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久久不语，胡顺官拿话捅她：“漕帮的总舵在杭州，太平军打过来了，你放弃这里，去别的地方？”
如今阜康遍布天下，更联系着胡顺ิ官许多其他产业，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杭州ะ的阜康在战火中损失惨重，很可能ม其他地方的阜康分号也会接连发生挤兑，钱庄一倒，其他的产业必定跟着遭殃。
言有意自动自发地站到她身旁，九十度大鞠躬，他直起腰的同时赔起了笑脸“我错了，那天我说错话了。你也知道，人吵架的时候，话赶着话，说的哪有好听的——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果不其然，言有意在那张过大的书桌后面见到了消瘦许多的阿四。
这个理由可是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他和阿四从同一个时代来，有着许多只有他们俩才懂的语言、事物，那ว是酣丫头绝对做不到的。
她被这个理由彻彻底底地打败了，酣丫ฑ头瞪着面前的茶壶，忽然伸出手一把抓过来，咕嘟咕嘟็灌进喉中。
她当这是酒啊？
即便是，她不是也没醉嘛！
怎么他看到她眼底闪烁的泪花竟有一点点烧心的感觉？
莫非，是他醉了？
胡顺官携阿四抵达客栈，下了马车直奔言有意的客房。
“小言，你在信上说粮草的事…”
没料想，这两个ฐ人撞见里面那ว两个人，四个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全都尴尬地别ี开了脸，这种场合还是得胡顺ิ官这样的人出面打圆场。
“酣小姐，您怎么也来芜湖了？我听说您去了北边不是吗？”
她确是跟着言有意去了北边，未筹到粮草，又跟着他一路南下来到เ芜湖。这话怎么能ม说呢？尤其是不能当着阿四的面讲。
她怕丢面子。
“我瞧着这里挺热闹的，想过来看看有没有漕帮能揽的生意，你们怎么来了？”她盯着阿四，不明白身为大管家，怎么随便离开漕帮的总堂，跟着阜康的胡老板来了这里——莫非是为ฦ了言有意？
胡顺官知酣小姐眼盯着阿四，遂代为作答：“粮草一事事关重大，我请了阿四帮我筹集粮草。”
阿四心知他这是特意给她留有回漕帮的余地，她却不要这份保留，有些话她本就想当面对酣小姐说的。
“我已经向威爷辞工，今后不再做漕帮的大管家，请他另觅人选。”
她正视着酣小姐，她回望着她，两个女子彼此相望良久ื，心里都有着不同的波操起伏。她们本是这世上最要好的朋友，她们本可以比亲姐妹更加亲昵，她们的世界原本除了彼此再无更亲的女伴…
可她们就这样失去了对方แ，甚至说不出缘由地分道扬镳，走向两个ฐ全然不同的方แ向。
酣丫ฑ头以为她们之ใ所以会落得今天这番局面是因为言有意这个男人，阿四却觉得言有意并不足以撼动她们坚实的情谊。有种东西在她们姐妹之间生根发芽，慢慢茁壮，最终撕裂了她们俩。
就像她和二堂姐，小的时候也很要好，分吃一颗苹果，同看一本童话书。长大后才明白，布娃娃是可以交换的，男人是不能共享的。
来到เ清朝她甚至发现，不能共享的不仅是男人，还有和男人的友情，即便这友情复杂得更像是同乡之ใ情，也是不能ม掺杂第二个女子的。
也许是因为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里，本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友情，也就容不得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阿四那ว样坦荡的眼神让酣丫头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忽然想做点什么。
“跟我来！”
酣丫ฑ头二话不说拉着阿四的手往外去，言有意搞不清楚状况，怕性子急、脾气坏的酣丫ฑ头真闹出点什么事来，赶着要去拉住她们，身后却有双手先一步扯住了他的衣角。
“她们自己会解决好的。”
胡顺ิ官站在窗口，望着楼下两道倩影，他相信阿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信任她。
因为，那是他相中的宝啊！
“我们是在水边相遇的，有什么话咱们也在水边说个清楚。”
酣丫头是个ฐ直肠子，有话自当摆在明面上说“如果你是因为ฦ言有意的关系而不想再当我漕帮的大管家，我可以拿我死去的娘亲的名义发誓，绝不会因为他再跟你有什么间隙。”这话已๐经是在向阿四道歉了，为她之前那些没理由的脾气而道歉。
阿四轻叹了口气，虽然酣小姐道歉的话没能说出口，但她心领了，积压了一年的郁气也跟着顺了。
“你性子直，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说客套话。是！我是因为ฦ言有意的事想离开漕帮，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觉得漕帮已经没有我继续发挥的余地了。”
纯粹出于感情之事，她早就离开漕帮了，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我想将漕帮变成一张巨大的水路运输网，我也为ฦ此努力了近两年光景。这两年的时间，我在漕帮做了一些事，建成了一些彼此相连接的水路运输码头，漕帮的船也在这大清的版图上多跑了许多河流湖泊。可现实摆在面前——连年战乱ກ，水路运输频频受阻，很多生意我们压根接不了，做不成。
“再一个，洋人进了大清国门，他们已经盯上了运输这一块，他们有更先进的船舶，更好的装卸设备，这些都是漕帮无法企及的。”
目前已是漕帮登峰造极的境地，再无高处可攀，她多留无意。
她说的这些话，酣丫ฑ头认可，但真的只因为这些？“除此以外，你离开就没有别的原因？”
“有。”是朋友就该说实话，趁着此时此境，阿四便说个痛快“我离开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威爷年岁大了，执掌漕帮时日将尽。作为ฦ漕帮未来的执掌者，你有何能耐管着这么大的漕帮？”
能力受到เ质疑，酣丫头不干了，噘着嘴反驳：“谁说不行？我可以守好我阿爹的产业，这些年来我阿爹不也是像我爷爷一样照着帮规守着漕帮，几十年都过来了，到我这儿难不成我就管不好这个有着百年基业的漕帮？”
“可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没有洋人的入华，从前政局没有这么动荡。最重要的一点，你阿爹是男ç人，你爷爷也是男人，你是女子——你跟他们不一样。”
即便是在百年后女权主义高涨的年代，女子当权同样遭受质疑ທ，备受挑战，更何况是这男ç尊女卑的大清年间。
一直被威爷捧在手心里，多年来我行我素า的酣丫头显然尚未认识到这一点“我是女子怎么了？漕帮上下还不是一样敬我。”
阿四慢摇了摇头，她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那是因为ฦ威爷还在，一旦威แ爷百年之ใ后，你独自守着这家全是雄性势力的漕帮，问题和麻烦便都来了。今日他们怎么排斥我，他日他们必然排斥你。若是能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人接替你掌管漕帮倒也罢了，若此人心术不正，一心为钱为ฦ权力，漕帮百年基业眼看不保。”
即便心里慢慢觉得她说得有理，酣丫ฑ头仍是极力摇头否认“不会的，我会比男ç人做得更好。”
“问题不是你比男人做得好就能解决这个矛盾，问题的实质是——你是女子，漕帮的那大帮子男人更愿意接受一个男ç人做他们的头，即使那男人的才干一千一万地比不上你，也无所谓。”
轻叹着气，阿四决定直接拿现实刺๐她，现在觉得痛，总比日后许多年为此而身心巨痛来得好些。
“你以为为什么เ威爷一直眼吧吧地看着你穿着男人的衣裳๙在外头横冲直撞？你以为为什么他宁可别人当你是酣少爷，而非酣小姐——你猜，他是否也有着同样的顾虑？”
“阿爹希望我是个小子？阿爹真的这么希望…”
望着滔滔江水，酣丫头话语呢喃，好多好多自小时起便存在她心头的点滴汇集到一起，如这江水翻滚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