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蔡平的声音，汪有志马上就格格地笑了：“我还以为是下面文化站的那位老几打来的呢？有啥指示，你说。”
本来，会议是让分管文教的副县长和宣传部ຖ长、文化馆长去的。用现在的一套开会模式，就是分管县长或书记和宣传部长、文化局长的会议，那时候，雉水县还没有成立文化局，设立个文化馆。说是文化馆，却也替代了政府文化局的职能。会议通知下到宣传部，当时的分管县长还兼着宣传部长，那时候就是党政不分家，反正都是打的天下，啥样的官位子都一样地坐。此时，分管县长正在抓高级社ุ合并人民公社的试点，一会儿也不能离开。经请示ิ省委，分管县长和宣传部长都不能参加会议了，只能去个ฐ文化馆长，省里也同意了县里的意见。文化馆长是邓未来，当然应当让邓未来参加会议。可也偏巧，这时候，邓未来的父亲又得了重病，请假回家去了，宣传部就决定让汪有志去参加这次高规格的会议，别管怎么着，汪有志人家也是副馆长呀。
小白鹅说：“那次我去看过你，你不在。”
那天，汪有志来到县城跑了几圈，该看的都看了，心里也是十分地高兴。这时候他才觉已๐到了吃中饭的时间，肚子开始叫个不停。于是，他就来到一家饭店，要了二两高粱酒，喝了两盅，接着又要了两碗饺子。吃饱喝足，打着饱隔往外走，却一头撞了一位女人，差点把那女子给撞倒。他用他的娘子腔说了声“对不住，撞了你了。”那ว女子将头一甩，看清了撞她的人，惊了：“你不就是那ว个给我写诗的那ว位诗人吗？后来你又变成了捉土匪的英雄，叫啥来？噢、、、、汪有志，可对？”
字字句句喷大粪。
一进院，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门也关着，不见汪有志的踪影。东厢房门前的花池子里栽了几棵竹子，竹节随风摆动，却挺直有力，竹叶哗哗作响。邓未来看到了竹子，就想到了汪有志的诗句，随口念了一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汪有志真是有几分雅骨的。”
汪有志看了他爹一眼，一脸的无奈，半天才“嗯”了一声。
现在，汪有志主动地向小白鹅示爱，汪老爹放心了，这说明他的种没有传错，也说明侯老八那一文明棍没有挡住汪有志的青春育，说明汪有志的小不是起作用的，那ว里还是有种儿的，给汪家传宗接代不会有问题的。所以，汪有志回到家里，看到他爹，就想躲。没想到他爹反而拉住他来到院门里边的石榴树低下讲起了父子亲情的私家话。
“真是个笑话大王。”人们笑过了下结论说。后来，茶余饭后说汪有志，或者因什么事情将汪有志作个比较，嫌“笑话大王”四个ฐ字累嘴，就比喻某事情说“你看你那事可就跟笑王差不多、、、、、”于是，汪有志就成了雉北县的笑王。
穷得没事做，闲得无话说，就会贫嘴，这就是雉水人的毛病。
“那、、、那都是他们胡乱编的，毛、鸟毛都往我头上安。我闹出一些笑话是不错，可我没跟侯保长干坏事呀！”
“是，是，长官。”汪有志一紧张，娘子腔也出来了。
说起他们之间的仇事，话也长，还是因一张布告引起的。
当然最最激动的还是汪有志，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汪有志一激动好作诗的，不知为ฦ什么这一次激动却没有诗感，也没有话语，却觉得心跳不止，浑身抖了起来，接着，就见他往地上一蹲，嘤嘤๒叽叽地哭了。
汪有志的诗还未念完，场上就有人偷偷地捂着嘴笑，待他的诗念完了，全场便爆以热烈的掌声。汪有志不知道这是喝倒采，还一本正经地站起来，感觉非常良好地向大家深深地鞠一躬，连声说谢谢，谢谢。
就在这时候，黄习也来到了皖北组，汪有志见黄习同志来了，吓得却讲不出来话来了。黄习笑了，因为坐车时他就知道汪有志是来开会的，也就没有说什么เ，只说：“诗作得很好嘛，接着讲啊！”
黄习当年也在皖北工作，陈旭东还在他手下干过。得知这位小同志就是从雉水县来的，黄习同志就主动与汪有志说话，再次问汪有志道：“你就是雉水县的？”
汪有志激动地回答说：“是，是，黄书记，俺就是雉水县的。”
“你们的书记还是陈旭ຓ东吧？”
“是的，是陈旭东，他是我的老领导了。”
“当年我在皖北打游击时，他还哭鼻子呢，现在都当上县委书记了。怎么样？他对文化工作重视吗？”黄习问道。
“重视，重视，特别重视。”汪有志唯唯喏喏，不知道说什么好。黄习同志笑了，知道汪有志有些紧张，就不再说什么了，对汪有志说：“回去给陈旭ຓ东同志问个好，就说我老黄想他了，来合肥别ี忘了来看我。”
之后，黄习与到会的同志谈了谈，问了问情况，就又到其他组去了。
省委书记认识汪有志，这让参加会议的其他代表都吃了一惊。汪有志一来到会场的时候，还有许多同志不把他当回事，认为他是个雉水县的土包子，对他只是冷笑，使汪有志心里十分地不舒服。黄习同志与汪有志几句搭讪，却让与会的同志对汪有志另眼相看了。与他同住一个屋的老胡是芜湖人，却在皖北工作，可他特看不起淮北人，说淮北人脏，早ຉ上不涮牙，晚上不洗脚๐。当然就也看不起汪有志，说汪有志臭摆谱，更土。只是他没有敢当着汪有志的面说，而是背地里跟他要好的几个ฐ家伙说的。现在看到省委书记都与汪有志分不清个你我，就感到汪有志是个人物。不光主动与汪有志说话了，还拿出大前门的好烟让汪有志来抽。汪有志接过老胡递给他的烟，才知道他这一支烟顶他那双戴花的烟七八支，心里说：“怪不得他们都不抽我的烟呢，原来这烟太差了呀。”散了会，汪有志狠了狠心，也花好几毛钱买了一包大前门香烟，回到เ房间，见老胡正在涮牙，就拆开那ว包香烟，取出两支，等着老胡回来。
老时对他翻白眼，说话哼鼻子哼调的，心目中根本没把汪有志当个人看，谁又不憨，汪有志心里也是清楚的。他看不起汪有志，汪有志还看不起他呢。暗地里说他们南方人斤ภ斤计较，一根火柴头的亏都不愿吃，远没有淮北人大方。来开会住一个屋，又同在皖北工作，又同是搞宣传文化工作的，一两天了，他都舍不得把他的大前门烟掏出来给汪有志一支，现在看到เ黄习与汪有志说话，就递烟给他吸，这不正说明前两天都是狗眼看人吗？更何况，初见到老胡时，汪有志将他的双戴花的香烟给老胡抽时，老胡根本就不接，还说：“我抽不惯那牌子的烟。”这不是看不起人吗？所以，汪有志给了老胡面子，接了他的大前门香烟，但他决不占他的便宜。他之所以又买来一包大前门香烟，也不为ฦ啥，就是要争口气，还给老胡的，不占这个南蛮子的便宜。
老胡涮好牙回房间，还未把牙具放下，汪有志便堵住他，硬是将两支香烟往他嘴上塞。老胡说不要，不要，我刚涮了牙不抽烟。汪有志却变了脸：“那今个ฐ讨论的时候我咋抽你的来？”老胡笑了，说：“好好好，我接着。可我也不能抽两支呀？”
汪有志说：“好事成双，拿着！”
老胡就只好接过他递过来的香烟。汪有志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说：“我总不欠你什么了吧。”
与老胡的这次小小的较劲，汪有志认为ฦ取得了很大的胜利。来合肥开会之前，他还有点担心，出门在外，特别是从北方到เ南方，弄不好就要受南方แ人的气。现在看来，他没有这种感觉了，连看不起北方人的老胡都不敢小看他汪有志了，他还会怕谁呢？所以，他走在合肥的大街上时，不在象刚来合肥时那样，夹着尾巴๒走路，别管谁与他说话，他心里都“咚”――先吓了一跳。
会议还有一天就散了，忽然有几个老胡的老乡来看老胡，说说笑笑的，还要上淮上酒家洗浴，说那里有盆池，是全省顶高级的。这天是自由活动，老胡临ภ走前就邀着汪有志，说：“老汪，走，一块去洗吧。”汪有志说：“谢谢，你们去吧，我早巳洗过了，就那ว么回事。”
听他这么一说，老胡他们也就走了。
文人中的文人就有这么个ฐ怪毛病，爱虚荣，无实力，却还乱ກ摆谱，什么事都要拐着弯儿，绕着圈儿，为的就是死要面子。汪有志就是属于这一号的文人。明明没去过淮上酒家，更不要说到那ว儿洗过澡了，却敢吹牛，说洗过了，还跟真的似的说“就那么เ回事。”虚荣心作怪，也就不会实实在在地去领ๆ教一些生活，更不会避免因这不懂那不会而带来的尬尴。
汪有志吹牛既然说去过淮上酒家了，那只是为了一时的面子。吹过牛之后，他又有点后悔，没洗过说洗了，这是哄谁呢？是哄老胡呢还是哄自个呢？于是，他也就决定补上这一课。
汪有志一个人上了大街。
他先来到四牌楼，因为四牌楼是合肥市最繁华的地方แ，来到合肥不逛四牌楼回去之后就又会被人家讥笑。所以，他就程序式地来到四牌楼，先看了看新า华书店，就又进了百货大楼。四牌楼之ใ所以繁华，其中主要是在这里盖了一座百货大楼，四层铺面，有点仿北京的王府井百货大楼。汪有志进了商店的一楼，走马观花地看了看，又上了二楼。看商品，琳琅满目，看人，红男绿女。看价格，那样商品都要花不少钱。汪有志心里说，什么เ时候能到社会就好了，这里的商品随便拿，需要多少拿多少就好了。不买东西，再逛就没有啥意思，汪有志看了二楼后，三楼ä没有上就出来了。他想反正知道百货大楼就这个样子，回去谁要是问，就给他学学就行了。于是，他就又来到淮上酒家。
淮上酒家是一家国营的酒店，除了有各种美味隹肴外，还可以在那儿泡盆池澡。所谓泡澡，就是洗澡不在大池子里洗，而是一间一个ฐ浴缸，热水冷水可以自己调，这样的酒店放在今儿，也就是一家普通的酒店。这样的卫生设备，如今普通的家庭都有，可那是在一九五八年啊，洗盆池在当时来说还是奢侈的生活，象汪有志这样的基层干部只是听说，见都没见过的。汪有志就要在淮上酒家泡泡澡，如若不然，回到雉河，问起到合肥都玩了些什么，连淮上酒家都没有去，连个盆池澡都没有泡，那还不叫人家寒碜？
汪有志笑嘻嘻地来到服务台前尚未开口，一位扎着羊角小辫的姑娘就招呼他说：“同志，你是吃饭还是洗浴ภ？”
汪有志说：“我不吃饭，也不洗鱼，我要泡盆池。”
那小姑娘格格地笑了，自言自语说：“这人真的意思。”说着就给汪有志开了一张澡票，收了汪有志三角钱，又递给他一把钥๓匙，对汪有志说：“在五号。”
汪有志拿着写着五号的钥匙，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对那扎羊角小辫的姑娘说：“五号里放着一张大圆桌，没有澡盆呀。
那姑娘格格格地笑得更响了，知道汪有跑错了地方，就带着汪有志来到二楼的浴室，给他打开了五号的门，说：“就这里，你有啥需要服务的，讲一声。”
汪有志笑了：“洗个澡还要你服务干啥哩，我又不是不会脱衣服，你出去吧。”
姑娘脸一红，下楼去了。
那洗澡间，其实也很简陋，中间虽有木板隔着，可上面却是连通着的，隔壁洗澡的声音相互传递着，热气串ธ得各个ฐ房间都是，偶尔还能闻到香皂的味道。正是隆冬季节，汪有志的盆池虽说还未放水，却也是热气腾腾的，脱衣服并不感到冷。于是，汪有志便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然后才去放水。
那ว水管有热水冷水两个，为的是各人想调多高的温度自便。汪有志却一把拧开了冷水管，放了一池子冷水，他伸手一试，手就象触了电般地缩了回来。不对呀，他想。
此时，他想喊服务员问一问，可刚ธ才说过了不让人家服务，咋能说过就变呢？
此时，他又听到隔壁的泡澡间传来了呻yin声：“哎哟，哎哟，好得味，好舒服啊、、、”
泡澡也许就是用冷水泡的吧，汪有志想，似乎ๆ又听说冷水浴可以治百病，要知道这是淮上酒家哟，是全省最主贵的地方哟。主ว贵的地方自然就跟一般的地方แ不一样。人家都泡得好得味，说明这种冷水浴肯定好，只是第一次有点不习惯团罢了，泡长了说不定还会有瘾呢。汪有志就这样想。于是，他咬了咬牙，下决心也要享受一下这泡澡的滋味。
下定了决心之后，汪有志便“卟嗵”一声跳进了盆池里，刺骨的冷水激得他全身都是鸡皮疙瘩，他咬紧牙关，挺着，满脸的痛苦状，但他坚持着，坚持着，与此同时，也找回了他可以享受这高级享受的自信。同时，他也学着隔壁的泡澡间的样子，用娘子腔出呻yin的声音：“哎哟，哎哟，好得味哟，好舒服、、、哟！”
汪有志只在冷水里泡了五分钟็就再也受不了了，他想反正淮上酒家泡澡的滋味尝过了，真还就是那ว句话：就那么回事。于是，他赶紧起来，穿上衣服，下楼交钥๓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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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羊角小辫的姑娘感到有些惊奇：“同志你怎么了？下来干啥？不洗了？”
汪有志笑笑说：“我洗好了。”
“洗好了？真够快的，怪不得都在大跃进呢，你这位同志也是属于大跃进式的人物。”
汪有志一脸的苦笑，却不出声音，哈吃了个喷涕。
快出门的时候，他看到门上挂着一本意见簿，就去翻了翻。那位姑娘说：“你对我们的服务如果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写在上面，我们欢迎大家提意见，以便改进我们的工作。”
汪有志想，什么盆池泡澡，这样泡的话还不冻死？提意见就提意见。于是，他就拿过意见簿，情绪一上来，诗意也上来了，便在上面写道：
“淮上酒家美名扬，
盆池泡澡新花样。
浴缸洁白肥皂香，
没有热来只有凉。”
那姑娘接过意见薄一看，说：“莫明其妙。”
从淮上酒家出来，汪有志就开始打不停地打喷涕๓，显然是有点感冒了。
这时候他看到有一家理店，里面生着炉子，心想用电推子理、用电å吹风吹头这也是他准备享受的项目之ใ一，便不由分说，就一掀门帘，进了理店。店里的服务员很热情，因为人多，需要排队，服务员就安排他坐在连椅上，并给他一张报纸，让他边看报纸边等候。
接过报纸，汪有志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理跟报纸有何关系呢？想了半天，他还是没弄明白，于是他就继续想。可他怎么想也没有认为这报纸是准备给他看的，因为他认为邮电局门前的阅报栏才是不花钱就能看报纸的地方，剃头给的是剃头的钱，又没给买报纸的钱，怎会白给你报纸看呢？想到最后，他终于开窍了：他想这大概就是留着接头楂用的，因为地上很干净，头楂落在地上就不好了。恰巧，在他前面的几位，没有一位理，都是洗头吹风的。
轮到了汪有志，他就拿着那ว张报纸坐在了理椅上。理师问他：“留原样吗？”汪有志在家里留的是大分头，早巳过时，曾受不少人讥讽，就想趁机改换一下形。他回答道：“不，把大分头给我剃了。”“全剃吗？”“那ว当然。”理师就以为他要剃๙光头，便一推子到เ底，将头推了个深深的沟子。当理师准备将推子上的头往外甩的时候，汪有志便伸也报纸去接，当然他是接不到的，理师顺手就甩在了地上。
当汪有志拿着报纸往椅子上一坐时，理师傅就感到好奇，他想，反右派运动还真把人们的政治觉悟反高了呢，你看，这位同场连剃头的空都不闲着，都要抓紧时间学习。学习好了，理论高了，觉悟也就高了，咋还会犯错误呢？于是，他就不好打扰汪有志，更不敢说：“同志请你把报纸放下来。”因为ฦ反右派反得大家都提高了警惕，弄不好哪位积极分子给你来一张大字报：“你为啥叫人家放下报纸？反对顾客提高觉悟不是？想让右派分子翻天不是？”这就是个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ว理师也就不管他，别说他拿张报纸剃头，就是他背着马列ต全集来剃头，也不会问他，他不嫌累让他使劲抱就是了。
汪有志见头没接在报纸上，就以为自己弄错了，接的不准。当理师再往地上丢头时，他就猛地一转身去接，结果还是没接到，因为ฦ理师已经注意到了，汪有志可能是故意让他“破坏”他的“学习”，好有话说。所以就拼命防着，不让一丝头落在他的报纸上。就这样，他一左ุ，他则ท一右，象演双簧剧似的，直到把头剃完了，理师才松了一口气：“你总找不到我的茬了。”正这般想着，给汪有志光光的头上扫扫毛，准备让他走人时，汪有志却说：“师傅，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理师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没有呀，同志。你说我哪里服务不到，请你多加批评，我好改正。”汪有志便指着身旁้正在吹风的顾客：“人家都那样，你咋不给我那ว样？”
理师睁眼瞪着汪有志不说话，琢磨了半天，看到เ汪有志往吹风的座椅上瞅，这才明白，他要吹风，谁见过光头吹风呢？心里好笑，就说：“这、、、、这、、、、、”“这什么这？怕吹了风不给钱是不？”汪有志一不耐烦，理师的劝说便被噎进了肚子里，只好给他吹风。
“呼呼呼”，只吹了一会儿，汪有志那青青的光头就变得红了，火烫烫的那ว味儿实在难受，可他还不好意思说不吹了，硬是咬着牙坚持着。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却“哈吃哈吃”，他连续打了两个喷涕，全身的气一下子就贯通了，头也不那么烫了，刚才在淮上酒家泡冷水浴落下的感冒也一扫而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