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结束左歌打算回家住几天，回来后就准备找工作。这天他在寝室收拾东西的时候，觉得有些伤感和迷茫。三年大学，似乎没有学到เ什么东西啊，难怪全班25个同学就他一个没有考研，昔日多热闹的寝室现在除了他之外再无人影——都去读书了。考研到底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他叹了一声，叹命运，叹低处也不胜寒。转身欲出门买一些带回家，却突觉得眼前一花，没搞清楚怎么เ回事，“砰”的一声就与一女生撞了个满怀，两ä人都撞得后退了一步。他定睛一看，竟是谢染衣——其实也只可能是谢染衣了。“你这么匆匆忙忙的要去哪里啊，我躲都躲不过。”谢染衣被他一撞，有些尴尬，低着头埋怨道。“我……买东西。”左歌赶紧ู紧让她进屋，自己也坐到一边，“明天回家了，心里有些激动，哪知道真的是‘撞’见了你。”她莞尔一笑，心里庆幸起来，还好，恰巧碰到，否则他什么时候走我都不知道呢。“我也找你有事。”她说，“一会儿我陪你去买东西吧，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左歌立马露出了一脸的诧异。左歌打死也没想到，谢染衣这一顿饭请得奢侈极了，有点象御宴（其实他也没见过御宴，只不过“御宴”这个词语听起来气势恢弘罢了）。而且，她还要了酒。他突然间觉得，酒在成为ฦ聚会时的必需品的同时，也成了现代离别的代名词，一种与温柔的灯光配合的伤感便清晰地充盈于两个人的周围。“明天我就要回家喽。”他道，话语中有微微的叹息。“如果我不来找你的话，恐怕等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在家里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谢染衣顿了一顿，见左歌傻傻的不说话，又说，“我打算到昆明去找工作，要么去上海。”一直忙于忧伤的左歌一下子惊叫起来：“昆明或上海ร？”“是啊。人要有志嘛。总不成一辈子缩在这乌ไ龟壳里面吧。我觉得曲青的广告公司少的可怜，待遇又低，根本没什么เ展前途。我也不想一辈子四处流浪ฐ，但命运决定了我必须流浪。你不是说过吗？人的流浪是为了寻找衣食住行和躲藏。”“可万一……”左歌对这事情有些措手不及。“你是怕我又被人骗吧。咳，谁不怕呢？那些事不堪回，但是我相信老天是公平的。我遭受到多少苦难，就应该获得多少勇气和经验。我不想总让你们为＊＊＊＊＊心，我希望有一天，我们再见面的时候，脸上挂的都是成功的微笑。我会永远记着你们对我的关心和帮助的。”左歌道：“你少说点这些，越说我心里面越难受了。什么เ时候走？”“原来是想下个ฐ星期就走的。”“现在呢？”“不知道。也许下周，也许明天就走。”左歌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直勾勾地看着她，把她都看得不好意思了。他憋了半天，终于从唇里蹦出几个字来：“想回木荆镇吗？”她微微一怔，旋即摇摇头，道：“那里早就不属于我啦。”左ุ歌沮丧地低下头去，他以为她会回去，那么他就可以多和她呆两ä天。今夜夜很浪ฐ漫，人却忧伤。左歌隐约感觉到เ，许多他渴望的东西正以永不回头之势离他而去。他感到เ无话可说，便又倒了一杯酒。她想劝他，还是罢了，她理解他的难过。可是她哪里知道，左ุ歌今晚的忧伤，不是因为他要回家，而是因为她。他的痴情和李寻欢一样。李寻欢爱着林诗音，她走，他没留แ。左ุ歌何尝不是？只是他留下来罢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道：“那你等我回来再走，行吗？”声音低低的，近乎ๆ乞求。谢染衣愣了好久，她也明白——是的，她明白。但她铁了心要走，不是为ฦ别的，就为受够了以前那些生活，受够了别人的漠视，还为受够了以前次刻骨铭心的深圳之行。低贱的打工者，永远都彷徨于那ว些狼心狗肺的经济罪犯的捉弄之中。她扭头看了看窗外，门口的灯光雪亮雪亮的，让人心疼。店里朦胧的灯光在掩饰着离人的悲伤，屋外的世界ศ却依然忙于招揽别人的快乐。她不敢再看，慢慢地回过头来，轻笑道：“好啊。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就答应你吧。你要去多久ื啊？怕是要半个ฐ月左右吧。”“嗯，可能吧。不过我会尽早ຉ回来的。”左歌便回家了。夏天的牡丹ล红是一副充满无限生命力的图画ฑ，夏天的牡丹红的人们也开始从刚ธ刚成型的玉米棒子上看到了秋收的喜悦。左歌却没有看到自己的收获。这一天，奶奶坐在里屋，母亲在伺候她。电视机开着，没人看。天井里，左歌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父亲吸着他心爱的烟袋，乳白色的烟在他的面前悠悠飘荡着。左歌觉得沉闷极了，站起来想出去逛逛，刚走出一步就被父亲叫住了：“要去哪里呀？”“到外面随便走走。”“别去了，我有点事跟你说。”左ุ歌只好又坐回来。父亲吸了口烟，吧嗒吧嗒的，好久才不紧不慢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村里，家里都为你担心……我们替你找了一个姑娘。”左歌猛抬起头，惊愕地盯着父亲。父亲是会包办婚姻的，但自他和母亲见过谢染衣之后，左歌就认为他们不再为ฦ他操心了。他也暗自庆幸，父母的歪打正着让他可以自由á选择自己的幸福，却万万没想到เ，他们受不了村里亲朋好友的劝说，竟还是替他说媳妇了。“爹，你说什么เ？”他叫道。“我们在五华村给你找了一个ฐ好姑娘，明天带你去看一下，如果中意就选个日子吧。我送礼上他家三回，他们都收下了，等你一毕业，就……”“这是我的终生大事，你们怎么擅自做主ว呢？”“村里人说长到短的，我们不爱听。你也２３岁了，要不是读书……”左歌听见了，这是母亲的声音。此时她正站在厨房门口，衣袖挽得老高，左歌不知道她此时的眼光里是高兴还是忧虑，只是第一次觉得这目光有些多余了。他望着母亲大声说：“2๐2๐岁怎么เ了，你们到城里看看，3o岁没娶媳妇的人到处都是。”父亲沉声道：“你注意以下你的态度，跟谁说话呀你？我们怎么能ม和城里人比呢，他们没有田地，当然就不用急着成家了。看看村里，跟你同年的全都当爹了。哦，你以为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替你做主不得了。”左歌见父亲生气了，只得放低声音道：“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呢，还谈什么เ娶她？”“你这是明摆着不服从老人安排。”左歌愕然不语。既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何还添个无规无矩的孝字？父亲往烟袋嘴又添了些毛烟，用香点燃后猛吸了几口，又道：“我翻黄历看了，明天是个好日子。我已经和他家说好，明天让你们相互见见，你总不成要让我丢脸吧。我丢â了脸，你倒可以在外面逍遥自在，我们村里左家还抬得起头来吗？”“我不同意。”左歌恨声道。父亲顿时大怒：“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就完事了？我真是白养了你，花了半辈子的钱供你读书就供出了你这副德行。你给老子听着，”他站起来，手提着烟袋，一边望里屋走，一边回过头来道，“要么你明天乖乖๔地去相亲，我不计较你今晚冒犯主宗的行为ฦ；否则你立刻出门，永远也别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吧。”左歌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翌日一大早，父子俩就来到了五华村。踏着泥路，七拐八弯，两人来到了一家四合院门口。门上的朱漆经年未上，只剩下一点点痕迹了，但仍可看出当年的辉煌ä。门上秦琼、敬德的门画被撕得只剩ທ下头部。门画旁的对联依稀可辨，写的是：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西南北财。左歌觉得有些荒唐，巧合也好，有意为之也好，他家和这家倒真是门当户对，都是没落的农村有钱人。父亲站在门口，啪啪地把木拍得山响，像叫阵一样叫道：“秦大叔，秦大叔，……”接着一阵笃笃声由远及近传来。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头上掉下一些泥土。一个慈祥而微胖的中年人探出头来一望，立刻满脸堆笑，那目光却分明是盯在左ุ歌身上的。“哎哟，原来是左二大爹啊，快进来，快进来。”父亲回过头来说：“他就是你秦大叔，秀莲的爹。”左歌会意，忙笑脸朝他稍微弓了弓身道：“秦大叔，您好。”“好、好，进来吧。”秦大叔把左家父子俩叫进去后，一边把门吱呀地关上，一边还在连声说好啊好啊。左歌现在才知道，与他相亲的女孩名叫秦秀莲。他想她一定是一个美丽贤惠心灵手巧的文盲。事实上即使她不是文盲，他也早铁了心要拒绝这门亲事。父亲手中的“礼”——烟、酒、白糖——现在已经被收下了，正摆在堂屋中央暗黑色的八仙桌上。听两个ฐ长辈东拉西扯了一些与亲事无关的事（若是扯到了，也必定十分含蓄委婉），左歌终于见到เ了秦秀莲。他确实吃了一惊，暗叹父亲的审美观点居然还不错。秦秀莲是腰上系着天蓝色围袄，手上端着一个铝盆出现的。她的头很长，及腰，被扎成了马尾辫，乌黑油亮的在她背上躺着。额头上的刘海梳得无比自然，多一根则ท显沉重，少一根又显稀疏。她看他第一眼的神态，让左歌想起了徐志摩的那句诗：最是那有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徐志摩写的是日本女孩再见时的美丽，而左ุ歌要用它来形容秦秀莲娇羞的低头。典型的云南少女应该是这样的：穿一身漂亮的民族服装ณ，走路大方自信，跑起来却有舞蹈的旋律，并带有叮叮当当各种小饰物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他从某棵玉兰树后面向你一笑，明眸皓齿。她还有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丰韵。——若是秦秀莲细加打扮，快算是了。左歌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了解她的思想的冲动。秦秀莲把铝盆放到左ุ歌和左歌父亲前面的地上，原来盆里装的是煮ุ熟的糯玉米棒子。吃完了玉米棒子，左歌看了一眼坐在天井里择豆角的秦秀莲，说想四处走走。秦大叔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大声道：“秀莲啊，领顺子（左ุ歌的小名叫顺子）出去走走吧。”秦秀莲哎了一声，便洗了手，回头看着左歌，抿嘴一笑，率先走到大门，吱呀一声，人走了出去。农村的路上到处是泥土的气息和鸡、鸭、猪、牛、马的粪便。左歌现秦秀莲走路很小心时，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双崭新的白色绣花胶底鞋。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人家可是认真来待啊……走了好久，两ä个人都无话可说，只有秦秀莲偶尔回头来瞅瞅他，他笑脸相迎。快要出村时，左ุ歌停下了脚步。秦秀莲又回头来问道：“还要到เ其他地方吗？”“不了吧。”左歌说着，在路边一块石头上蹲下来。这时一手扶拖拉机轰叫着冒着黑烟进了村。左歌望着她，她却望着拖拉机。左歌不明白，那拖拉机有什么好看的。“你叫秀莲？”“嗯。”秦秀莲靠在一棵核桃树上回道，“我爹不是早说了吗？”“我昨天才知道……我俩这事。”“你忙读大学嘛。”“可我觉得这样不好。”“哪样不好？”“父母包办婚姻。”她脸一红，微笑道：“有什么不好，咱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老人游经验，看人看得准，要让年轻人自己้去找的话，找不到。”左歌想不到秦秀莲会有这么一套理论，看来一朵鲜花要凋零在粗重的农活繁琐的家务狭小无知的世界里头了。他拾了一块石头扔到路中ณ央，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应该找一个ฐ你更加了解的人家。”“我对你再了解不过了，其他的小伙子我都不怎么懂ฦ得。”她说着朝他骄傲地一笑。左歌十分惊奇，心想我和你素未谋面，你怎么就这么自信呢？我爸妈恐怕都还不敢这么เ说，难道你比谢染衣还了解我？便问：“是吗？说说看。”“你今年二十三，属牛，你的生是十月初ม六，对吧？”“还有呢？”“还有啊！”秦秀莲笑嘻嘻地道，“你读书老是考第一，写字又写得好，又懂礼貌，从来不学坏。”听到这里，左歌不再笑了，心里涌ไ进一些酸楚。她见他变了脸色，不知道出了什么เ事，赶紧停住了说话。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轻轻地问她：“就为了解我，你们花了不少时间吧？”“没有啊，都是你爹说的哩。”她说话时总是带着一点点美丽的引人产生无限遐想的羞涩。“我——我不想这么เ早ຉ就结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左歌道。秦秀莲垂着眼帘ຈ，羞涩地道：“我爹说，明年腊月初十才办。”“不是，我是说，我们俩……不能……结婚……”秦秀莲霍然一惊，脸上的羞涩和欣喜唰地消失了。她看向他，眼睛里尽是惊讶。背在后面的手也放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怎么不跟你爹说？”“我说过了。”“那多不孝顺ิ。”“可我说了。”“他肯定骂你的。”“是的。”“那你为ฦ什么เ还要来？”“因为ฦ我爹早替我答应了今天要来。”左歌缓缓地道，“对不起。”林秀莲目光黯淡下去，淡淡地说：“你不用这样说，我的命是这样的。”左歌不忍心看她被包办就问：“你以后可以去打工，然后自己找自己的幸福，不要……”“咱村里十有九个ฐ姑娘是说媒了嫁出去的，过得也挺好的。”“婚姻是你的事不是父母的事。”“可是他们看人比我们准。”左歌心想她是无药可救了。还没等他说话，秦秀莲一甩头，说：“回去吧。”就径直走了。当天晚上，左ุ歌就和父亲回家了。要走的时候，左歌听见秦秀莲在厨房里带着哭腔对秦大叔说她看不中左歌，说左歌人长得太黑了，说左歌不会耕牛，不会犁田à犁地……左ุ歌知道她其实是在为ฦ他，为他找退路。他叹息了一声，跟着父亲出了秦家。她是一个ฐ优秀的女孩子，他也是一个优秀的男孩子，但并不是都优秀就一定能在一起，就一定有良缘。于是他们错过了，是他故意错过的，更是她的故意。但愿她以后能ม找到一个ฐ好婆家，他只能这么想。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有他的牵挂和思念，曲青的谢染衣正在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