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竑听他自称为ฦ臣，顿ู时心花怒放，慷慨地说道：“我们建康，德才兼备的美人不计其数，和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可堪作配！”
元竑沉默了一下，傲然扬起头道：“前尘旧事，可以既往不咎，你看我这样的君主，难道不值得你弃暗投明吗？”
恋恋不舍地抓着以前的玩物，他不也执拗地像个孩子吗？
这么一想，她又心安了。
“还好有惊无险，只是陛下以后对柔然人切不可掉以轻心……”
“你救了皇后和皇子，”皇帝亲自将周珣之扶起，才看过产后虚弱的皇后，他竟有些愧色，“国公，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伏牛山之行，皇后并没有给过阿松好脸色。皇后看着阿松那张仿佛毫无芥蒂的脸，嘴角扯了扯，“伏牛山离这里一天的路程呢，你哪能看见伏牛山？”
皇后这一觉睡得很沉，翌日脸色恢复了不少。行宫里清凉静谧，不觉间半个月的时光倏忽而过，只是皇后的肚子迟迟没有发动，不独皇后焦急，连皇帝也派人来询问过一次，医女例行诊脉后，说：“殿下最近体力恢复了，得闲可以出去走一走，兴许能早点发动，生得也快些。”
“算你有福气了，”樊登对侍卫招了招手，“请薛夫人跟着去侍奉殿下吧。”
两名侍卫得樊登授意，将阿奴从小马驹上抱了下来——虽然和颜悦色的，阿奴却是个ฐ鬼灵精，一见侍卫带刀，立即拼命挣扎起来，扯着嗓子喊：“阿松！”
“嘘。”阿松在唇边竖起手指，将阿奴揽进怀里。阿奴乖乖依偎了她一会，很快就不耐烦起来，他尚未长成的身量里仿佛蕴满了挣扎欲出的力量，拽开阿松的手，他又往自己的小马驹奔去。
阿松琢磨了一会，毫无头绪，挽起阿奴汗津津的小手，笑弯了眼：“阿奴，你要做大王了！”
她是内人。阿松喜孜孜地想着，把柔软的被褥扯过来抱在怀里，她兴致勃勃地跟他聊起了家常，“难道你什么都自己做？你都会做什么？”
“别熄，”阿松躺在枕头上，乖乖地看着他，“我还想看。”她笑眯眯地看着龙凤喜烛上摇曳的火苗，“好看。”
王玄鹤含糊道：“殿下还年幼。”
“夫人，”王玄鹤拦住她，“在下来，有话同夫人说。”
“殿下性情豪爽，在这深宫里不觉得憋闷吗？柔然可汗年老昏聩，殿下到了柔然，脚๐下是广阔无垠的土地，手中是至高无上的权柄，多少男人对此求而不得？”
车里宽大，锦毡绣褥上堆委着智容繁复的衣裙ำ。她端坐车内，一双眉眼描画得艳丽无匹，毫不避讳地看着檀道一。
“闾夫人？”那家奴还不知道内情，疑惑地说道：“只听说是护送走失的小皇子回宫,随行人等不见有宫嫔。”
“这一趟，他可是煞ย费苦心了，”薛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颇显讥讽的笑容，“檀氏青云直上，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你跟我一个穷困潦倒的人纠缠，有什么前途呢？”
薛纨目不斜ฒ视，脸色淡淡地越过了她。
“薛将军。”见薛纨和几名羽林卫骑马经过，侍卫们笑着对薛纨招手，往林间姹ำ紫嫣红的倩影使眼色，“快瞧。”
阿松若无其事，胸口却一阵憋闷，望着外头明媚的春光，正要起身，忽觉手上一软，是谢娘子坐在身畔——被她一双清灵秀美的眼眸望着，阿松怔了一下，挣开手，面色有些漠然。
众人不敢插话，谢娘子强作镇定，眼里却慢慢盈满了泪水，阿松冷眼旁观，看了一会，满肚子火气爆发了，“殿下，”她掐着嗓子，笑得娇甜，“我经过灯市时，满大街都是男ç男女女，有夫妻，有兄妹，不认识的也能凑一起说句话，一年到头，难得乐一乐่嘛，那又有什么เ稀奇？”
皇帝ຓ笑道：“聊了一晚上？朕姑且信你。是什么人？”
皇帝道：“为什么不能？”
愗华煞ย有介事，称要为ฦ檀道一接风洗尘,命人整治了一桌酒席，就摆在暖阁里。正是隆冬季节，廊下挂的鸟笼、摆的花草也被移进了室内，一时鸟声啼啭，幽兰清芬，烧旺的炉火如红玉一样照得人脸庞上霞光灿灿。
消息传进女眷们耳中,ไ阿松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下意识要往外走，扶着门迟疑了片刻๑，却垂头又走了回来。愗华却是不加掩饰地欢欣,着人去打听檀道一住在哪个ฐ院子，又要关心他的厢房里冷不冷，被褥厚不厚，帷帐毡毯是不是换了新า的。
“不知道。”道一若有所思地看向逐渐空寂的四周，“陛下大概另有安排。”
牢室里是孤零零的道一，不知其他人是被分走了，还是衙署给了他特殊待遇。
皇帝ຓ一怔，他倒没有意识到这个。对道一还不至于立即爱屋及乌，但脸色略๓微缓和了些，“恕你无罪，起来吧。”
她脸颊蓦ย地烧了起来，晶莹剔透的肌肤沁了桃花般的色泽，唇瓣殷红，眸里水波荡漾，应该羞惭地垂下螓首的——她偏不服输，反而将头高高地扬了起来，毫无顾忌地盯着道一。
愗华看了，上面写着侄女谨拜婶母云云——阿松所谓的婶母，也只有檀涓๑的夫人了。愗华奇道：“这是给檀夫人的？”
愗华悄悄地找奴仆打听了，来阿松这里咬耳朵，“今天樊府设宴，请了父亲，可席上谢羡、刘应湲那些人都避着父亲，不肯和他说话，惹他发了脾气。”
“夫人息怒。”薛纨懒洋洋地告了罪，离开了华林蒲。
“呸。”阿松拿起口脂，轻蔑地说：“我干什么เ跟你走？你也……”
阿松胡乱从地上抓起件衣裳，裹在身上追了出去。道一去了佛堂，她也跟进佛堂，他打坐，她在地上盘腿坐，他往灯里添油，她也忙跟起身，目不转睛，寸步不离，俨然是当初在天宝寺那副粘腻缠人的劲头。
阿松急得辩解，“我想过你，我天天都在想你。”
道一点头。
也有些变化。以前他即便嘴里称罪，脖子还是梗得直直的，现在恭谨多了，腔调也很平和——皇帝觉得他虽然剃了度，却比从前顺眼多了。他一笑，说：“许久不见了，伴我一起登船游河吧。”
君臣二人，图穷匕见，已经心照ั不宣了。
“大将军，”皇帝ຓ亲自把铜符交给他，“朕盼着你旗开得胜。”
“不要。”檀道一淡淡地说，把地上的碎玉一片片拾起，收了起来。
“道一，”玄素呼唤一声，檀道一回过神来，恍恍惚惚走回法座前。
她扮做檀道一的僮奴，来去无阻，半天就把天宝寺前前后后转遍了，没有佛会，没有集市，只有和尚们木着脸，低眉顺目，笃笃敲着木鱼，咿咿呀呀念着经。阿那瑰站在殿外，望着和尚们青白的头皮发了一阵呆，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阿那ว瑰哦一声，答应得好好的，眼睛一闭，手不由á自主地又要乱摸，檀道一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睡意，屡屡被她摸醒。他年少气盛，被她撩拨得身体滚烫，最后没忍住，两个人衣裳都脱了，阿那瑰又开始哭哭啼啼，一会想阿耶，一会想阿娘，檀道一被折磨得苦不堪言，“我去榻上睡。”他猛地掀起帐子，下床走了。
王牢忙将油灯放在一旁้，两人合力，缓缓打开棺椁，不等细看，只见一点荧荧的微茫浮ด在幽暗的棺椁中，王牢屏住呼吸，呆了一瞬，阿那瑰趁机飞快探手，一块冰凉柔润的玉石落进了她怀里。
王牢激动得声音都颤了，“给我。”
阿那ว瑰紧紧抓住国玺，敏捷地躲过扑上来的王牢，她拿檀道一威胁他，“你们郎君命我来取的。”
王牢吞口唾沫，有些不甘心。阿那ว瑰盯了他一会，忽然提醒他道：“王皇后临ภ终前身上还有许多饰物，我不要，都给你。”
“真的？”王牢顾不得害怕，举起油灯，在层层叠叠的厚重衣物中ณ胡乱抓了几把，抓到几件贵重的玉镯金钗，塞进怀里，重新合上棺椁，阿那ว瑰“扑”的吹熄了油灯，两人钻出墓室，快步走出享殿。
享殿两侧庑房里的灯依次亮了起来。“那是什么？”王牢疑惑道。两人一前一后站住了脚。
有提刀的侍卫自庑房出来，见王牢和阿那瑰还在庭院里，凶神恶煞ย般冲过来，将两ä人捉住，顷刻间，庑房里的几名守墓宫人都被驱赶了出来，享殿前灯火通明，把所有人惊慌的脸色照得分明——那ว领头的侍卫大约早得了叮嘱，对着王牢冷笑了一声。
“皇后陵园里有贼混了进来。”他吩咐左右，“搜。”
王牢脸色微变，被两ä名孔武的侍卫制住，从他怀里掏出一堆金玉首饰来。而阿那瑰袖袋到怀里都是空荡荡的，从头到脚，连根针也没有，搜完之ใ后，便被搡了开来。王牢见状，倏的睁大了眼，满脸惊愕。
阿那ว瑰和其余惊惧的宫人一样，低垂着脑แ袋，退到人群里。
“果然是贼。”侍卫首领ๆ将那ว些首饰掂了掂，高声道：“带回去好好审问。”便扬长而去。白天圣驾才来，晚上就闹出贼来，宫人们受惊不小，在享殿外胆战心惊地站了会，便各自散开了。
鸦雀无声中，阿那瑰突然转身，飞快返回墓室，把刚才趁黑丢回棺椁的国玺拾起来，用残破的衣物厚厚裹了几层，塞进怀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墓室里，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阿那瑰扑通跪下去，对着王氏的棺椁磕了个ฐ响头，“殿下，你别ี怪我。”然后便撒腿奔出陵园，在山下驿站领回自己的马，飞驰而去。
一口气奔到江边，身后不见追兵，阿那瑰掣住马缰，按住心跳如鼓的胸口。坚硬的玉石隔着层层绸缎的包裹，硌着她的肌肤。
阿那瑰没去过渤海，但她知道自己้该过江，一路往北。
薛纨说，别ี忘了他的话，去渤海等他。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江畔ึ已经喧闹起来。自江北而来的渡船上，携儿带女，衣衫褴褛，是躲避樊登大军的流民。自西沿江而来，牵牛赶羊的，是躲避桓尹的百姓。
日头驱散了江面的晨雾，阿那ว瑰牵着马，成群的人畜经过她身畔，往南方逃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