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问：“崔学士，前日派往易州ะ的宣抚使是你？”
崔捷早跪得双腿发酸，加之想不通太后宣召她是何用意，手心开始冒出冷汗，心脏亦是七上八下地乱跳。
庄宗对丁昭仪宠爱非常，每年倒有六七个月留在洛阳，害得满朝文武不得不跟着搬过去。朝廷在东西两京之ใ间频繁地来回迁徙，洛阳城要修建更多的宫室院署以实现都城的职能ม，写史的人愤慨地说，钱都白白浪费在无益的事情上，而真正需要的地方却左支右绌、入不敷出。
她很快就找到เ了想看的书，但中间竟然缺了一本，上下左ุ右寻了一遍也没有，再到其他书架上找，不经意间就看到一些三本一捆用绳子扎好的书册，上面一张小纸用朱笔写了个“密”字。这些显然是武宗、庄宗和本朝三个时代的历史记录，此时仍未解封，就连史官也不能随便翻阅。不过，那些绳子似乎扎得并不甚紧……
因这儿姑娘多，小贩们紧紧ู抓住落日的余辉拼命推销各色乞巧ู节的玩意：织女娘娘像、豌豆、七孔针、巧灯……还有不少卖蜘蛛的！又大又丑的蜘蛛挤在笼子中，细长的肢节动来动去，看得崔捷毛骨悚然、直冒冷汗。不解的是卖蜘蛛的通常还搭售另一样东西，或是西瓜，或是葫芦，或是各种金属小盒子。
“……又斋戒？”惊讶过后，萧澈又马上恍然：“啊对，中ณ元节前要祭祀，还有盂兰盘会，我怎么把这都忘了。”
这晚，书塾老先生程文通家中又有医馆大夫如约来访，只不过这位来头甚大，是京城仁安堂门下的丁大夫，派头更大，竟然有个清灵俊秀的药僮跟着。
再听一会，不知是否因为知道曲牌的关系，再加上那琴师颓๙唐褴褛的衣着，沧桑悲沧的神情，竟让人不经意间品出一丝幽怨、忧思离愁来。
皇帝定了定神：“究竟怎么เ回事？”
康福出去领ๆ了两拨人进来，皇帝有点诧异，司天台的人趾高气昂、难掩喜色，工ื部的人就神沮色丧、战战兢兢，莫不是被司天台抓住了什么把柄？
崔捷又开始心惊肉跳，她彷佛可以看见那ว东西是什么。
“是，因为要趁我不在，偷一样东西。”
丁洛泉定住：“你又用不上，要来做什么เ？”
崔捷生气，却不知道如何回击，只郁卒地摇头：“你来长安真是为了学习医术的？”
崔捷含混地回答：“臣可是从酒泉郡ຉ肃州来的，时不时都有突厥的散兵游勇打过来……那个……耳濡目染的，也不为奇啊。”
太后讶然，小声地说：“我已经老眼昏花到这种程度了？刚一晃眼，看他这么伶俐的样子，又穿着浅绯色衣服，还以为ฦ是新任的女史呢。”
两位太妃不禁笑出声来，可不是，个ฐ个ฐ都画得面如满月、杏眼桃腮的，脸朝着哪里，笑容到几分都没什么差别。
“这些画像陛下都看过了吗？”太后问。
崔捷以为他习惯了精致的御膳，受不了这种粗糙饭食，也不敢再让他乱ກ吃东西，只顾自己大快朵颐。
因为是集墟日，县城比平时热闹许多，其中要数算卦的、玩杂耍的、卖膏药的最受拥戴。他俩就混在人群中看了一会儿别人问卦，皇帝见她被周围又高又壮浑身汗臭的人挤得狼狈，便说：“我有点饿了，这附近有什么เ好吃的？”
皇帝却早有了计划，“现在时间刚刚好。你先把我的马牵出去藏好，过一阵交了亥时，他们会换另一班，你再回来骑你的马出去。我们的马是一母所生，不细看根本辨不出来。”
“你知道咱们的马在哪里吗？”
那女孩脸更红了，“我是村长的女儿……小竹。先生要在这里住几天？你可以就住在咱们庙里。”
丁洛泉把铜符塞回她手中。“我要回村里去了，你不说我易容的事，我就不说你是女人的事。还有，我劝你还是别乱跑了，免得迷路。”
皇帝ຓ脸上的乌云已消失无踪，舒服地坐在软椅上，示意崔捷也坐下，笑着说：“朕今日话也忒多了点。偏巧被你看见了！”
崔捷跟着御驾回到延英殿，皇帝ຓ脱了淡黄色朝服，甩下白纱帽，接过康福奉上的一杯清澄明净的君山银针，杯子快到เ嘴边却停住，向崔捷走近几步，低头望望她的脸：“从刚才起崔卿的脸色就不好，是哪里不适吗？”
崔捷笑道：“既ຂ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飞身跃上马背，缰绳一拉，那马立刻๑长嘶一声，算轻踏，迅捷如风地向东奔去。
三人笑谈一阵，崔捷道谢告辞，萧澈道：“崔郎不必客气，我等只是奉命前来。如今才好回去覆命。”
三人站在一处，实在美得有点刺目。
承香殿里，惠毅皇太后和广陵郡ຉ王的女儿丹阳县主华莹、颖王的女儿云阳县主ว华婉正在甄选各州进贡的上品锦缎。
皇帝ຓ指着远处说：“那些是今年响最后的荷花了，我们过去瞧瞧吧。”
崔捷心想总不能一直由陛下划ฐ船，虽然有点晕眩，还是鼓起勇气抓起木浆，学着皇帝的样子一下一下吃力地划起来。
这下可好，小船本来朝着荷花直行，现在却原地转圈圈了。
皇帝脸上显现淡淡的笑，耐心地说：“你自己坐稳，我来划就行了。”她握着木桨好一会儿才泄气地乖乖放下。
近了就发现，结实饱满的莲蓬ศ和顽强怒放的花盘相间，已开始有凋谢的苗头了。皇帝ຓ把船驶近一朵开得圆满的白色荷花，崔捷果然按捺不住伸手，但掰下的是荷花旁边的一个莲蓬。
皇帝不解地看着她，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净的帕子，展开铺在膝盖上，用小刀割破莲房，掏出莲子放在帕中。她把一颗莲子放入口中，轻嚼几下，欢喜地说：“是甜的，陛下也要尝尝吗？”
皇帝见她笑得开心，不忍拂她的意，就答了“好”。崔捷双手捧着帕子奉上，皇帝拈起一颗吃了，却是越嚼越觉得涩苦，等不及完全嚼烂就用力吞下去。
呀，糟，做错事了，崔捷畏ั惧地缩头，皇帝喉咙里那苦象有后劲似的，迫得他猛咳了几下，想起曾经有人告诉他的一句话：“莲子嘛，心苦的人觉得苦，叙的人觉得甜。”
他边咳边说：“可能我……刚好吃到个苦的。”
同根所生也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崔捷没心情再吃，默默地把莲子包好，收在袖袋中，还是回去让大娘或晒或煮或熬药汤吧。
皇帝双桨齐动，小船调了头，向另一个方แ向缓缓游去。
不久，崔捷注意到远处山峰上露出一个尖尖的塔顶，皇帝说：“那是仿西湖保俶塔建的。”他用力划动船桨，轻舟速进，眼前的山峰逐渐转换角度，宝塔的全身清晰地显露出来。
秀塔、层峦、清池，梦境一般的组合，崔捷呆呆地呢喃：“真，真美呀。”
皇帝微笑着说：“当然，从这个点看是最美的。”
崔捷痴痴地看了一阵，忽然转头问：“陛下，这儿会比西湖更美吗？”
皇帝愣了一下，迟疑地说：“西湖比绿溟湖大得多，碧波万顷呢，向来只听人赞西湖好，江南好，这儿肯定是远远比不上的。”
崔捷双眼霎时填满了期待，热切地说：“真想在有生之年去见识一下烟雨江南，陛下，什么เ时候把我派去余杭吧！”
皇帝如遭雷击，木桨“咚”一声掉在船上，他的声音也在发颤：“你说什么เ？”
崔捷有点被吓住，结巴๒地说：“臣，臣想，请陛下让我出使江南……”
皇帝神色非常痛苦，低头想把木桨架好，双手却颓然无力，止不住地轻抖。
崔捷想起上回请求出京皇帝ຓ勃然大怒的样子，心里甚觉委屈，低声说道：“陛下，臣说错了，请你息怒。”
皇帝清亮的眼眸盯着她，瞳仁里好像有千言万语，使她忽然莫名地难过。他的声音空洞苍白：“我没有生气。”
过了一会，崔捷才小心地说：“陛下，你是不舒服么？要不我们回去吧？”
皇帝ຓ沉默不语，重新า抓起木桨，把船划ฐ向更远的湖中央。水流越来越急，山树茫茫遥不可及，木桨击打着水面，“哗啦——哗啦——”惊心的声响，他们的小舟好像不系的柳叶、无根的浮ด萍随湍急的水流飘荡。
就算闭上眼，寒惧的心情也不能驱散，崔捷眼里泛起泪光，呜咽着说：“陛下，我们回去吧。”
皇帝顿时心软，安慰她道：“好，这就回去，别ี怕。”
很艰难他们才回到岸边，伙计为他们牵来了马。皇帝ຓ跃上马背，这才发觉双臂已然累็得酸痛无力，可是，那还比不上心脏ู所在之处的揪痛难受。
崔捷也看出皇帝已๐耗尽了力气，只陪着他慢慢骑马，不敢催促。两人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入了城门他才问了一句：“累么？”崔捷摇头，复又一片沉寂。
永兴坊附近道路较窄，行人却多，两人骑得也有点累็了，干脆下了马用走的。经过翊善坊承宁街时，崔捷犹豫了一下，皇帝也瞟了她一眼，但她不太放心皇帝，立刻就小跑着跟上，想一直送他到เ宫门前。
前面一段就是御道了，皇帝忽然不耐烦地转身，大声说道：“你别跟着我了！”
崔捷后退了半步挨着云骊站着，她垂下头，不让别人看到เ眼中的湿意。
“啊，不，我，我不是……”皇帝伸手想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但最终还是半路停住，收了回来，“你不必多走这段，回家吧。”
说完，皇帝便牵着风骊向丹凤门走去，留แ给她一个暮霭中孤单的背影，云骊弯下脖子，轻轻地用头推她的背，她猛地转身抱住它，把脸埋入又长又密的鬃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