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火看到阳光下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孔是那样的完好无损,每一根线条都是那样恰到好处地起承转合。他穿了件宽条条的套头衫,牛仔裤。头有些长了,这样就显得背好像微微有些钩着似的。他这种不经意的钩背动作和他头上那ว把甩来甩去的长配在一块儿,很有一种自然随和的味道。红火想越是“腕儿”就越要装出这样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来吧,而红火则显得郑重而拘谨。

家是呆不下去了。红火想与其这样还不如骂我一顿舒服呢。她想到外面走走。闲着没事就到楼下公用电话去拨打亚非的手机。可惜对方แ关机了,红火又打他的all机号码。总之她得找个ฐ人说说话,她一肚子无名火不知道该往哪儿。

看着她一脸຀的幸灾乐祸ຖ,红火倒越来越笃定和自信了。她和那ว女生在楼道里擦肩而过,正眼都没瞧她一下,后来听到背后有人叽叽喳喳在说美国什么เ的,红火独自对镜嫣然一笑。宿舍里到เ处都扔着凌乱的纸张和旧ງ书,还有一个ฐ女孩丢掉的一管空口红,敞着口斜ฒ扔在已经卷了铺盖卷的空铺上,给人一种戏演完了的空寂感。同一个宿舍混着的女孩,若干年后也๣许命运完全不同了。红火一向认为自己是宝塔尖上的命,红火自信的脸上总是抹着一抹甜丝丝的高傲。

那人放下托盘,在红火边上坐下来,很斯文地吃起来。红火继续眼望窗外用吸管吸饮料,她想吃完饭就要到坟场那鬼地方报到去了,反正是暂时的,无຀所谓。红火这样对自己安慰着。毕业前班里同学八仙过海,女生更显出惊人的本领ๆ来。公家的小汽车一直开进校园里来,反光玻璃里面坐的是何等大人物外人不知。

母亲的声音冷得像铁,在红火听来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红火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砰地把门一关。她要好好静下来想想所生的一切,想想她自己้。

母亲的脸拉得很长。母亲把红火砰地摔上的门又砰地推开。“人家美国人不要你,你跟我什么小姐脾气。有本事你跟人家美国人摔去,我养你这么大,我倒养出错来了。”

她一口一个“人家美国人”,像钉ล子一样地刺痛着红火的心。她红火委曲求全了这么些年,和自己้不中ณ意的人睡觉,讨他的好,隐藏着自己的个性,只盼有一天能遂了母亲的心愿,当然那也是自己的心愿——但先是母亲的。没有一个孩子像红火那ว样渴望成功渴望得如此心切,特别是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她们母女俩如此相像,相像得彼此仇恨,就像性相近的虎和狼。有的时候一件事明明是两个人都看好那样做的,可其中之ใ一一旦说出口,另一个人便要条件反射似地立刻予以批驳。她们常对骂得痛快淋漓,然后忘了事的起因。

大年夜,天开始下雪。母亲和红火对坐窗前,一粒粒地扒着干硬的米饭,听窗外炸籽似的爆竹声一下一下响得炸心。母亲夹一筷子干煸鱼给红火,说:“来,年年有余,鱼是一定要吃一块的。”红火觉得吃鱼๠这句话也๣很扎心。

红火吃过饭不到八点就上床睡了,房里没有点灯。母亲在另一间屋里轻手轻脚走来走去,动作轻得像猫。红火的每一根神๰经,被母亲的动作牵来牵去,刺๐得很痛。这一次“拒签”距下一次再签要等上半年,这半年时间怎么熬红火心中ณ没有着落。坟场那地方她是再也不想回去了,可是不回坟场她就得住在家里听母亲唠叨。一想起母亲那张脸,红火就感到头痛欲裂。母亲是把红火当成另外一个自我来看待的,她对待这个年轻的自我有一种重新活过的感觉。她必须ี要当当心心地再活一回,把所有的梦想堆砌给那个ฐ新的自我,她紧张得每一根汗毛都绷着,生怕这个新我再犯老我的错。红火从某种义意上说是理解她的母亲的,这就促成了她拼命想要证明自己。每当听到她母亲唠唠叨叨地说谁谁的女儿又如何如何了,红火就会听到“哼,那ว算什么เ!”这样一个ฐ声音。她鼻孔里嗖嗖冒着凉气,两道弯弓似的眉毛眉心拧在一起,太阳穴突突直跳。每当这种时刻她都感到เ胸ถ膛快要炸开来一样难受,她时时感到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她逃回坟场。

新学期红火的日子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来,盼信,写信,一月一次的越洋电话。红火已偷偷配了一把校长室的钥匙,每月最后一个星期三午夜十二点她准时到那里去等远翔的电话。

这一点富有刺激性的小秘密支撑着红火,她的心又像开春的小花小草那样好起来。

这年春天红火有过一次极其愉快的出游,是和冰冰、大雄还有体育老师左ุ晓军一起去的。左老师妻子在日本,他刚调到学校来不久,一副无牵无挂一身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