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低声道了谢，跟着落了座，赵九凌就坐在自己对面，这样一来，双方便成了平视。
此刻的锦绣已换了件雪里青的锦缎长褙子，下身同色的长裙，整个人看上去娇俏却又清爽迷人。盈盈地立在小儿手臂粗的莲花台巨烛下，一张俏脸儿更是增添了三分妩媚。立在花梨木椅子前，冲他脆声声地喊着：“锦绣见过王爷。”
虽然他坐的位置离主位比较远，但身边却有着一大群巴接的人，其中一人偷偷对他道，“这老东西，也不过是小升了一级罢了，就得瑟成这样。还敢威胁老弟。”
在座的百十名武将当中，至少有一半在锦绣跟前摆过架子的，听了洪将军的话，有的不以为然，有的暗暗发怵，也有的面无表情，并不当回事。
那人被斥责得面红耳赤，忍不住连连告绕，“王大人，在下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军医们也知道锦绣的辛苦，也才不到十日的时间，锦绣原本苹果一般的脸儿都瘦成尖下巴了，脸色也憔悴无比，光这边的伤兵就够忙活了，再东南西北地去各个军营看病，不累็死才怪。
锦绣说：“别急别急，我一个一个给你们看。”
一些重伤将士躺在床上，有的暗自呻吟着，有的则昏迷着，但的发现了她后，惊喜地叫了起来，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其他清醒的将士也跟着叫了起来。
赵九凌回城后，战场已打理得差不多了，虽然地上还有化不尽的血腥，但没了振耳欲聋的撕杀以及刀箭刺入身体里的惨叫。而军医营井然有序使得众人心神一震，呼啦啦地往伤兵营奔去。
赵九凌道：“放心，这回有锦绣在，将士们一定会有救的。”
安阳郡主皱了眉，说：“唉，瞧这事儿弄得……朝阳郡ຉ主带了多少人来？”
那长随道：“回夫人的话，是这样的……原先，那朱小姐四处宣扬宣府总医官王锦绣王大人……”
“王爷考虑周到，又怜惜我一个弱女子住在外头不方便，所以让我住进了总督府。”
徐子泰哈哈一笑，“总督府如今早已人满意为患，哪还能ม住得下人？还不如我这儿来得清静。”
“沈无夜也是我表弟，他是正经的宗室子弟，真要论身份论地位，他是福国大长公主ว的嫡亲外孙，你这个表妹都要退一射之地，你有什么资格去找他的麻烦？”然后不耐烦地道，“若是你敢踏出总督府一步，就别再回来了。”然后拂袖而去。
沈无夜滞了滞，好半晌无言。赵九凌才不想看到他，低喝道：“回你的军营去。我答应过姑婆，要好生磨去你身上的骄纵脾气。你要记住，现下你不是韩国公府的世子，而是一个中路营参将的亲兵。还没有在本王跟前说话的资格。出去。”
古人一向有着身之发肤，受之父母。就连头发指甲这些都是不能随意剪掉的，更何况是身体被动用。但刚ธ才锦绣那番话却让张老太太激动自豪着，一时间倒没多少犹豫，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齐玄英等人也跟着深深一拜。
赵九凌沉了脸色，喝道：“休要任性。王大人可是父皇御封的医官，专治宣府边军将士，除了军中三品以上将士外，任何人请她看病都得实付诊金。也并非人人都有资格请到她，没道理你就可以例外。”
赵九凌这时候轻咳一声，“听到了吗？王大人可是有父皇见官大一级的特旨。妙云，你休要仗着母后平时候宠你就无法无天了。王大人是女子，也没必要悬线诊脉了，王大人就近给妙云瞧瞧吧。”
刚抹上去确实很痛，但很快，疼痛消เ失后，曾二奶奶惊喜道：“哎呀，真的不痛了。王大人，您不愧为神医呀。”
果然，曾二奶奶醒了后不久，便痛得死去活来，她母亲在一旁心疼得垂泪，曾太太正在陪伴她的孙子，而曾二爷也去了别的妾室那儿歇下去了。曾二奶奶身边除了母亲以及陪嫁丫环外，并无别人陪伴，锦绣看了心里也难受，虽说喝了镇痛消炎药物，至多也就能降低一二成的疼痛，但仍是痛感剧裂。
曾奶奶吃了麻醉酒后，人已陷入沉睡状态，锦绣让人抬来屏风，隔离所有在场的人。剪开病人右小腹处的衣裳，露出巴掌大的肌肤，其余部份全用被子盖好，保证病人的最大权。
锦绣微笑道：“在我们大夫眼里，病人不分男ç女。他们是我的弟子兼助手，剖腹手术光我一个ฐ人也是无法完成的。曾太太，请您明白，我们医者，自当百无禁忌。请不要用世俗的眼光来衡量我们的行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因世俗的眼光就白白让一条鲜活的生命没了，那么不止对我们医者是一种悲哀，对曾太太您也是一种可惜。您说是吧？”
朱妙云气得怒火冲天，声音尖锐，“区区一个五品太医算什么？本小姐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人头落地。你知道我是谁吗？楚王的表妹，皇后的亲侄女，奉国公府的嫡女……”
见她果真离去，朱妙云又气得怒目圆瞪，冲两旁้的丫头喝道：“这人太放肆了。你们还不把她给我拦下？”
听胸肺就只能ม站到他面前，把听筒放进他的衣裳里，虽然她近量隔开了好些距离，可二人仍是处得比较近，这家伙目光放肆地在她脸上、胸前肆掠而过，尽管她已算是刷了漆的老黄瓜，可仍是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直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给挖掉。
赵九凌收回了一条腿，又重新换了个ฐ姿ู势，他双手撑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你还没给本王看病呢？”
当时锦绣就石化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急中生智，故作镇定地说：“王爷，这开玩笑也要有个ฐ度。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以后休要再提。”然后又恶狠狠地道，“青玉这个刁奴，我与她无冤无仇的，不但陷害我，这会子还故意败坏我的名声，实在太可恨了。”
也就在昨日，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赵九凌对她有意思。
军医见锦绣面色不悦，以为ฦ她并不想亲自上门看病，于是便说：“那ว几位千户有齐大人照顾ุ着，想必不会有大问题的。只是何千户伤的有些重，齐大人恐怕也不敢擅自作主的。”
“何千户住不惯堂子里，所以被他亲兵抬到他的住处去了。”一名军医如是说。
锦绣确实很轻，但这时候却不是休息的时候。“那些手术成功的将士们还得进行术后护理，用药，观察，这也是非常关键的。不能ม丝毫马虎的。”
朱棒槌也跟着弹了起来，连忙喊道：“王爷，您还没穿衣裳呢。”赵九凌是和衣而睡，身上盖了个粗劣的烂被子，披氅盖在被子上，这时候起了身却没有披上。
何斌恭身道，一脸的激动，“原本王爷还记得，是，当时属下身中两ä刀，原以为ฦ没救了，连遗言都交代好了，谁知还真的被救了回来。”
何劲一只手捂着腹部，这儿的血经过刚才一位军医处理过后，已๐没再流了，可一旦说话，却会痛入心脾，他艰难地道：“王爷不必费心，这生死有命，我自己的伤自己้清楚。再医治也是枉然。”
锦绣重新给赵九凌把了脉ำ，眉头拧得死紧，“又严å重了。”
连赵九凌都听出异味来，目光炯炯地盯着青玉，吩咐道：“把昨晚的药渣子拿来瞧瞧。”
锦绣拿出木片，把蜡烛递给玉莹，瞪了青玉一眼，最后把木片扔向李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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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成？这天气可冷了，你可得注意身子才是。”他看了锦绣一身青金色绣玉色中衣，外罩雪里红绣朝颜花长褙子，下身红色袄裙ำ，整个人看起来婷婷玉立，风姿卓越，再由冬暖给她披上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鹤氅，更是衬得周身喜气煊赫，清丽ษ可人。锦绣很少穿红色的衣物，这回陡然穿起来，那才是真正的雪里红梅，香袭数里。沈无夜眼都直了，脱口而出，“锦绣，你今天好美。”
锦绣笑道：“知道你的银子多，但也不是用来这般浪费的。行了，不必争执了，下回我过来就是了。”这些勋贵子弟，果然得罪不起，也怠慢不起。
沈无夜的住处并不宽阔，外边也很是平常，屋子是北方แ常见的厚墙窄院的设计。但一进入屋子里，却是别有洞天。
锦绣双眼一亮，这徐子泰的表弟不就是那个ฐ以前生了病还不安份的目中ณ无人的韩国公府的世子，前阵子还跳着脚在她面前作威แ作福的沈无夜么？
“妹妹高兴糊涂了，那还会有假不成？”玉莹转头对锦绣道：“麻烦王大人了。”
“是。谨尊王爷吩咐。”
偏厅里，锦绣与何劲分别ี坐在椅子上，中间隔着个窄茶几。锦绣问了何劲的伤势，又亲自给了他些药，让他回去内服外用。
何劲收下，却并没有立即离去，锦绣奇怪，又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的，就是这回你救了家父，这回又救了我，我这心里还真过意不去，家父临走前也没来得及向你说声谢。”何劲一边说着，一边双眸四处瞟着。
锦绣笑了起来，何劲这种严肃稳重又一向注重礼仪和名声的男人，陡然被她看光屁股，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何大人言重了，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本是职责所在，也谈不上谢不谢的。何大人此次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我也不过是尽身为大夫的职责罢了，真要说起来，理应是我谢何大人才是。”当时她与何劲所处的位置，在靼鞑的角度里，是一条直线的距离，若是他没有挡下那一箭，估计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她了。
这次锦绣是真心感激他的，身为堂堂总兵之子，又是三品武将，年轻英俊，前途又光明，却为了保护她而甘愿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箭，虽然她救了他父亲，得到เ他的保护也理所当然。
但在遇上人手众多的靼鞑时，就算边军对抗靼鞑吃力，他仍是派了十数名亲卫贴身保护自己，他自己本人也一直护在自己周围，更没有离开她半步。光凭这一点，也得好生感谢他。
对于何劲，锦绣有恼怒，也有感激，也是无比钦佩的，但想着那样一个重礼又古板的男人，在被她看了屁股后羞赧欲死的模样，锦绣就很不厚道地乐了起来。
何劲呆住，与锦绣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促狭而调皮的笑，溶化了总是老气横秋的面容。不知怎的，明明这女人就是幸灾乐祸地笑，可他居然百看不厌，甚至还恨恨地暗骂着，真是见鬼了，明明这女人可恶又不安好心，还暗地里笑话他，他居然还被她那可恶的邪恶的笑容给吸引了。
而赵九凌进入偏厅，第一眼便看到锦绣毫无诚府地笑得欢快，而何劲，他望着锦绣的眼神，脸上的表情都让赵九凌脑中警铃大作，这样的表情，他见得多了。强忍下心头的不舒服感觉，他对何劲道：“听说你受了伤，怎的还到处乱ກ跑？”
何劲与锦绣连忙起身，向他施礼ึ。
赵九凌轻哼一声，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射，何劲一身雨过天青色遍绣飞鹤箭袖长袍，脖子处一圈黑色毛领ๆ，衬得一张脸如冠玉般丰姿卓越。
何劲长相确实不差ๆ，是那种阳刚与轩昂的俊美，虽然并非时下书生般的白面俊雅，却自有种北方男ç儿的豪气与英姿。与一身雪里石青锦缎小袄的及白色绣花沙裙的锦绣站到เ一块儿，还真是般配，也非常扎他的眼。
何劲拱手道：“金创药用完了，所以特地过来向锦绣再讨上一瓶。”
锦绣？他居然直乎ๆ锦绣的名气，他们之前不是相看不顺眼吗？怎么现在又尽释前嫌了？
“昨日不是用完了吗？”赵九凌质问。
“我身边的亲卫也都受了伤，昨日拿回去的药一个ฐ晚上就用没了。”何劲笑了笑说，“所以只好再厚着脸皮向锦绣讨些药了。”
赵九凌继续质问：“你不是住在下北路军营里吗？那ว儿就有现成的军医驻守，还需跑到这儿来？”
何劲有些心虚，不过仍是冠冕堂皇地道：“我只相信锦绣的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