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凰细细审视眼前的郭后，看天窗漏下惨白月光，映在她凄厉面容上。
三岁女童尚不能ม记事，却并非全然懵懂ฦ。至少，那一夜里映红天边的火光、撞开宫门的呼喝、母亲凄厉的哭声……从此清晰刻印在昀凰脑中。那ว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有乳娘瑟瑟发抖的身体，丰腴隔着衣衫，透出腻人的，令昀凰不能喘息。乳娘将她紧搂在胸前，用袖子遮住她的脸，不让她看见跪在宫门哀泣的母妃。可耳边仍听到孩童典哭，随即是母妃的尖叫，夹杂了谁的呵斥，谁的号令……最终，两ä声闷响，一声哀呼，终结了所有混乱。
小宫女吓得呆了，慌不迭退出去，将殿门轻轻带上，却听那门后隐约传来一声低噎的笑。
昀凰一直笑，一路笑，直至回到เ辛夷宫里，仍有笑意漾开在眉梢眼角。身边宫人极少见过她笑，偶有愉悦之事，也只得一丝浅淡笑意。骤见这般笑容，反叫人打心里透出凉意。近侍宫女悄无声上前，替长公主更衣卸妆。侍侯太妃的老宫人至帘ຈ外回禀，说太妃已๐经歇下，今日的药也服过了，一应安好。
觐见新君，是要她以臣属的姿态跪拜在御座之前，为那似锦江山再添一簇新花么？
“臣沈觉，参见清平公主。”沈觉退后一步，向昀凰行了参拜大礼。
叛军从外城攻入宫城足足费了三日，听说护城河里满满都是尸体，血水一直流淌到正德门去。虽然气数已๐尽，残存的万余王师和三千禁军，还是为父皇效尽了最后的忠诚。最后一支勤王之师殒没后，父皇率太子和五位皇子亲自出战……说是出战，毋宁说是赴死。他们齐齐死在阵前，连父皇的头颅ๅ也被斩下。这样酷烈的死亡，的确更符合父皇的暴戾之名。他一生嗜杀，最终宁肯带着儿子们迎头撞上屠刀，也不肯同后妃窝囊地死在深宫里。
昀凰握了玉梳一下下梳过母亲发间，为母亲梳了七八年的头，一天天看着白发从青丝里长出来。往日她总会悄悄将白发扯去，害怕有一天会看见母亲满头成霜。如今，倒是不用怕了，母亲这一头最珍爱的长发再不会变白了。
昀凰啼笑皆非，纠正他胡乱用词，“是多此一举。”
“可见你有自知。”他笑得好似真诚无比，“又何必多此一举。”
原来是存心捉弄她呢，昀凰明白过来，却也不恼，素า日里没人敢同她戏谑说笑，偶然被他捉弄，倒觉得有趣。这人身为亲王，却全无皇家的庄重，举ะ手投足总透着些漫不经心，妙在不见轻浮，只觉倜傥，也恰好衬得他这般容貌。南朝多有翩翩男ç子，少桓清贵高华，沈觉秀仪文雅，而这位名冠北齐的美男子，却不似昀凰见惯的温润之美。
他毫无礼数地瞧着她，她便也细细打量他，两人终是相视而笑。
杏子树下清香沁人，昀凰蓦然觉得周身轻巧，远离了人前人后无数目光，在一个ฐ全不知她底细的异邦男ç子面前，她仿佛又是一个新的昀凰，学着北朝爽朗的女子，欣然接纳倾慕者的目光——只因，他是绝无机会得到她，这倾慕便显出别样纯粹来。
他仰头看那ว累累的青杏，欣然笑道，“杏子向来生于北方แ，这一片杏林移来南方也能ม存活结果，可见南北之分，未必不可逾越。”昀凰抬眸微怔，听出他言下深意，借杏喻指南北和睦，便也莞尔，“或许北人吃惯金杏，也该尝尝南边青杏，更觉别有风味，反之亦然。”晋王深深看她一眼，伸手摘了一枚低枝上的杏子，在鼻端一嗅，“很香。”
说着，他将杏子递到昀凰面前，让她也闻闻看。昀凰一怔，俯身靠近他的手，未辨出杏子香气，却闻到他指尖有男子独特的气息，似香非香，似暖非暖。昀凰一笑，装作仰首去看杏子，只恐被他看见自己颊๐上已๐微微飞红。“北方แ这个时节，杏子已满树金黄。”晋王微笑道，“长公主ว何时也来北地看看，尝一尝同青杏不一样的风味？”
昀凰一时触动心弦，淡然笑笑，将话转开，“往常倒不曾在意这杏子，不知有南北青黄之ใ分，今日承蒙晋王赐教了。”见她恢复了淡漠神气，晋王也敛去倜傥笑容，静了片刻，昀凰望一眼来处，便要上马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