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热的小绍兴粥，还配了点小菜和点心，是咸口的。或者你吃馒头也可以，我也买了几个刀切的粗粮馒头……”
荧荧的电脑屏幕，杂乱的大小文件夹，散落的咖啡杯，半开半合的床褥。江聿森一看就明白了黑眼江南的由á来。
江南公司的项目是他正式负责的第一个ฐ案子。他们的头很看好他，在常人看来，这么重的担子压下来，正说明上级boss的重视，早ຉ该捂嘴一边乐่去了。可郑晓东不乐意。
但郑晓东并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叛逆。他不会整夜不归，不会在身上到处穿孔，不会结交奇怪的哥们。但是，他倔强的眼神笔直地盯着父母时，他们俩都会暗暗抽气，知道这个ฐ儿子是永远不会听他们的教导的。
易飞有些不自然，江南轻描淡写的神情伤了他。重逢之后，她也会笑，可是她的眼中ณ不再有细碎的愉悦。就是现在这种无可挑剔的表情，说不上难过，算不得开心。他的江南变了，这个世界终究是同化了她。
“你知道？你知道还和他在一起？”易飞嘴唇紧抿。
“我看不上眼的，金领我也不要。看得上眼的，百万富翁我也不介意。”最近的电å视节目越来越滥，江南埋怨。除了制作糟糕的苦情电视剧，就是抗日打仗的军事男人戏，新闻也都是些匪夷所思的社ุ会丑闻、美国又对哪里开战啦，又有几个ฐ人被卷进雁照门，刘德华演了赵云等等。
“你嫂子不会嫌弃你的，我就当给你做婚前教育了。”江聿森笑。
郭郭双手环在胸前，说得咬牙切齿：“那ว两个猥琐男就要到公司来守着！”素来爱面子的郭郭从来都是偷偷摸摸地去相亲，这样一闹，岂不是整个公司都知道英明神武的她原来是纸老虎，还要去相亲？这样不好不好。
郭郭紧张兮兮地环顾一下，依旧ງ不放心，索性拉了江南到楼ä梯间。“你记得昨天那个相亲吧？记得那ว个眼镜男吧？不记得他也该记得那个酷版电眼裴勇俊吧？”
郭郭把相亲的地点约在了一家酒店的大厅咖啡座，环境既不喧闹又不过分宁静，开阔的空间避免了陌生人见面的压抑感。其实江南早猜出来郭郭的用心了。她摇头叹气地指着郭郭说：“你看你，约在那里，即使没成你还可以把帐单拿回公司报销，不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啧啧，真是不肯吃半点亏！”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江南的手机铃适时又不适合的响了起来。她脸窘得粉红，手忙脚乱的走出几步接了电å话。
“你，也认识这里？”易飞和江聿森同时下车，疑惑地指着温室café的牌子问。
“嗯，听江南讲过。我也是第一次来，原来这么好找。”江聿森笑，讲故事嘛，自然要找回些过去的感觉才好。
“那ว她有没有说这里的老板娘很漂亮？”易飞心中闪过些不悦。江聿森有股与生俱来的掌控感，似乎ๆ在他面前所有人都会失去隐秘。而易飞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坦诚”。
“没有。”江聿森按下车控锁，和易飞一同朝温室café那扇深色木门走去，推门进去时，他又回头悄声补了句：“不过她说叶紫ใ老板是我的理想型。”
江聿森转过头时，正撞进叶紫的视线里。两个人直直地凝视了一瞬，便又都错过脸去。
叶紫ใ心里暗暗咒骂了句，还是迎了上去。“是易飞呀，原来的座位那里有人了，坐这边吧，临窗，也挺安静的。”说着就引他们俩走到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
江聿森眼中也多了些心事的样子，落座后也不看单子，只淡淡地说：“纯咖，谢谢。”
叶紫见他不多问一句那个ฐ人和往事，完全一副陌生人的样子，她倒也乐得如此。
易飞自然不知个中缘由á，全没发现这些，只简单翻翻单子要了杯曼特宁。
“你今天什么เ时候到的陵园？比我们早了很多。”江聿森用目光送走叶紫的背影，把涌上来的悲怒掩好，问道。
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说起话来却没有陌生的感觉，倒像是老友相逢，颇有点叙旧怀念的氛围。
“嗯，睡不下，索性早ຉ些起来去了。”易飞抿口咖啡，早饭也没吃，现在似乎ๆ有些饿了。
“那你应该看见墓碑上的她父母的合照ั了吧？”江聿森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黑咖，“你之前有见过江南的母亲吗？”
“没有。江南很少讲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母亲便去世了，她对妈妈的印象不深。”易飞不知道江聿森这样的开场白意味着什么，只由得他去了。“她很依赖她父亲的。江伯父我倒是见过几面，很好的人。我知道这个情况后也很遗憾，所以，我想我能体会江南当时的心情。”
“嗯，她连告别ี会都没去。”江聿森看向窗外。
易飞蹙了下眉，“这不像她的作风，她再难过也会做好自己的事情，尤其这是她父亲的……，你知道的。”他还是不太能ม面对这个事实，说不下去了。
“你听过穆安这个名字吗？”江聿森端起杯子，很不经心地问。
“穆安？”一丝不安爬上心头，易飞潜意识记得这个名字，是在哪里听过呢？美国祖父母的陈年往事？还是岳家伯父茶余饭后的闲谈？难道是中ณ学时课间的吹牛皮？是在哪里见过呢？家里老旧ງ的书房的某个角落？哪次的信札中？抑或什么文件档案里？
易飞想抓住这些浮ด动的片断，拼出一个ฐ完整的逻辑。可是他徒劳地发现，“穆安”这个名字像是他手中的一把钥匙，明明知道可以打开一把尘封的锁，却找不到锁孔。
“好吧，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江聿森的话打断了易飞的思绪。“你想知道什么？不如你问我答。”
“你为ฦ什么这么坦诚？江南的事情她自己้不肯讲，你就这样替她作主ว了？”易飞不知道江聿森的突然示好是什么动机。毕竟这个男ç人是个ฐ无法捉摸的危险生物。
江聿森大笑，笑后上身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说：“不要怀疑ທ我的诚心，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相信我。”
他眼波平和，虽深且清。易飞心惊此人身经商场数年竟还有这般透澈的目光。
“再说，你如果觉得我有什么恶意的话大可现在起身走人，毕竟我们还没有进入正题。”江聿森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易飞闹了个大红脸，又饿得肚子一阵阵的抽搐，那杯曼特宁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为什么江南会突然不再和我联系？电话换了，信也不回，甚至我通过校友都找不到她。”
“她给你理由是什么？”
“她说是因为江伯父的突然离世。”易飞低头。
“嗯，伯父是因为出了车祸ຖ，导致突发心脏病而猝死的。”江聿森道来却也平静。“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我到的时候正看见那场车祸ຖ。”
易飞不解地看着江聿森。
“嗯，是的，我目睹了整个事故，眼见到伯父在车灯的强光里站住，眼见他被撞飞出去。回想起来，我现在耳边还响着急刹车的刺耳挫地声。后来医生诊断说死因是心脏病突发。是啊，谁在那种情况下不会心跳加速？更何况伯父他多年的心血管病了……”饶是江聿森铁ກ汉，眼底也一片赤红了。这些话，他从来没对人讲过。他永远都是一派泰然自若，所有人的天塌了都有他撑着的样子。
“所以我们没有起诉那个司机，按照伯父生前立好的遗嘱办了后事。你刚刚ธ就在诧异我怎么会那么巧就在现场吧？其实，我是去追江南的。”江聿森顿ู了顿。
“那年夏天，我来北京送我父亲的骨灰入江家祖坟。江南一直在陪着我，那天我们也是在一起。后来说起一些老辈的事情，江南一冲动就去找伯父求证。我怕她和伯父言语不合，追回江家老院子。后来听说，江南回去之后和伯父大吵一架，摔门走掉了。伯父去追她回来，才……”
易飞也情绪低落不语，一时气氛沉闷。
“你刚刚ธ说江南没有去告别会不是她作风，呵呵，是我没有告诉她，因为她当时已经快精神崩溃了。”还是江聿森先缓过神来，继续故事。
“她认为这场事故是由她而起的，她自责。对么？”易飞抬起头，眼圈明显红了。“而这种傻念头正是江南的招牌。”
江聿森点点头，“是。急救车来的时候，其实伯父已经不行了。到医院一确诊，我就开始满世界的找江南那个丫ฑ头。直到凌晨的时候，我才在这里找到了她。她就坐在门口台阶上，身上湿嗒嗒的。回去后就昏睡了两ä天。”
“那知道了伯父的事情之后呢？”易飞不知道江聿森绕这个大圈子是要做什么เ。
“你知道她最爱什么เ游戏吗？”
易飞笑：“她什么เ游戏不喜欢啊？！从超级玛莉到cນs，大话也迷过一阵的，但她最爱的永远都是俄罗斯方แ块。”
“可你知道吗，她现在什么游戏都不碰。”
“为什么เ？”看来江南真的变了太多太多，多到她只是江南。
“两个月。她对着电å脑打了两个ฐ月的游戏。只玩最简单的纸牌之类的，她打了两ä个月。不吃任何东西，渴了就喝水，困了就握着鼠标眯半个小时准会醒。她也不说话，只对着屏幕，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聿森眼光瞟向一旁，大大呼出一口气。“我留下来照顾她。整个B市的好吃的好玩的，我都找来给她，可是没用。这样折腾了一段时间后，我也就放弃了，只每天守着她，别出什么事就好。”
“她……你应该带她去看医生的。”易飞从没想过那么娇็弱的江南哪里来的体力不吃不眠。
“直到有一天，我在她身旁边抽烟边对她讲身边的事情，她突然回过头来，要我给她根烟抽。我守了她那么久，看着她这样摧残自己้，又阻止不了，听她这么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冒了一句狠话。她不听，还来抢烟抽，我一个耳光就把她打晕了。”江聿森看着冷掉的咖啡，情绪渐渐回复。“也是的，那么久都不吃东西，我下手又没注意轻重，她哪里受得了？我当时慌了，也怕了，江家已经很风雨飘摇了。结果送去医院，医生说她是过于疲惫睡过去了。她这次一睡就睡了三天。”
“你说的那句狠话是不是：‘你要是抽烟我就抽你’？”易飞苦笑。
江聿森想了下，也笑了：“好像是这句。她醒了之ใ后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却肯吃东西了。她在医院恢复了一段时间身体，我便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就是她今天去复诊的那位郑医生。”
“医生说什么เ？”
“抑郁症。”这个ฐ世界，抑郁症就像感冒一样游荡在我们的生活中ณ。
“她，现在……”
“抑郁症只要接受正规的治疗就会好转，甚至一到两年还可以治愈。江南的病例不算严å重，又肯配合，基本上痊愈了。”江聿森用从郑大夫那ว里听来的东西给易飞普及常识。“除了自杀成功，忧郁๗症的好转和痊愈率达到了8๖0%，这个基本等于感冒的治愈成功率。”
“那就是说，因为那ว段时间她由于生病，所以没有办法和我联系？那之后呢？”易飞回到เ最初的问题上。
“不，不是因为生病。是因为穆安。”江聿森品了品咖啡，绕舌的满满的都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