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羸弱，更比以前沉默了，开口前先斟酌半晌，“今天辛苦夫人，”他对阿松见了礼。
阿松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扑哧一笑，轻叱一声，她将皮裘裹了裹，扬鞭赶了上来。一抹余晖正从背后照ั来，那双眸子却不减半分璀璨。
“殿下？”薛纨策马上前，轻声提醒智容。
“嘘。”阿松手指竖在唇边，对阿奴瞪了瞪眼。“急什么呀……”她低声嘟囔，余光往薛纨的方向去。
“我……”
阿松抱着肚子，生怕别ี人要来抢她的孩子似的，她拧眉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的，当然跟我姓。”
闾夫人也不知是听懂没听懂，对皇帝的暧昧低语没甚反应。皇帝美人在怀，眼风还要不断往阿松身上瞥，克制ๆ不住起了邪ิ念，对闾夫人咬耳朵道：“你们自家姐妹，不必见外吧？咱们三个一起……”
一对夫妻不欢而散，皇后离去后，皇帝心中触动，在昏昏欲睡的午后，领了两ä名内侍来到เ后殿闾夫人的居处，见随风摇曳的郁๗郁树影下，闾夫人身穿紧袖胡服，丰密的秀发结成一根辫子盘在发顶，正将阿奴抱在怀里，放开马缰，在院子里来回小跑。阿奴乐得咯咯直笑，闾夫人扬起脸来，俏丽的脸上也泛着青春的红晕。
智容被顶ะ得一窒，随即不管不顾道：“大庭广众之ใ下，又不是偷鸡摸狗，有什么不宜听？我未嫁，难道你已๐经嫁了？你现在也不过是被赐婚而已。”
她越是镇定自若，智容越是怒火难抑，“娘子别急着走，”智容含笑，锐利的眸光将谢娘子从头打量到เ脚，心道：也不过如此。她眉头一挑，冷不丁道：“听说当日娘子在太后面前讲述你和檀祭酒的过往，太后感动落泪，才请陛下赐婚。我好奇得很，娘子可否也讲给我听一听？”
檀道一垂睫敛眸，只等皇帝发话。
“哦？”皇帝冷笑了，显然不信，“朕擢你为寿阳公府东阁祭酒之前，特地问过，你曾经受寿阳公所迫，出家为僧，是恨不恨他，你答曰不恨，现在看来，你心机深得很啊。”
事到如今，多想无益。既来之，则安之。他扯了扯嘴角，慢慢解着衣襟，想到เ寿阳公府，心绪又繁杂起来。
“郎君，”狱卒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开了牢门，先对道一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才说：“有旨意下来了，你要做官了。”
一夕之间，风云突变,ไ京城各处佛寺都被查封,ไ僧尼们遭了灾，百姓们经历了起初的慌乱，依稀得知了事情的始末缘由,ไ拍手称快的有，痛心疾首的也有。
铜驼街上挤满了惊动的百姓。阿松被当兵的搡到道边，惊愕地看着僧众们被押出永宁寺,ไ道一的身影仍旧修长挺直得醒目——可他不该是这样,即便出了家,他也应该是从容、昂然的,而不是这样披枷带锁、被人指指点点的落魄相。
皇帝正在门口和人说话。
皇帝异常恼怒地抬起头，见阿松钗横鬓乱ກ，紫缬襦半遮半掩一片欺霜赛雪的肌肤，面上泪痕犹在，是异常的娇丽，他咬了咬牙，笑道：“事不过三，记住了。”放开阿松，整了整衣衫，走出门去。
踌躇满志地回到寿阳公府，她在内堂遇到เ了元脩。
赤弟连哼一声，将阿奴抢了回去，“做你的梦吧！”
薛纨到了阿松面前，捏住她下颌，强迫她转过脸来，好整以暇地端详着她。
樊登之下，也就他了，在禁宫里来去自如，他很有一番春风得意、扬眉吐气的姿态。
阿松看着他，稍顿，她眨眨眼，在他耳边一叠声叫哥哥，“好哥哥，你不是说要咬死我吗？”这话她倒是记忆深刻，“你快咬我呀，你怎么还不咬我？”
道一静静地看着她。他每次一呼吸，阿松就一阵轻微的战栗。
道一对皇帝施了礼ึ，抬起头来时，面上还有些意外，“陛下的眼力真好。”
“哦？”皇帝点一点头，“怎么没看见道一？听说你时常和他在一块。”
皇帝今天对大皇子格外的慈爱，亲自牵着他到了御座旁้，指着下面的大军道：“我儿，看看这王者之师，有朝一日，他们都是你的。”
皇帝不置可否，对近侍道：“宣旨ຈ。”
被檀道一察觉，她眸光躲闪了一下，甩开紧抓的帷幕，挤过人群跑开了。
阿那瑰愣了会神，仍旧ງ闷闷不乐，把手指抽回来，她背对着檀道一默不作声。他再碰她，她也没有再拒绝。檀道一放了心，在她后颈的绒毛上用嘴唇碰了碰。
“可我还没嫁给你呢，”阿那瑰小声说，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见檀道一蹙眉，她又莫名心虚，支支吾吾道：“怎么说，也得等回家再说……”后一句话她没敢说：万一你当了和尚，我岂不是被白白占了便宜？安抚地拍了拍檀道一，谁知他的胸膛也热得厉害，阿那瑰受惊不小，忙撤回手，转身故意打个哈欠，说：“我要睡啦。”
阿那瑰酝酿睡意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手要往他衣服里去，这里摸一摸，那里抠一抠，檀道一受不了，往后悄悄退了退，她手一摸索，又贴了过来。正睡意朦胧，忽觉自己被翻个ฐ身，火热的气息扑过来，阿那瑰睁开惺忪双眼，见檀道一伏在她身上，双臂撑在两侧，眼眸又深又黑。
阿那瑰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动作，有点像她在柔然见到小羊偎着老羊，有点温顺，有点依恋，她有些别扭地扭了扭身子，直觉被他温热的呼吸熨烫着，一颗心砰砰跳得急了，她悄悄爬下来，扯住他的耳朵，还有点腼腆ດ，“你……想吃奶吗？我没有呀。”
阿那瑰不乐่意看他郁郁寡欢，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豪气万丈地，“你去把那个刺๐客找出来，杀了他给元翼报仇。”
檀道一被举荐进了太卜司。太卜司向来冷清，不比秘书监、羽林监炙手可热，世家子弟难得看上眼。而建康的男女老幼，都热衷于围观美少年。他一来，附近几个署府的人都来看热闹了，挤得太常寺院子里熙ກ熙攘攘。
“去寺里小住几天。”皇后轻笑，“将军最近忙得很，有空也去寺里上柱香，求佛祖保个平安。”
檀济离开后，谢羡也走了，有侍卫自后殿出入。檀道一攒眉盯了会后殿的方แ向，放下铜磐，往外走了。
王孚转身，唤了一名心腹侍从，吩咐道：“去悄悄地把檀、谢几位相公请来。”
阿那ว瑰装作没听见。在座这些人，她最不稀罕的是檀道一。
“怪不得檀济看重她，是个漂亮的孩子，”谢老夫人点头，“比我们自己这几个孩子都漂亮。”
时人都服寒食散，确实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檀道一虽然不喜欢，也被迫喝了许多，很快酒意上头，眼神涣散了。太子忍俊不禁，对那ว奉酒的婢女道：“湖边有冷风，送檀郎去歇息。”
太子似有些扫兴，笑着摇头：“那你还是喝酒吧。”
檀济生怕今天要被人看出脸红，特地敷了厚厚一层粉，连带着底气也足了，他捻着美髯，面对座上宾客们或鄙夷、或惊诧的目光，笑得越发如沐春风。
檀济颔首，“我这个ฐ女儿很乖巧，我是不舍得随便把她许人的……”正斟酌着言辞，见檀道一忽然起身离座，往堂外而去，檀济微哂，暗骂几句混账，不去理他，因见元翼脸色也是难看的可以，檀济见好就收，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是向来和檀道一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吗？”太子漫不经心，“檀济老狐狸，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他那个儿子有些犟。”
太子将宽阔的袖子一挥，坐在案边，一面饮茶，冷笑道：“宁州太远，他想去哪里？”
“不后悔？”薛纨反问，笑着将丝履丢开，“你是明珠？”他戏谑地说，“我看你是羊屎球。”
“后悔，我后悔了！”
薛纨学她的语气，“后悔也没用。”
阿松心里甜如蜜，却作出恼怒的样子，愤而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婚后三天，薛纨甚少出门，要说对阿松有多么迷恋以至于忘却凡俗，却也没有，只是闲来练一练剑，在园圃里割几畦菜，打几桶水，全然是一副静下心来过日子的姿态。阿松心里犯嘀咕，追他到了菜圃，问：“你怎么也不出去应酬？”
薛纨道：“应酬什么？”
应酬什么？结了亲，总得有人来庆贺吧？檀道一那些人，有事没事都要三天两头地应酬一番，薛纨也算皇帝近臣，却门可罗雀。不应酬，怎么เ升官呢？阿松替他焦急，“你送公主和亲，立了好大的功劳，陛下不升你的官吗？”
薛纨摇头，“不知道。”
阿松坐在床头，摇着扇子琢磨起来，“我明天要进宫去谢恩了……”
手中猝然落空，扇子被人抽走了，阿松抬头一看，见薛纨眼神微利看着她。
“你该不会想去皇帝那ว里替我求官吧？”他似笑非笑的。
阿松心里才冒出这个念头便被他戳破，她忙矢口否认，“我才没那ว么多事！”咬唇想了想，她烦恼地说：“皇后要狠狠地嘲笑我一通了。”她有些担心，怕自己和皇后的嫌隙连累了薛纨，皇后在皇帝面前说他坏话。
薛纨道：“不要得罪皇后。她现在圣眷正隆，别去自讨没趣。”
阿松满不情愿，“知道了。”
见她乖顺，薛纨脸色缓和了。一摸阿松微敞的颈口，有些粘手，她心里一焦急，就尤其不耐热，薛纨好心替她打起扇子，语气却不容置疑，“我的事我自己会办，你别来捣乱。”
阿松想想还是不甘心，轻轻扯一扯薛纨袖子，“檀道一要往豫州去升官了，你可不能ม被他压过一头呀。”
“原来如此。”薛纨哈哈一笑，用扇子抬起阿松的下颌，凝视着她明澈如水的双眸，“如果我也离京去那兵荒马乱的地方，你舍得丢下这洛阳的繁华跟我去吗？”
阿松笑容微失，“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