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起了瘟疫，大量病人都指认曾因风寒受过未央宫的药，如今官兵正在拦住病民们抢砸未央宫的药坊！”慕楚言简意赅地急急陈述。
声线沉稳而笃定，让慕白有说不出来的安心。
摇曳的烛火偶尔爆出一声轻响亮起火光，便又重归于无声无息的昏暗。慕楚端坐在粗糙简陋的茶几旁，陷入了沉思的侧脸完美无瑕的如同一尊蜡像。
“哦？来了许多人，掌柜的可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慕楚若有所思地问道。
“原因有三。其一，徐大人如今已权势滔天，引起了皇上的忌惮。未央宫去平川调查慕灭门案，多半是皇帝默许的。如今我们与徐大人已经越来越背道而驰，你需要低调蛰伏，而他高调张扬。你必受其累。”
“这季卿扬到เ底是什么人，竟然凭空出现，手腕了得，让凝儿下嫁于他！”楚扬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恨恨地说道。
夜凉如水，不知不觉间他的手脚๐有些麻木而僵硬，身上的衣物也被露水打湿的有些黏腻。
姬ภ无夜环视着已经没有多余碗筷的餐桌，盛怒的大娘，幸灾乐祸的弟弟，事不关己้的父亲，在心底冷笑一声，最终连门槛都并没有跨过，转身离开。
这一日晴空万里，上林也是盛况空前，热闹非凡。
“等等，”慕容凝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放下笔走到他面前，颇有些戏谑地开口：“我又没说我不去啊。虽然这事和我没什么เ关系，但是和你有关系嘛。”
“皇上，那此次官商勾结，贩运私盐一事，更当严惩。”慕容汐提醒道。
龙椅之上，昭和帝微不可觉地眯了眯眼睛。
【第三节】
“这贩运私盐可是死罪，王镖头不会不知道吧。”
“他死的是挺惨的。可是，这咱不也是没办法嘛！”慕白困惑地挠挠头。
胭脂泪，修罗道，血肉化白骨，白骨幻成灰。
慕容烟哭声渐渐消เ停了，抽抽噎噎扒拉着食盒狼吞虎咽，慕白不住地给她端茶递水，让她吃慢点。
“说了不吃就不吃！你怎么这么烦人！”她凶巴๒巴地瞪他。
“慕大公子可不就是特意挑我在的时候来的么。”慕容凝毫不留情地戳破。
慕白则傻呼呼地跟着大笑起来，这桩婚姻还是他亲手撮合的咧，这几天可把他给高兴坏了。
那种美是他此生仅见。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也许不过是云卷云舒的片刻，也许如同斗转星移般漫长。她的思绪是混乱的，感触也是缥缈的，仿佛整个人已经虚幻了。
苏子易试了各种方法也没能撬开慕容汐的嘴，一张脸哭丧着满面愁云。忽然他又重新打起了鸡血，漂亮的蓝眼睛忽闪忽闪，下一瞬间放大的俊脸便出现在慕容汐的面前，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鼻翼，传来酥酥麻麻的奇异触觉。
“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身份，因为它将会如雷贯耳；你会听闻我的名字，因为它必将家喻户晓！”
“季将军让大宫主ว看一眼他的容貌，再做定夺也不迟。”慕白赔着笑脸，恭恭敬敬地弯着腰。
“喂！我说大哥，到时候大宫主要是把我轰出来，你负责啊！”
“你就不怕卿扬不放过你吗？”白月衣强作镇定，冷冷地威胁。
“那ว慕楚就不客气了。”慕楚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淡定从容地理了理衣衫。又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折扇，开开合合地在手里把玩着。
“此人绝不简单。”慕楚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低眉敛目，陷入沉思。
“什么？！”三个人皆是一愣。
慕容凝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烟儿，还真是怎么都留你不住。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ຖ躲不过啊。”
慕容凝提步前往如阁，侍女和包包均在呼呼大睡，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包包还不停地在咂嘴，好像梦到了什么山珍海味。慕容凝俯身探开了床幔，绣榻里一股淡而奇异的香味便萦绕上了她的鼻尖。
“府上共有三位千金，包括公子你。”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茫茫人海中，我和公子竟然能再度相逢，实乃缘分啊！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不知道公子可否赏光，让在下测测这天意？”他踱至她面前，轻摇着扇子发出一阵一阵的寒意。
“叨扰了。”慕容汐三步并作两步，翻身跃过窗外，转眼便不见踪影。
“哈哈，看来小哥是怀疑苏某藏了此人。既然如此，那小哥尽管搜查便是。”自称苏某的男子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把折扇，正好整以暇地扇着，嘴角挂着一副请君自便的邪笑。
“我和大宫主说是三小姐救了我，来找三小姐报恩。大宫主心善，便收留了我。”慕楚笑。
“不、不是这样的！”慕容烟急急打断他，手忙脚乱ກ地解释着，“当时我二姐来接我，我到处都没找到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
“三年前，姬家灭门案。”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这一天终于来了。”陌上尘叹了口气，拂袖坐了下来。
待到天光大亮，慕容烟睡眼惺忪地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慕容汐怀里。她急忙跳起来，一阵左翻右找，前奔后跑，弄得慕容汐一脸莫名其妙。
“你……叫什么名字？”鼓足勇气，慕容烟忍不住开口。
“喂，我说，你能把我放下了吧？”慕容烟已经不得不大口喘气了，活像一块快要渴死的鱼。
慕容烟以为是牵动了他的伤口，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缩在他的身下挺尸。
少女振臂长笑，一袭红衣在悬崖峭壁间猎猎飞舞，凄美而危险。
对岸一群黑影已๐悄无声息拉满弓弦，如巨大的铁扇一般在她的面前铺开。只是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动手。
“装疯卖傻？”慕容汐若有所思，雪渊蹭地出鞘，明晃晃的剑光中妇人的脸色一闪而逝，并未见何惊惧与不适。
“姐……”显然是拿这样的女人没有办法，慕容汐的声音里浮现了一丝茫然。
慕容凝缓缓地蹲下身来，有些无奈地摇头：“没有用的，除非取得她的信任，不然她是不会开口的。”
“看她这样子应该在这里生活了许久了吧？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这副样子真是可怜。能在冷宫中坚持活了许多年还没疯的女人，一定有着很深的执念，才能熬过这漫长苦楚的岁月。”慕容凝摇头叹息。
慕容凝拉着慕容汐向目光游离一直不肯与她们对视的女人微微拜了一拜，女人似乎ๆ对她们的话语和动作充耳不闻，可慕容凝却坚信这个衣衫褴褛ນ流落冷宫的女人身上一定有着难以启齿的秘密。
她拍了拍慕容汐的肩膀，宽慰地提议：“汐儿，我们出去吧。我想，我大概能知道她是谁了。”
妇人的目光突然锐利如鹰，双手握爪欲扑。
然而两姐妹已经走远。
——
“姐，你的身子还撑得住吗？”慕容汐坐在前殿唯一还有些干燥的地面上，年久失修的殿梁上滴滴答答地落着水，一滴一滴，冰冷而渗人。
“夜好像已经深了。”慕容凝伸着手接着水，在这样的浓稠的黑暗里，她的秘术甚至都无法使用唤火术。
“从来没想过我们也会有今天。”慕容汐自嘲地笑着，一向冰冷的面容上有些示弱的裂ฐ痕。
慕容凝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用手指沾了些水缓缓地覆上她的唇微微婆娑，缓解她已๐经有些开裂的娇嫩唇瓣，慕容汐欲起身挣脱，奈何慕容凝却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语气是不由分说的坚决：“汐儿，别逞强。活下来，比什么เ都重要。”
“姐……你说娘当初为什么就那样一走了之呢？”许是冷宫之中的静默太可怕，从来沉默寡言慕容汐竟突然也有了谈心的想法。
可出乎意料地，一向释疑解惑的姐姐却没有回答。
如影随形的黑暗与沉默几乎让她窒息。
她从未发觉自己原来这般害怕幽闭的昏暗，仿佛是她灵魂最深处的梦魇。
原来……却原来……自己也不是没有害怕这种感情的吗？
可是她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呢？
在慕容汐觉得快要喘不过来气时候，慕容凝似是斟酌了很久的安慰传来。
“早晚有一天我们要独自面对这一切的，不是吗？”
慕容凝爱怜地抚摸着慕容汐如缎的乌ไ发，水一样的光泽在她的掌中流过，她低下头，目光里满是垂怜，“从我们出生在未央宫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选择。不仅要接受未央宫的权力、财势、地位，也同样接受未央宫的责任、灾难与委屈。我们的命运早已与未央宫密不可分。没有未央宫，就没有你和我，就没有我们如今的一切。汐儿，我知道接受这些对于刚刚接任未央宫的你还有些艰难，但是答应姐姐，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好吗？”
黑暗中ณ的慕容汐久久地没有说话。
未央宫是她的家，是她的信仰，是她无牵无挂的生命里唯一的眷念，是她仍旧活在这个尘世唯一的理由。曾经她的祖辈、她的母亲、她的姐姐为ฦ她撑起了一方无雨的天空，而从今往后，便是由她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未央宫主，为她的妹妹、她的后辈继续未央宫百年来的荫庇。
那ว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才真正地明白了担任未央宫主这简单的四个字所需要背负的重担和使命。
“姐姐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的。不要怕，汐儿，不要怕。”
“汐儿不怕。”少女略带嘶哑却坚决的声音缓缓响起。
一双眼睛在黑暗的角落里死死地盯着相拥的姐妹二人，眼神里流露着刻骨的悲伤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