕富贵，自愿被亲戚卖为奴婢，却没想到是骗卖。
“自愿？”姬冰一时气结，“这世上哪有自愿被卖掉，还心甘情愿被转送的人？”
“怎么没有？”邯郸姬想到自己的身世，也为劝她，“六岁时，因赶上大荒之年，爹娘把我卖给一家教坊习舞，若跟着他们，早饿死了。”赵国地质属中下，粮食产量不高，经常生饥荒，“我在教坊学了八年舞蹈，挨打、挨骂、挨饿……吃尽苦头。”女孩才学一盏茶工夫就吃不消，在她看来太娇气了。
“我第一次出来献舞，便被一富商看中，以十倍高价买走，不然现在仍是一舞姬，媚于人前，地位低贱。不过没过多久，一位客人在宴上看中我，富商就毫不犹豫把我送给他；而这位客人，本是贵族出身，又愿立我为夫人……”
“这位富商……是吕爷？”姬冰想到昨晚的对话，大胆揣测。想不到邯郸姬本是舞姬出身，但从昨晚对话，她似乎并不情愿被转送？
邯郸姬脸色一变，没有回答，只劝道：“你绝不能得罪吕爷。眼下他不为ฦ难你，是因急于结识一位大有来头的贵客；如果你肯听话，衣食供给自不会亏待，若处处作对，坏了他的事，只怕轻则ท打骂，重则被转卖到女闾……况且那位贵人确实大有来头，你跟了他，以后也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ใ上……”
姬冰不懂“女闾”之意，以为他们串通一气，不等说完，冷冷道：“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夫人为何不留给自己？”
“你……”邯郸姬有些生气，“我苦口相劝，是为你好，将来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若得宠，自然衣食无忧，若失宠……不是被遗弃，就是又被转送？想尽办法讨好主人，和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儿有何区别？”姬冰气愤道，一想到吕爷表面客气，竟如此狠心地对待姬妾，心中开始不安起来。
邯郸姬突然落泪：“没尝过挨饿的滋味，你永远不知道衣食无忧对穷人意味着什么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