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的狗屎榔头就通腿睡，睡得十分快活。每天晚上，榔头早早跑到狗屎家，听狗屎爹讲一会傻子走丈人家之类的笑话，而后就去睡觉。小西屋里是没有灯的，但没有灯不要紧，狗屎会拿一根苘杆，去堂屋油灯上引燃，吹得红红，到小西屋里晃着让榔ศ头理被窝。理好，狗屎把苘杆拿去墙根戳灭，两人同时登床。三下五除二褪去一身破皮，然后唉唉哟哟颤着抖着钻进被窝。狗屎说：俺给你暖暖脚。榔头说：俺也给你暖暖。两ä人就都捧起胸前的一对臭东西搓，揉，呵气。鼓捣一会，二人又互搔对方脚心，于是就笑，就骂，就蹬腿踹脚。狗屎娘听见了，往往捶门痛骂：两块杂碎，不怕蹬烂了被窝冻死？两ä人怵然生悸，赶紧ู老老实实，把对方的脚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睡去。
再大就捣蛋。那一夜，榔头爹跟榔ศ头娘在一处温习旧课，刚有些体会，就听脚头有人喊：\&qut哪个扇风，冻死俺了！\&qut两ä口子羞愧欲死，急忙改邪归正。天明悄悄商量：得分被窝了。
瓜瓤说：那你怎么又找我？
那个揣了两ä月之久的疑ທ团一下子解开了。
把他撵走！金锤说。
天黑了，吴春花与两个ฐ儿子围坐在桌边，一共看桌面上的一张纸。纸是从法庭拿回来的判决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他们应付给陈结实伤害赔偿费和医药费五百八十元。
俺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事生在一个春风悠悠的晚上。那时正好该锄第一遍花生，金锤银锤却一齐烧让她无法下地，三叔又把活儿揽过去了。那ว天三叔很晚才回来，回来之ใ后也没到她家。吴春花去他家一看，三叔正在吃饭。那ว是什么饭呀，大妮煮的烂地瓜干汤，稀稀拉拉的，上面还飘了一层地瓜干里生的尖嘴蚰子。吴春花心里酸酸地说：三叔，孩子还是热，你去看看。包世彦放下碗就去了。到了那里，吴春花先把她煎好的两个鸡蛋让三叔吃下，然后把他领ๆ到床前。一对小东西此时睡得正香，三叔拿手试试他们的额头说：不太热呀。吴春花说：他们是不热，可我的热，三叔你试试。说罢，\&qut噗\&qut的一声把灯吹灭了……
瓜瓤浑身一抖。这话对于他，不啻一缕耀眼的曙光。他站起身，步履踉跄地向那张床走去。
吴春花瞅见了，依然耷拉着眼皮不动声色。她从东屋喊来两个儿子，和他们俩一边吃一边说话。当金锤说起他们哥俩跟别人打扑克打赢了的时候，吴春花笑了。这是瓜瓤第一次看见吴春花笑。他现，吴春花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是很好看很好看的。他的目光，从吴春花脸上悄悄滑下，去了她的身上。吴春花虽然穿着棉袄，但胸ถ脯那儿还是显示出两处高凸。
吴春花。吴春花。
打开房门，满院子的银白把他的眼刺๐得生疼，他身体的前半面也感受到เ了严冷的辐射，让他不由得打了个ฐ哆嗦。操他娘，好大的雪噢。他定了定神，才看清自己站在这个院子的小西屋门口。院子北面，三间堂屋正顶着雪帽静静地立在那里，门窗都是黑咕隆咚。一个ฐ东门，一个西门。吴春花睡在哪个ฐ屋里？不知道。她怎么让我在小西屋里睡呢？喔，对了，可能是昨晚我喝醉了。他恍惚记起了那些酒那ว些菜以及三叔那张没胡子的瘦黄脸。瓜瓤感到了痛彻全身的懊ิ悔。瓜瓤你可耽误大事了，你这个愚猪！瓜瓤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恨恨地骂起自己้。
走在这条幸福之路上，瓜瓤心里偶尔闪现一丝遗憾。因为ฦ他觉得这个行程本该在六年前完成。那一年，娘见他再找个ฐ黄花闺女实在没门儿，就托人向陈家官庄的寡妇吴春花提亲。因为是邻村，瓜瓤和娘都见过那个ฐ女人，都知道她长得又黑又胖。娘说，无论如何不能叫瓜瓤再苦下去了，甭管她是不是寡妇，甭管她丑不丑，只要是个女人就行！那一回托的媒人不是李爱爱，是麻三婶子。麻三婶子去了一趟，回来时满脸的麻子都变成了绛紫颜色。她说她去提亲，吴春花火冒三丈，让她立马滚出门去。麻三婶子在瓜瓤家破口大骂吴春花，说她一匹又老又丑的母骡子，还想卖个大价钱，真她娘的没有数儿。这件事对瓜瓤的打击特别严重，他想，一个丑寡妇，还拖着两个油瓶，竟然也瞧不上我，看来我今生今世甭想娶媳妇了。从那以后他万念俱灰，对自己的前途再不抱任何指望。
瓜瓤说：还有啥味儿？恣的味儿呗。
瓜瓤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在北岭上好容易熬到天黑，回到家之后，会有好事找到头上。
高秀燕说：你别胡说了，你到哪里去找人家？
这一夜，高秀燕重新认识和体会了吴洪委的那身肌肉。
吴二结巴不吭声，但脸上的皱纹已经舒展多了。
马玉枝先说话了。他先向吴二结巴道歉，说高秀燕退婚给吴家带来了精神痛苦和经济损失，很对不起，接着郑重地起身，代表姐姐一家向他深鞠一躬。吴二结巴๒本来就对这位城里女人有些敬畏，现在见她施以大礼，立即红着眼圈摆手：他、他、他姨ถ，你别、别这样！
女人道：高秀燕要给鬼子当老婆，你有本事把鬼子杀了，把儿媳妇夺回来，烧房子算啥本事？哎呀哎呀，疼死俺了！……
高秀燕正迷糊着，房门\&qut砰\&qut地被人踢开，接着是吴洪委怒气冲冲出现在门口。
到了晚上九点，她主动打电å话到北京，可是那边占线。她等了几分钟็再打，那边不占线了，却是一个女孩子边哭边说：你不必再和我联系，就当我死了好吧？高秀燕听她说得不对头，便明白是个与她无关的人。看来这女孩和她一样，也是在与男朋友分手。不过人家这话说得好，能让男朋友死心，等我和吴洪委通话，也这么说。
然而高秀燕对这声音没有了往常的反应。她想，这驴熊说不上三句话就想那事，可见层次不高。高秀燕进而深刻地想到เ，这其实是一种本能，哪一个男人都有的。这种本能ม如果把握不好，是会害了女人的。
高秀燕有些不高兴了，心想还要我拨回去，不就是省那块儿八毛的钱么？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你吴洪委有本事的话当上个ฐ大款，别ี这么抠抠索索的！
看你翻身不翻身！
狗屎家的听了也不恼，仍旧嘻嘻哈哈地扭，直扭得满头大汗。
狗屎家的整天不在家，狗屎就冷清了。一个人坐不住，就溜达到东院。榔头家的说：\&ุqut跑俺家干吗？宝贝媳妇呢？\&qut狗屎咧咧嘴说：\&qut那块货，疯疯癫癫的，可怎么办。\ຒ&qut榔ศ头家的说：\&qut进步嘛。等去开模范会，又是大饼又是猪肉。\&qut狗屎不再做声，就蹲到เ地上跟榔头下\&qut五虎\&ุqut棋。狗屎的棋子是草棒，榔ศ头的棋子是石子。一盘接一盘，谁输了就气得要操这操那ว，榔头家的在一旁边做针ฤ线边笑。
狗屎家的从识字班回来，找不见狗屎，就知道是上了东院。她在院里使劲咳嗽ณ一声：\&qut呃哼！\ຒ&qut狗屎听见了，就慌忙撇下一盘没下完的棋跑回来。媳妇熊他，嫌他找落后分子，他只是笑。
这一天，狗屎家的回来，在院里咳嗽了一声，但没见狗屎回来；又咳嗽ณ了一声，还不见狗屎回来。于是把新绞的\&qut二道毛子\ຒ&qut一甩，噔噔噔去了东院。见男人正瞅着棋盘愣，就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qut叫你你不应，耳朵里塞上驴毛啦？天天跟落后分子胡混，有个啥好？\&qut
榔头家的听这话太损，就开口骂起来：\&qut你先进，让八路都先进你！\ຒ&qut
狗屎家的眼里顿时喷出火来，扔下男人就扑向榔ศ头家的。榔头说：\ຒ&qut甭闹了甭闹了。\ຒ&ุqut把媳妇严严地遮在了身后。狗屎家的仍要揍榔头家的，不料é狗屎去她身前一蹲一起，她就在狗屎肩上悬空了。男人扛着她朝门外走，她还在男ç人肩上将身子一挺一挺地骂，那架势活像凫水。
四
根据地的参军运动开展了，村村开会，庄庄动员。
野槐村也开了大会，可就是没有报名的。无奈，村干部ຖ把二十多名青年拉出去，关到村公所里\&qut熬大鹰\&qut：不让吃饭，不让睡觉，由á村干部日夜倒班训话。青年一个个都叫熬得像腌黄瓜。第三天上，村长又训话，青年说：\ຒ&qut整天嘴叭叭的，你怎么不去？\&ุqut村长脸一白，说：\&qut你甭不死攀满牢。俺走了，村里的工ื作谁干？\&qut青年便皱鼻子：\ຒ&qut这话哄三岁小孩还行。\&ุqut村长哑半晌，把腿一拍：\&ุqut那好，俺去！这回行了吧？\&qut见村长带头，有三四个人也应了口。村里把他们放了，剩下的继续熬。但一个ฐ个都熬倒了，还是没有人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