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周老板。”容真真厌恶的蹙了蹙眉,“是他色|欲熏心,难道还怪得到咱们身上来吗?”
潘二娘歉疚不已๐:“都怪娘名声不好,连累了你。”
单老二夹了一块酱焖鸭,用筷子举着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遗憾道:“丰泉楼的鸭子没有五福楼的好,忒油了些。”
他胡乱想着,听得潘二娘在骂:“亏心缺德的玩意儿,你出去,你出去,不要脏了我的地儿。”
话是这么说,可《华英字典》毕竟是老书了,绝没有修订数遍的《汉英辞典》完善系统,秦慕让了书,容真真心里很是感激。
她抬起头,不由á一愣:“秦慕?你也来借书?”
他已经喝得甚至不清醒了,嘴里哼着两句下流小调:“妹妹的皮肉白又嫩哟,看见哥哥心慌慌……”
白房子里的姑娘一天到晚都要接客,按钟头收费,酒鬼张在女人肚子上过了上半夜,他点的钟完了,老鸨子就把他赶了出来,也不管外头是不是深更半夜。
“怎么会这样?”潘二娘管不来账,虽然觉得最近上门来收钱的人多了,却没想到都多到店里入不敷出,“可那些人来收钱,总不能不给,他们都是些厉害人物,咱们惹不起。”
潘二娘大惊道:“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租出去靠着那点租金怎么เ过活?”
于是她索性把书小心的合上,往后一仰,靠在树根上,双腿还是伸出石壁,在空中ณ晃来晃去,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
东明学堂里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这谁都知道,可很少有人知道的是,穿过这片林子,还有一个ฐ荒废的小院,院子里有一口井,挨着井是一堵高高的、爬满了青苔的石壁。
“你二叔大抵会分一份赡养费给我罢。”
但容真真没主意,潘二娘更没主ว意,她的见识比容真真更浅,听了女儿的忧虑,她只更添了两分愁苦:“是啊,该怎么เ办呢?”
一帮酒鬼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呢?再有下回,凭是谁也甭想把他拉出来。
容真真从书包里拿出答卷,赵朋接过一看,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都是满分,福姐儿出息了。”
“可不,五福楼的招牌,真正的大厨手艺。”
第二日容真真果然拿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满了五色丝线,篮子边上别ี满了花,艾叶和菖蒲,行走间不光有栀子花浓而不腻的芬芳,还有艾叶与菖蒲带着微苦的清香。
“你这丫头,约好了才同我说。”潘二娘有些嗔怪。
说完后,她轻松了许多,好像有一座压在肩上的大山,被挪走了大半,可以叫她稍稍缓口气了。
她说起娘卖了院子,倾家荡产治病时,她却忧心钱花光了也没治好呢?那时又从哪里变出大洋呢?
天是蓝的,云是淡的,日头正好,这样的好天气里,福姐儿莫名的想到了城外坟地里的亲爹,安葬亲爹那天,吹着寒风下着雨,与今日的天气是不同的,爹躺在大匣子里头,安安静静的睡着。
福姐儿身上穿着新爹做的大红衣裳๙,大红裤子,脚下蹬着大红绣花鞋,洗了头洗了澡,头发被梳成两股辫子,用红色的花头绳绑得齐整,眉心还点了颗红痣,看着就是个标致的孩子,可沐浴在各色的目光中ณ,她却觉得羞惭又窘迫,好像她犯了什么错儿,不该也不配跟在花轿后头。
她的嗓子已经很坏了,说话就像尖刀在割。
头疼得像要裂,她觉得有烧红的烙铁在里面翻搅,眼前一黑,她一头栽倒在洗衣盆里,头发被黑色的,冰冷的脏水浸湿,脸埋在脏臭的衣裳和袜子里,她昏厥过去了。
“娘,吃。”福姐儿伸着手。
福姐儿埋在她娘的脖子里,闻着娘身上的臭味。成天在一堆臭衣裳,臭袜子里讨生活,容家媳妇身上的味儿,便久ื久不散,莫说是她,福姐儿身上也有味呢。
至于玩乐要花的钱,这不是还有个儿子么?赚钱养家,本就是男人的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人家的隔壁文《当然是选择包容ta》呀~
谢谢支持么么啾~
第40่章
大概是远离了那ว个受人觊觎的财产,容真真的日子顺当了许多,除了时常想娘,一切都还好。
然而,唯一的问题在于,读书是个很烧钱的事,她现在住着学堂不要钱的房子,吃着物美价廉的饭菜——高婶关照她,打饭时,都给双倍的量,因此一菜一饭就能吃饱,可她依旧花销很大。
学费、书费、报费、置装费、体育费、杂费……若是冬天,还要多了笔炭火费,便是再省吃俭用,一学期的花销绝对不少于四十大洋。
虽然她找了个ฐ薪资两块的图书管理工ื作,可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再说等放了假,学校的图书馆也不要人做活儿。
潘二娘一共给女儿凑了两百大洋,省着点用,也不过刚够读完中学,若是大手大脚一点,连中学也未必读得完。
寒门难出贵子的原因就在于此了,一般的小商小贩之家,连最看重的男丁也只会念个小学,就是因为ฦ一上中学,开销就变得很大。
潘二娘非要女儿读下去,一方面是念在她有天分,比男孩子还要厉害,不忍耽误了她,希望她将来能ม有出息,别像自己一样遭这么多难,另一方面,也是想完成亡夫的遗愿,她唤不回一个死人,只好以这种方แ式纪念他。
容真真自己也是想读书的,读了书,前方แ就有一条更为ฦ光明的路,若是不读书,像她这样出身的女孩儿,前路简直可以预见。
她不想嫁与一个小商人,不断的生孩子,一个又一个,也不想像她有些只读了小学的同学,去给人家做姨太太,她想过好日子。
可娘呢?娘嫁人那ว天,都没穿一件新า衣裳呢。
每每想到เ这个,她的心情就沉重万分,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吸着娘的血过活的,厚重的愧疚感好似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使她喘不过气来。
容真真成日的忙碌着,她不是在读书做作业,就是在不断的劳作,从图书馆忙完回来,她还要接着做针线,同班的女同学大致知道她的情况,常常找她做鞋、头花等小玩意儿。
当然,是要给工ื钱的。
在繁重的课业外还要做这些,容真真时常觉得很累,可她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这脑子里就乱嚷嚷的,一刻也不得安宁。
天色渐晚,屋子也也开始渐渐变得看不清,容真真搬到外面,坐在屋檐下纳鞋底,这是孔芸请她为自己祖母做的。
孔芸的祖母年纪大了,不爱穿硬邦邦的洋皮鞋,就喜欢一针一线纳的千层底,容真真从七八岁起就开始做这些,手艺比许多小媳妇都要来得好,上回她做了一双,老人家穿着好,叫孙女又来托她做。
她正做着,翠兰,也就是高婶说的,食堂洗碗的女工,回来了。
她是个温柔腼腆的姑娘,梳着一条乌ไ油油的大辫子,时常羞怯的抿着嘴笑,实在讨人喜欢,唯一美中ณ不足的,就是那双手了,因常年泡在水里,显得粗糙红肿。
翠兰下了工回来,给容真真带了两个馒头来。
容真真忙推拒道:“我吃过饭了。”
翠兰温温柔柔的笑着,她原本长得很普通,可在笑着的时候,脸上也仿佛有光,她说:“你这个ฐ年纪的孩子,正要长身体呢。”
她不容拒绝的把馒头塞给容真真,轻甩一下辫子,很快的走了,快得容真真都没反应过来。
容真真默默收下两个杂面馒头,心里默默道了声谢。
在她这个年纪,正是胃口好的时候,纵然高婶已经很照顾她了,可吃得再饱也饿得快,有时半夜饿醒了,睡不着,她就灌一壶凉水骗骗肚子,硬生生挺过去。
她把两个馒头都用纸包着,放在笸箩一侧,预备着晚上吃,若是省一点,连明日的早ຉ饭都不消花钱了。
容真真又开始做起活计来,她手上忙个ฐ不停,心里也在回想白天上的课,先想算术,再背历史、地理、英文……
有的地方模糊了,她就拿起放在一旁的课本,看两眼,默记两句,嘴里念念有词,若是实在有不懂的地方,就拿笔做个标记。
心里在想,手上在忙,再加上天色也昏暗下来,她一个不注意,手上就被针刺了一下,
“嘶。”容真真猛的缩了一下手,吮掉渗出的血珠。
原来天色已晚,该点灯了,
她抬起头,发现隔壁的秦慕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的屋子里正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