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羡恼羞成怒一般别过头，口气生硬，“臣妾才没有嫉妒。不过随口问问,陛下也能想这么多。您爱去哪里便去哪里,臣妾才不关心！”
“臣妾是觉得陛下一贯宠爱贞妹妹,这回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只是臣妾醒来时，本以为ฦ会看到陛下守在身旁，结果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元贵姬。”她低声道，“虽然元贵姬ภ告诉臣妾，陛下是有要事需要处理，这才不得不离开，但臣妾还是有点难过。”
“是啊，白瑜告诉我说陛下来了,臣妾本想出去迎接,奈何身子实在无力，这才退而求其次,ไ坐在这里看您。”
就是这个女人，半路闯进她的生命，一步步将她逼上死路。即使已经过去这么เ久ื，可只要闭上眼睛，她依然能看见从前的自己，是如何在她手中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是啊,你自然有分量。”顾云羡慢慢道，“在我心中，没有谁能比得上你的分量。”
“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入了宫大家就都是姐妹了，别那ว么见外。”贞贵姬笑道。
薄徽娥恭敬地稽长拜之后，她微笑道：“妹妹请起。”吩咐道，“给徽娥娘子上茶。”
她眉毛耷拉着，像是在赌气，又像是不知如何是好，苦恼兮兮的样子，竟是可爱无比。
顾云羡想了想，“也好。”
崔朔蹙眉思索片刻，忽然明白过来，顿时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什么有趣无趣，左不过例行公事罢了。我不去便显得不合群了。”
“丹ล娘你真是不害臊！”一阵哄笑声，“皮相再好又如何，一个木头呆子，哪怕长成潘安宋玉也没劲儿！”
有少女隐约瞥见这个人影，好奇地打量，奈何他头上戴着箬笠，黑纱遮住了面孔，看不分明。
后来姑母安排他们见了面，她朝他敛衽施礼的时候，曾期待他会想起来。想起在桃花盛开的上林苑，他曾用箭射下了一个姑娘手中的碧桃。
那本该是一段很有意义的回忆，只可惜他第二天醒过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是了，今日是腊八。她竟然忘记了。
难道是形势不容她来讨好自己这个旧主ว？
“淑仪娘娘执掌六宫大权，臣妾自然唯娘娘马是瞻。”顾云羡神情恭敬，“此事全凭娘娘吩咐。”
更何况，她说的那番话是她反复思量过的，每一个字都揣测了他的心境。
顾云羡还是维持着那个微微仰头的姿势，眼神清亮而澄澈，一派磊落。
今天皇帝的状态一看就不正常。他虽喜怒无常，但对下人通常还是很宽宏的，这般脱口便是杖毙的情况十分少见。几个对宫中之事了解多些的宫嫔已经顺着想到了当年林婕妤投毒一事，揣测多半是今日之ใ事牵动了陛下的旧恨，这才恼怒至此。
他觉得喉头紧，手顺ิ着下去，覆上她的眼睛，遮住那ว让他迷乱的源头。
“臣妾的身子一贯就好。”顾云羡笑睨他，“是陛下自己้把臣妾想得太娇็弱了。”
林婕妤闻言神情一丝波动都没有，只是冷哼，“我既这么做了，就没打算活着脱身。你用不着拿死来吓唬我。”
事情很快被查出来，那碟石榴酥中ณ掺入了毒药，下手的人是洛微的母亲，婕妤林氏。
皇帝一愣。
宫嫔们都被这个变故骇到，此刻忙凑上去。毓淑仪率先问道：“贞妹妹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
而放到后宫，它还有更深刻๑的含义。尊贵身份的象征，不容侵犯的威仪，以及君王与众不同的宠爱。
顾云羡只看着他，并不接话。
陛下游一趟湖，竟把宫中仅有的几个一宫主位都带上了！
他低头看向伏在自己้怀中的女子，感觉到胸口处一阵濡湿，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顾云羡欣喜地一笑，唇角刚ธ刚ธ上扬，眼泪就顺着滑了下来，分不出是悲是喜。
“有何受不得？”顾云羡自嘲一笑，“我现今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
微弱的声音，却让皇帝猛地回头。
如果不是为ฦ了帮她当上皇后，太后也不会这样了。
她忽的想起一事，神情变得犹疑ທ。他察觉了，道：“怎么？”
他脸上一直带着笑，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她手臂上逡巡，上面还留着昨夜的点点红痕。她被那ว目光炙烤得煎熬无比，喝了一小半便把茶盏递了出去。
陛下他，对于此事，究竟什么想法？
“宋尚书这话好没道理，我顾ุ氏与温氏如何能ม够一样？”顾云羡蹙眉，“温氏屹立于朝堂巅峰数十年，靠的不仅仅是当了皇后的女儿，更是族中出色的儿郎。更何况早在大晋建立之前，温氏就已经是世代簪缨的官宦人家，子弟世代入仕为ฦ官，家风最是严å谨。可我顾氏从前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全靠母后您当了皇后才有今日，族中也不曾有男子在朝中ณ担任要职。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顾氏都不可能成为下一个ฐ温氏！”
至于一贯冲动无脑的薄才人怎么เ突然如此眼明耳亮，大家都下意识忽略。
顾云羡双拳猛地握紧。
她本以为听了她的话，他又会有什么เ取笑。岂料é他竟是神情不变，淡淡“唔”了一声，右手无意识地抚摸她的鬓。
他在她磕下去之前一把拉住了她：“不过一个问题而已，朕不知道才来问你。你若不想答不答便是，动不动就磕头做什么เ？”
“够了，说话颠三倒四、前后矛盾，朕看你是魔怔得过了头。”皇帝眼神厌弃，“拖她下去，朕不想再见到เ她。”
还好，她在最后一刻醒悟过来，抢在阿木之前说出那句话，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他们这边你来我往，崔朔已๐经在琴案前坐好，正仔细地调试瑶琴。
“如璟你先别急，朕给你加个人。”皇帝道，“元贵姬的琴艺也甚是不错，你可愿意与她合奏？”
放在琴弦上的手猛地一颤，他眼眸低垂，陷入沉默。
“不愿意？”皇帝问道，心里不知为ฦ何竟松了口气，“不愿意也没什么。是朕一时兴起，又让你为难了……”
“臣愿意。”崔朔忽然道。
皇帝神情惊讶，“你说什么？”
崔朔抬起头，一脸平静，“臣说，臣愿意与贵姬ภ娘娘合奏。这是臣的荣幸。”
皇帝默然地看了他片刻，微微一笑，“如此甚好。来人，犬绿猗’过来。”
一盏茶之后，宦侍抱着一张七弦琴进来，将它放在了顾云羡的面前。
琴身古朴，饰有珠玉。顾云羡拨弄了一下琴弦，悠扬清淑，是张极好的琴。
“琴送到了，你们可以开始了。”皇帝淡淡道。
“诺。”
虽是合奏，但二人依然隔着一段距离。崔朔坐在九阶之下，顾云羡仍在九阶之上，隔着珠帘，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她窈窕的身影。
考虑到这些琴艺大家喜欢的曲子多过于生僻，顾云羡决定先制人，率先决定合奏的曲子。不然他若是选了一自己不会的，这个人就真的丢â大了。
谁知还未来得及开口，外面的乐声已然响起。
她骇然，这这这……竟是直接开始了？
对面的明充仪见顾云羡神情惊讶，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她又换上松了口气的神情，想来崔朔弹的这曲子她是会的。
素手拨弦，顾云羡集中精神，在他上一个音结束的时候适时进入。两道的琴声合二为ฦ一，交织缠绕。
顾云羡一壁弹奏，一壁在心中庆幸他选了这曲子。这《怀人》是她弹得最好的曲子，即使是和琴艺远高于自己的人合奏，也能ม游刃有余。
殿内之人听着二人的曲声，慢慢闭上眼睛，进入到他们营造出来的情境。
崔朔自然是乐声的主导者。他琴技高，曲意高妙，自带一股深邃的情感。这曲调和缓的《怀人》在他的手下变得荡气回肠，仿佛失去爱侣的孤雁在悲鸣，哀叹那永远无法挽回的悲剧。
顾ุ云羡原本还能ม几种精神，然而慢慢的，她的思绪越散越开，逐渐恍惚起来。
崔朔的曲声带走了她的神思，让她想起上一世那个大雪漫天的腊八，她带着满腔悔恨饮下那杯毒酒，叹息自己痴心错付。
那时候她想，如果让她重来一次，宁愿从没有遇到เ那个男人。可谁知天意弄人，她当真重来了一次，却依然和他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无数次在深夜想起来，也只能感叹一句，是命不公。
如果十三岁那ว年，她没有进宫会怎样？
也许她会遇到一个ฐ真正爱她、珍惜她的人，他们一起过着平凡而安宁的日子。没有这泼天的富贵和无上的尊荣，也没有这永无止境的殚精竭虑、倾轧算计。
这其实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
从一开始，她想得到的，不过如此。
皇帝ຓ原本沉默地听着二人合奏，却在一个ฐ音之后忽然露出惊讶。
顾云羡那边的曲声变了，不再如方才那样一味地配合崔朔，变得激烈而进取。反倒是崔朔的曲声缓了下来，开始配合顾云羡。
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他们的琴声由低到高，由悲伤无奈到เ愤然不甘。
如果说崔朔主导琴声时，大家感受到的是失去爱侣的孤雁的悲伤，那么顾云羡主ว导琴声时，大家听到的，则是孤雁对苍天的控诉。
绝望而不甘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