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说过几天我带她去看病。
没敢跟强子和妞提虎皮被卖的事儿，只说乐子他们正商量呢，他妈的要钱。强子说上次不说好了嘛，要多少给多少，飚子嗯了一声。
出来太阳有点刺眼，强子用手挡了一下，眯起眼睛。
树华走到一边打电话，说张县长啊，嗯，您在？哦，有个事儿，强哥，昨天和城管的人闹点事儿，嗯，动手了，没咋地，都没咋地，嗯，我在公安局呢，是，这边好说，城管的张局长不干，是，您看看吧。好好好。
两人都掀起衣袖看自己的胳ฑ膊。
那人还呼呼喘气呢，死了好，妈的，就她凶，我们都忙活一个多小时了，疯狗一样还咬人，说着又狠狠一脚๐，倦缩的人微弱的哼了一声。
哦，那，你啥时候有空？明显的失望，让强子猛然感觉这些天他的确没怎么想过英英，为啥？
强哥，你说我呀，昨天被评上省三八红旗手了。
强子坐在楼道里的椅子上，象有东西在搅和心，热辣辣地难受，方想起医生和春燕来。看看急疹室的门，想去把车开过来，可是迈不开步。
强子抱着妞往医院跑。
强子把妞半抱到床上，给她脱了鞋，盖上被，离开时被妞无意识地搂上脖子，强子想挣开，但滚烫的脖ๆ颈和冰冰的手还是让他坐下来，把妞半抱在怀里。
强子狠狠用双手搓了下头，大哥你看着春燕，我带她去医院。急急去穿外衣，换鞋子，过来半抱过妞，感觉着妞的身体一阵阵轻颤，虚得跟棉花似的，他真的没在意过，这两ä天，妞瘦了好多。
强子也注意到了，在群众开大会的时候，就是他带头说他搞资本主义แ，说傻媳妇脱离群众啥的。
强子没说话，但还是想不通，生孩子，真的是两口子一家子的事儿，国家能把个娘们儿绑上，按倒了结啥扎？跟劁猪一样？毛主ว席不是说人多力量大嘛ใ，算了，也别老拿毛主ว席的话当圣旨ຈ，这话也是三七开里那三分里的。
近九点，传来敲门声，强子一家刚ธ刚吃完饭，妞去开门，被强子大步奔过去挡住她的视线，打开门。
然后他听说过英英的丈夫不中用，也在那ว个寒风凌冽的冬夜心痛如麻，那时候傻妻在，因为英英对傻媳妇的轻视，强子断言拒绝了她，送走了她，他的傻媳妇。他看了妞一眼。
妞使劲躲开强子的胳膊，跳离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强子，大叫，你不回家，你跟她睡觉，不要脸。突然伸出双手，推搡着强子的胸，一边推一边哭叫，你不回家，你跟她睡觉，不要脸，不要脸。
妞吸口气，泪珠就一滴滴从眼睛里滚出来，很快在眼眶里生成，很快滚落。
警察说，“不用谢不用谢，你要没线索，我们还真没办法，这两ä人你们认识？”
强子过来，眼睛有点酸看孩子，用手摸摸孩子的小脸，“宝贝儿，叫爸。”
强子不满妞的躲避，再伏上妞身子，把她紧紧压在身下，糊乱脱妞的衣服，“自已๐脱，麻烦。”
强子仍是呵呵乐่，不难受，痛快，多好，有大哥就就是好。
强子把妞从身后拉出来，才现妞的身子抖着，看去，妞的眼神惊恐着呆呆地看着石，脸色苍白，强子咬着牙，把孩子抱过来说，“你去打他俩耳光。”
石主任，石书记，他生活得不错，十二年没见了，他面容没变，相反，黑亮的头，光鲜的衣服，福的身体，如果不是连夜被带过来睡眠不足眼睛有点昏，还真是风度翩翩，容光焕呢。他同样看着强子，眼中是惊是恐是急是恨是怨说不清，和强子一样眼也没眨地盯着对方。
强子扯住王飚，急急拦住几个人，沉声道，回去。
强子有点手足无措，清脆ะ的嗓音，无邪的面容，这是石狗的女儿？他离家时，记得石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七八岁的样子，如今她长大了。石老狗的女儿，怎么会这么纯静，这么清新，象春天田地里迎风摇曳的莆公英花，让他满腔的仇恨和愤怒逐渐平息。
强子走了，妞把孩子放下，收拾屋子，想着强子和医生大哥，对了，强子回来，她得让他带着去看看医生大哥，记得在医生家住时，医生大哥和嫂子对她可好，天天给她做小米粥炒鸡蛋，香得很，对了，强子一直没说嫂子咋没来，强子回来了，她得问问。
强子站住身，拉开周的手，"我不会说啥大道理，你是个有文化的人，应该比我想得开，别把自己้弄得不开心，我真有事儿，今天就不陪你了，要真想看你嫂子和孩子，以后有的是时间。"ิ
强子坐着不动，王飚拉他，“来，瞧嫂子，一夜没睡吧，别ี把嫂子吓坏了。”
不知过多久，电话响，妞出来接，是王飚，问强哥在干嘛，吃过饭没。妞说，躺着，没吃。
他先看到了炕头儿上摊开的破旧被窝，一头花白的乱，背对着门的身体努力扭动着，头也跟着转动。
走到门口，门虚掩着，强子轻推门，提高声音叫，“家有人吗？”感觉自己声音有点颤抖。
强子没进妞的身子，翻身下来，让妞光着身子跪在自己旁边。妞越来越觉得冷，可她不敢动，孬子说强子会杀人，她甚至不敢去看强子的眼睛。
“他，他，你说他是我的救命人。”
强子盯着妞，逼视她。
强子半天无语，最后说，生孩子那天，你摔跤了？
孬子一路晕晕的，浑身象散了架一样，回到厂里，没进车间，跑回宿舍，刚想关门，王飚一脚把门踢开了，随手把门锁上。
张有说，今天去装潢厂找你，才听说，还是多住几天，好好调养调养。
强子半晌无语，乐่子说，嫂子急了，快去看看吧。
强子点头。
嫂子嫂子你别怕呀，强哥来的电话吧，你别说咱们的事儿，强哥知道，会杀了我，也会杀了你。
“没。”
可是强子把她放开，只看着她一脸笑。
强子回来把妞抱住，热烈地说，“好了，你有小家伙了。”
妞不舍，最后从柜上的镜子后面拿出一个纸包，装在兜里。
可她心里不踏实，人们只把简单的几箱东西搬走了，喊妞上车。妞站在房里不动，强子拉她，妞还不动。
飚子没叫村民来，只借了几把锹，说强哥，把姐夫埋了吧，埋哪儿？
强子抱起姐夫，退后几步放下，说这是我姐的坟，挖开，让他们并骨，把春燕送大哥车上去。
众人无声，很快把坟挖开，强子走近前看，姐的棺材上漆红已掉完，露出来黑黑的木头，还好，从侧面看没有塌陷。
强子眼中一滴滴的落泪，无声。
拉过妞跪在地上，说，给姐磕几个头。
妞跪下，弯腰费劲，乐子过来拉妞，说强哥，老话儿说孕妇不能到เ坟里的，嫂子也上车去等吧。
强子松了手，乐่子拉妞，妞却不起，跪趴在地上磕头，一个接一个。强子起身把妞拽起来。
接过一个兄弟拿的锹，又到旁้边的坟前，在地上挖，乐子说大家帮个忙，强子说不用。
挖了个不太大的坑，强子去搬石碑，大家帮忙抬起来把碑立起，强子填土，踩实，看上面刻的字，母亲，父亲，生于，猝于，儿高强，儿媳高秀丽ษ，泣立。
没人说话，人群黑压压的站了一片，直到孬子和保柱两拔人把衣服手表棺材都买来。
强子脱下姐夫破烂的脏外衣，给他穿上买来的新衣服，脱掉破鞋子，穿上新鞋，戴上手表，理理乱，然后用手抹上姐夫的眼睛。
把姐夫抱到棺材里，盖上棺盖，说埋了吧。
乐子说强哥，棺上没钉钉。
不用了，钉ล钉是怕死人活了害人，我倒想他能活了。
众人一锹锹填土再把坟埋好，把坟做圆做大。强子又往爸的坟上填土，然后用力把锹截进土里，对妞说，这是爸的坟。强子跪下，没拉妞。
妞也跪下，强子磕头，她也磕，强子起来拉她，妞不起，突然开口轻轻地说，爸，你吃啥饭？
爸，这个坟里的爸比她的亲爹对她好，强子做活不在家，妞每次到做饭的时候都会进屋去问，爸，你吃啥饭？爸总会说，你做啥吃啥，别ี做费事儿的。
妞烫伤了，爸急得大叫给她抹酱油，强子每次吼她，爸总说强子别难为她，爸把她叫孩子，她给爸端屎端尿的时候，爸总说放哪别动，强子回来倒。妞说，我倒。
爸死了，强子说爸是为她死的，妞只记得那天蛇一样的石主任进屋抱她，她大叫，爸也大叫，你出去，狗日的，出去，出去。然后咕咚一声，没了声音，强子回来后才知道，爸摔在了地上，死了，就埋在了这坟里，这坟里，埋的爸。
强子把妞拉起来，说放炮吧。
接过飚子递过来的纸和打火机，点着纸。
乐子他们放炮，震天响。
强子和妞站得离纸火近，张有过来把两人拉开。
这里，除了娘埋在哪儿强子不知道，几乎埋着他所有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