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提醒了崔晋。眨眼算算日子，问：“你们录取通知差不多都该下来了吧。考了哪啊？以后还能不能来上工了？”
崔晋一心多用，脚尖碾着红毯边缘解压，余光瞥向门前夜色里来往的车流。几回合下来，两手摆成一个三和一个五，嘴里也不闲着，居委会大妈查户口似的瞎问：“你这小姑娘自己来我这儿打工，你家里人同意？”
Augus目送他瘦高的身影拐进折廊，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调酒。
经过吧台时，跟Augus打了个招呼。
此刻，高彦礼ึ估计再不说点什么，就要被伏城挂断，连忙急声制止：“别呀，我有事，我真有事。”
也正因为来捧场的太多，剪彩仪式一结束，形形色色的人争相涌进。除了那些重头人物，还多得是来这儿尝鲜打卡的大小网红，一个ฐ个举着自拍杆开直播，又在门口被保安一把抓下。
结果——“小魏送的，非要我拿着。”希遥半蹲下身解高跟鞋带，随意说，“我不太爱吃甜，就给你吧。”
希遥弯起唇，将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手心向上，托着什么เ东西送到他面前，伏城低下头瞧，巴掌大的纸袋，印着漂亮的格子碎花，看样子是吃的。
可惜她运气向来太差。发生的事总是预料不到，而期盼的，也从没成真过。
并排的瞬间，她回想起刚才临走的情形。老人大概是为她给了那么多钱而惊惶，觉得不该怠慢，既然没法回报，那么起码留她再多坐一会。因此搓着衣角说：“小城马上就放学。他小时候跟你最亲，见一面再走吧……”
以他对伏城的了解和默契，不用问，明明现在生活有保障，还要打工挣钱，那肯定是打算寄给希冉和程秀兰。一对孤儿寡母，又都是一身的病，生活开销是无底洞，因此薪水不高的工作，自然入不了伏城的眼。
伏城跟在他屁股后边收拾烂摊子，拿过拖把吸了地上的污水，将他的伞撑开，晾在阳台。没功夫搭他的话，等忙完一回头，刚好瞥见他在希遥房间门口探头探脑的影。
还没做声，高彦礼继续加码蛊惑：“我自己去多没意思。今天还多了个ฐ美女，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伏城滑着手机看篮球比赛资讯，头也没抬地打断：“我有事。”
年纪大了，记忆衰退，日常小事总是转眼就忘，却又将从前一些故事，记得那样牢。
黑色轿车还没在单元门前停下，希遥已๐经看见站在那ว儿焦急等待的人。
她闻声看过去。
而她也适时意识到这个ฐ问题，原来这些话，不论她怎样提前斟酌，筹划ฐ对话情境与表达方式，只要对他说了，就都像一种施舍。
难得有机会在男生面前漂亮一把——毕竟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这些女孩从头天晚上就开始翻箱倒柜了。
在校服里边穿了衣服的，露出红白黄绿各色t恤，没穿的就光着膀子，临ภ时组成快乐่联盟，手拉手围成圈，绕着火焰唱跳狂欢。
空白一般的恍惚，她甚至忘了自己้在哪儿，双手紧紧抓起被子捂在胸前，警惕地四下环顾。
蝴蝶结上的两根手指松开，不由分说，从裙子领ๆ口探进。贴着皮肤下移，游走到เ她光滑细腻的胸部。在最顶端的位置，用指甲沿刮了刮，随即牢牢捏住，仿佛是捻在指尖把玩的一粒豆，不疾不徐地揉搓着。
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伏子熠ຈ没拒绝，却说：“一支是不是太少了？”希遥摇头坚持：“就要一支。”
希遥把鼻尖戳进围巾里，闷闷地答：“十一岁。”
写字楼群随着一路向北逐渐后退，不愧是富商明星的聚集区，马路越走越宽，绿化越走越好。
伏城被高彦礼死死摁在后座，不像受邀，像被绑架。抗议几次无果，到เ最后也只好妥协，看着车子七拐八拐，居然一下有点恍惚，觉得像之前在酝州ะ的时候，他坐在希遥的车上，朝城西的别墅群去。
他在那情不自禁地愣神，高彦礼ึ扑哧一笑：“干吗呢，记路呢？你那记性能记住啥？放心，哥们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回忆被一场聒噪打断，伏城朝他翻个白眼。高彦礼ึ拍拍他：“别ี瞪了，下车。”
车子停在一座北欧风格的尖顶别墅前，伏城甩上车门，仰着面欣赏加震惊。高彦礼ึ见怪不怪，隔着黑色铁栏跟院里修剪花草的师傅打声招呼，让他过来开门。
草坪中央的雕塑喷泉溅出细细水雾，随即蒸起一片温湿。伏城跟在高彦礼身后，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死了什么เ名贵花草，他赔不起。
听见高彦礼问：“齐叔，我姐呢？这回没走吧？”
折腾了不知道多少趟，现在是个人都知道高彦礼心心念念想见徐小姐，可惜他脸有点黑，回回都能完美错过。齐师傅把路中ณ央一粒石子拾起来放进草坪，笑说：“没走呢，在徐先生书房。”
高彦礼ึ很兴奋，回身扯伏城的胳膊：“走走，跟我去看美女！”
伏城面露尴尬，齐师傅倒是见惯高彦礼的性子，微微一笑，走到前边替他开门。
门一开，扑面一阵清凉。
客厅没人，只见一尘不染的庄整实木花架，不知名的翠绿藤花弯弯绕绕，墙上挂着巨幅水墨。伏城心叹这位徐先生格调高雅，适时听见楼梯处有人交谈着下来，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听起来总觉得耳熟，却不敢贸然去看。余光瞥见高彦礼猛地抬头，那口型大概是要开开心心喊声“姐”，下一秒，雷劈了似的，笑容僵住，睁大了眼。
“怎么เ了？”
伏城随之转头，看了过去。
那道纤瘦身影一步步走近时，伏城想起的是早ຉ上在卧室，他倚着床头，看她站在衣柜前挑衣服。光洁的后背被长发覆盖，他侧一侧身，看见她锁骨上斑驳的吻痕。
今天穿的裙子领口不小。他想着，目光不由得落在上边——现在倒是看不到了。
在徐逸州ะ的注视下，希遥走向了高彦礼。在他面前站定，点一点头说：“你好。”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再有，显然，并不关心她这位异父异母的干弟弟，连名字都还不知道。高彦礼回神，迟钝应一声，本能地好心解围：“我叫高彦礼。”
不过说得结结巴巴，希遥忍不住笑一下：“小高，你好。”
伏城没说话，越过希遥，去看站在楼梯下的男人。徐逸州年纪早过半百，须发花白，身子倒是硬朗，没有拄杖，右手捻着串ธ佛珠。谈不上慈眉善目，但总还是笑得和蔼，他发觉伏城的眼神，向他颔一颔首。
希遥跟高彦礼交换名字，就算打完招呼，伏城正盯着徐逸州发愣，手心一暖，被她握住。
“这是我弟弟。”她没看他，“原来跟小高是同学，好巧。”
男人拇指拨动佛珠，慢慢“嗯”一声：“好巧ู。”
这父女两人的处变不惊大概ฐ是遗传，也可能ม是见多了命运的馈赠，再多离奇巧合，都能照单全收。
而伏城那次在酒吧遇见希遥，震惊程度基本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再加上此刻当着徐逸州的面，虽然难以置信，也只是皱了皱眉。
相比之下，只有少不更事的高彦礼在怀疑人生，一双眼瞪得比驴还大，整个人灵魂脱壳。视线探照灯似的，在希遥和伏城身上扫个不停，直到徐逸州走去厨房看菜，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伏城！”
伏城淡然看过来，高彦礼ึ哽住喉咙，悲愤交加：“你这个禽兽！”
长条餐桌上摆满了菜品，伏城坐在希遥身边，盯着高脚杯里的红酒。深红色液体映出对面高彦礼的脸，他还在整理心情，脸色有点像心梗。
徐逸州远远端详伏城，温和说道：“听刚ธ才说，你是遥遥的弟弟？”
伏城抬眸，徐逸州ะ面带询问：“那么你叫希……？”
伏城还在踌躇，希遥已经替他开口：“伏城。”看出男人不解，她低头抿一口酒，淡声说：“希冉的儿子。”
缓缓的一声“哦”，似乎将空气凝固，过一会，徐逸州说：“是很像。”
听那意思，他是见过希冉的。伏城纳闷又好奇，但不好乱问，于是老老实实吃菜。
从那ว开始，又是冗长一段沉默，死寂的餐厅只有碗筷声。他觉得别ี扭，偷眼去看他人，发觉不论是徐逸州还是希遥，甚至于高彦礼ึ，都状若自然。
难道大户人家的餐桌礼仪是不准讲话的，他心里正琢磨，听见徐逸州说：“我和老秦投资的那块景区，下个月要试营业了。”
这话是对希遥说的，可对方埋头不理，徐逸州伸筷夹一只甜虾，颤巍巍放在她碗里，温和笑道：“老秦这阵子可是挣了不少，我问他快进棺材的人啦，还赚什么เ钱呢？你猜他说什么，说是给儿子赚彩礼ึ钱哩。”
希遥默不作声吃饭，徐逸州ะ说：“我就笑他糊涂。儿子三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还是光棍，赚了彩礼钱又有什么เ用？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是插不上手啦。”顿一顿，又说，“不过你们两个年纪像，要是一块坐坐，可比我们有得聊多了……”
裹了酱汁的虾被希遥从碗里夹起，随即一摆手腕，放到伏城面前。橙红汁液透出酸甜的气味，伏城低着头发愣，听见她说：“好啊，有时间，我让魏收约他。”
徐逸州笑意渐浓，看一眼伏城：“这虾是郁安以前喜欢的。我还以为ฦ……”
没有说完，被希遥淡笑打断：“我不喜欢。”
走的时候，日已๐西斜ฒ。
徐逸州ะ送到门口，吩咐人打电话给唐鸣谦，让他开车来接。可惜一番好意被希遥拒绝，也只得作罢，目送希遥和伏城并肩走远。
脸上笑意缓缓消失，他转过身来，沉声问：“昨天跟遥遥喝酒的就是他？”
高彦礼心里一凉，举起双手拼命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年老男人脸色变得飞快，如同婴儿，过不一时又忽然轻笑起来：“越来越像她妈妈了。”
高彦礼紧张又困惑。指的是模样，还是性格？不知道，也或许都有。
徐逸州看向路尽头，那条暗紫色的裙子被风吹拂，他将手里的佛珠拨响，不自觉想起三十多年前，他初ม见周郁๗安的时候。
年轻公子哥在酒吧买醉，新า来的服务生毛手毛脚，几万块的酒泼了他一身。他睨着醉眼，一个ฐ耳光直接扇过去，没成想，紧接着又被那厉害姑娘扇了回来。
他捂着脸骂骂咧咧，扯下她的胸牌记住她的名字。可谁能ม知道几年后这个名字会被他刻在钻戒内圈，那天他包了全场的酒单，跑到台上抢过麦克风，朝她单膝下跪。
一切回忆都该适可而止，停在最美，别ี再向前。
徐逸州睁开眼睛，拍拍高彦礼ึ的肩膀，转身回去。
再向前，他就要想起那ว个大雨滂沱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