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认识他以来，他在她的面前一直是个冷静而理性的学者形象。他仿佛宏伟大教堂里冷漠却温和的神父，循循善诱她如何认识自己与世界。于是，她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如此刻薄而尖锐地跟她说话，不禁有些呆了。
本以为经过记者的围攻、天鹅岛的开解、沙龙上的并肩、探戈时的回吻，他对她再没有感觉，也会有一些好感，谁知他听完她的肺腑之ใ言，至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只是轻描淡写地反问：“所以呢？”
“争取？争取什么？”贝丝有些茫然。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เ事。”
“有这个可能。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把白兰芝小姐叫醒，告诉她这件事呀？”
“不好说，可能是她吧。”
他却眯起眼，露出不悦的神色。也不知道他为什么เ不悦。
原来还有这样的舞蹈，明明双方已经掌心贴着掌心，手指扣着手指，肩膀抵着肩膀，身体却永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像舞蹈，反倒像是一场永远没有尽头的追逐。
过厅是金碧辉煌的暖金色,两旁้是枝叶造型的壁灯。埃里克站在壁灯旁边,穿着修身的黑色大衣和白衬衫，扣子却没有像以往那ว样系得严丝合缝,ไ而是解开了两颗，领子微敞着,露出喉结和锁骨。
埃里克站在不远处，抱着双臂，眼睛眯成一条缝，口气躁戾而凌厉：“给我滚出去。”顿了顿，他的视线移到白兰芝的身上，居高临ภ下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你，过来。”
处处不如白兰芝，她还要它干什么เ！
奥黛尔不是一个ฐ能藏拙的人,容貌变得这么美艳,ไ她第一时间就想去找公爵诉苦，利ำ用美色暗示他惩治白兰芝。但就在她要按下电å铃,叫仆人进来给她梳洗打扮时，她突然从变美的狂喜中ณ冷静了下来。
因为奥黛尔的沙龙只邀请了名流学者，故而这次失格事件并没有流传到平民阶层去。在普通民众眼中，奥黛尔还是那个才华出众的女音乐家，是所有女性的骄傲；白兰芝依然是被唾弃、被谩骂、被讥嘲的对象。经过小剧院的大门时，他们都要说两句闲话，或是翻个白眼，吐口唾沫。
奥黛尔一把夺过报纸，两ä眼一黑，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加上束腰一直压迫着内脏，她眼睛一翻，终于如愿以偿地晕倒在了女仆的怀中ณ。
“是吗？”白兰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那ว么请问，全国受教育的男性是多少？受教育的女性又是多少？你用画ฑ家和作曲家举ะ例子，但你可知全国有条件成为画家的女性是多少？有条件成为作曲家的女性又是多少？女性和男人平等，多么เ轻飘飘的一句话啊，好像女性争取不到平等地位，就是她们不努力一样。那ว你可知，假如一个家庭既有儿子又有女儿，儿子和女儿共同受教育的几率是多少？女儿比儿子更受重视的几率又是多少？这些你都答不上来，却大言不惭地倡导女性应该像男人一样独立……”说到เ最后，她的吐字逐渐凌厉，“你怎么เ敢，你怎么好意思？”
他这段话令气氛有些沉重，而奥黛尔听着他们的讨论，又反复咂摸了几遍这个问题，终于确定里面没有逻辑漏洞，立刻气势汹汹地回答道：“当然不能ม选择，但你能ม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你拿着那张报纸，不过是想证明我说错了话，可笑，难道你是想说，那些芭蕾舞女不能选择出身？请问，被包养算是出身吗？难道不是她们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你别想转移话题！”
“奥黛尔女士，我想问你一个ฐ问题，人能ม选择自己的出身吗？”
他们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希望她能自信满满地答应下来，狠狠打脸这个狂妄自大的乐手。完全没有发现他们心目中ณ的女神正在大颗大颗地冒冷汗，手指不停地颤抖。
埃里克看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不再看她。他收起唇边浅淡的笑意，露出之前那种冷冽而强势的气场：“很简单。双方各自挑选一个人出来，在钢琴上随机按下四个音符，然后根据这四个音符即兴创作一首曲子。谁的曲子更容易让人记住，谁就胜出。”
她的时间很充裕，忠诚的乐่迷遍布大厅，等他弹无可弹的时候，自然会有人站出来帮她抨击他惺惺作态、哗众取宠。到时候不用她亲自出手，他都会被她的乐迷骂得抬不起头。
《夜莺》前奏一响起，她就放松了下来。没错，她没有搞错，《夜莺》的某些乐่段就是跟她的很像，只要有耳朵的人都能ม听出来，就算他反复把这几首曲子弹出花来，都不能改变他模仿借鉴的事实。
是的，她把现代娱乐圈立人设那套搬到十九世纪来了。现在她在众人的眼中，就是一个拥有绝顶作曲天赋、精通四种乐器、思想进步却对男权毫无威胁的女音乐家。她对自己立的这个人设满意极了。有了这个人设，她勾搭贵族，扩大影响力，简直堪称无往不利ำ。
她高盘发丝，穿着玫红色的长裙，戴着深紫ใ色的蕾丝长手套，巧笑倩兮地在人群中穿梭。不管是诗人、画家，还是哲学家的谈话，她都能犀利而不失风趣地插上几句。
她浅浅一笑，做了一个屈膝礼：“到时候不见不散，请诸位务必到来，谢谢配合，再见。”
她的手势仿佛拥有奇特的力量，竟令喧哗的场面一点一点地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朝她靠拢——
有记者想到เ埃德加·德加，一位只画芭蕾舞女的画ฑ家。他在歌剧ຕ院的后台找了半晌，果然在更衣室前找到เ了正在专注作画的德加，连忙跑过去，询问他对白兰芝的看法。德加头也没抬：“我只关注舞女舞动时的线条。”
本以为要半个月以后才能收到回信，没想到次日清晨，她就收到了那名贵妇的来信。对方非常惊讶且感激她的支持，说这是她这三个月以来，看见的最温暖的一封信件，但劝她不要莽撞行事。她的原话是，“除了奥黛尔，没有女性能挑战男ç性的权威”。
真奇怪，明明他和og先生是同一种性格的人，却比og先生讨她喜欢百倍、千倍。
他口中的“面具”，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不说，白兰芝都差点忘了那句话。
白兰芝没有回应他。她掂了掂棍子，又是一棍当头砸了下来，这次她用了七成的力气，砸得加斯顿眼泪鼻涕齐刷刷流了下来，他不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