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娘亦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忙柔声说道：“这个庄散柳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殿下何必和他动气？”
胡三娘美目微瞪，待要作，却被夜天清一眼扫来，又生生忍住。庄散柳看在眼中，视若无睹：“长门帮虽然毁在了湛王手里，但碧血阁完好无损，我所说的非常手段，殿下想必已经清楚了吧？”
柯南绪神情中微带冷然：“左ุ兄事主之ใ高义แ，待友之胸怀，为我所不及。但我从未当景王为ฦ主ว，叛之无愧！我杀景王，了却了一段恨事，却又欺至友而平添深憾，如今景王、虞呈皆已伏诛，我负左兄之ใ情今日便一并偿还。无论恩怨，左兄都是我柯南绪有幸结交，唯一敬佩之人，此命此身罪谢知己้！左兄欲取燕州ะ，我绝不会再设阵阻拦，城内存有蓟ต州ะ布防情况的详细安排，亦尽数奉为ฦ兄所用。在此之前，小弟唯有一事相求，还请成全。”
左原孙当日不在府中，自外面回来正遇上这一幕，甚不以为然，在他的规劝之ใ下景王才放过此事。
时至戊半，空中几朵花炮先亮起，层层开放，映照ั江水山岭。
夜天凌见她步履还踉跄，就要往外跑，一把拉住：“刚喝了酒便出去吹风，什么烟花？”
圣武二十六年春，怀滦地动。荥水高浪，见异光，闻有声如雷。山崩地裂，黑水翻涌ไ，坏败城墙及楼橹民居，城乡房屋塔庙荡然一空，遥望茫茫，了无降隔。郡使岳青云率迁百姓，走避出郭，以未曾压毙多人，只伤男ç妇子女共九名。
卿尘幽澈的目光倒映在八方地像仪一波一波猛晃了几下的水纹中ณ，面向天帝，静静俯身：“怀滦地动，请皇上怜悯灾民，施赈济。”
夜天凌素来主ว意果断，人人在他身前只有沉声禁忌的份，何时被人这样耍赖般的逼着去做什么事，忍不住皱眉回头。卿尘对他一笑：“皱眉头的应该是我才对吧，真是急惊风遇上慢郎中，我一向自觉沉的住气，如今才是甘拜下风给你。”见夜天凌自己往前走去，收回手：“就是嘛ใ，怕什么เ呢？”
饶是卿尘自认不焦不躁的性子也真耗不过他了，凭力气拉他不动，跺脚๐道：“去莲池宫就那么เ难？你真是熬的住，你没见她看你的眼神，多苦多难！”
卿尘道：“与你何干？”
卿尘淡笑浅浅不急不缓的对匡自初道：“匡阁主，你在冥执身上下了四种毒，一是五步草，一是凤梃仙，一是蓝烟子，还有便是苏瑾黄。素า娘沾了你的凤梃仙，丹田内劲气杂乱冲撞难以收拾；冥则ท中ณ了苏瑾黄，若是一运功便会血脉逆流剧痛无比。至于冥执，五步草你杂了蓝烟子，所以他才浑身冰寒穴道间犹如针扎般痛苦，不过蓝烟子没了五步草就不会作的这么快。我说的对不对？”
诗下附着题语：辛酉年仲夏夜奉旨ຈ录大哥、五弟、九弟、十一弟联诗雅作于凝翠亭，以记七弟妙笔丹ล青。
画中绘的是夜湖月荷，她站在满室明亮之中ณ看去，微风缓缓入室，这画ฑ似乎轻轻带出一脉ำ月华银光，清凉舒雅。着眼处轻碧一色，用了写意之笔淡墨钩形，挥洒描润，携月影风光于随性之间，落于夜色深处，明暗铺陈，幽远淡去。微风翩影，波光朦胧，中锋走笔飘逸，收锋落笔处却以几点工笔细绘，夭夭碧枝，皎皎风荷，轻粉淡白，珠圆玉润，娉婷摇曳于月夜碧波，纤毫微现，玲珑生姿ู。
“你倒是给朕说说，去年的年赋是多少？”
“回皇上，三千六百四十二万。”
“前年。”
“四千五百五十万。”
“那今天这九百三十万的年赋，朕想听听你的理由á。”御案前广袖一扬，皇上随手将奏报丢â在了一旁้，淡淡问道。
斯惟云和褚元敬同时吃了一惊，谁也没料到เ今年的年赋居然只是往年的零头。年赋向来是下年财政的主ว要来源，这么一来，国库可等于全空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此次年赋收缴，湛王派系的人除了齐商领ๆ着户部尚书的职避无可避，其他一概不曾出面，现在便出了这样的结果。
面对这样一问，齐商是早有准备，低头奏道：“皇上，今年与往年有些不同。西北两边战乱初平，皇上体恤民情，恩旨ຈ免了不少州的赋税。西蜀与北疆ຆ，都是我朝税收之重，这一来便去了小半。东海那边因频遭海ร寇，今年贸易不畅，这笔税收也减了很多。”
这自然也是理由，但即便如此，光江左七州ะ也至少应有一千五百万以上的税银。这年赋不是没有，是收不上，收不上，是因为ฦ去的不是湛王的人。夜天凌淡声一笑，点头：“这些心思动得倒齐全，你是不是接下来要告诉朕，若非还有你齐商一力为国，这九百三十万都未必能有？”
齐商背心顿时凉意丛生，一抬眼，正撞上皇上那瀚海般的目光，心底一沉，竟有种一脚๐踏空的感觉。面前静冷的注视居高临ภ下，仿佛一丝一毫的心思都逃不过那ว双眼睛，进殿前想好的种种借口到了唇边，却偏偏一个ฐ字也说不出来。一旁褚元敬已๐躬身道：“皇上，臣要参户部尚书齐商有失职守，欺君罔上！”
齐商闭目暗叹，今日不巧褚元敬在，都御史纠举ะ百官，此事正是送上门去给他弹劾，撩起襟袍跪下：“臣，听参。”
“欺君罔上，你打算怎么เ听参？”皇上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齐商浑身冷汗涔涔๒，欺君之罪可大可小，若真要坐实了，抄家砍头都不为过。他喉间紧涩，艰难地开口道：“臣……臣不敢欺瞒皇上，请皇上明查。”
夜天凌目光落在那黄绫覆面的奏折之ใ上，果然不出所料é，最先动的便是年赋，湛王府的势力究竟根深到เ了什么地步，也由此可见了。他自案前起身，殿中ณ一时静极。此时却有殿中内侍瞅了没人说话的空隙，小心地进来禀道：“皇上，鸿胪寺卿陆迁求见，说是有急事面奏。”
夜天凌抬头：“宣。”
陆迁手携卷轴帛书入内，没料é到这么เ一番情形，颇为ฦ意外，瞥了一眼跪在那ว里的齐商，行礼奏道：“鸿胪寺刚刚收到เ西域国书，请皇上过目。”
晏奚接了国书呈上，夜天凌展卷阅览，眸中一道微光划ฐ过，瞬间沉入深不可测的渊底，唇边薄笑却似更甚。他缓缓步下案阶：“好手段！”
齐商深低着头，眼前突然映入一幅玄色长袍，丝帛之上流云纹路清晰可见，青黛近墨的垂绦衬着冷玉微晃，皇上已驻足在他面前：“看看吧，都与你户部有关。”
一阵微凉的气息随着皇上的袖袍拂面而过，齐商在帛书掷下时慌忙两ä手接着，根本不用看，他也知道这其中的内容。天朝能与西域诸国交好，是因国中有强大的财力支持，此次为安定西北压制ๆ吐蕃，曾与于阗等国各有协商，许以重资扶助。现在西域几大国共进国书，请求天朝兑现承诺，兹事体大，关系邦交，不比国内诸事可以商讨延缓，已是逼上眉睫。
国书上都写了些什么齐商几乎是过目不知，只是记着湛王嘱咐过的话，稳下心神，将国书重新呈上，俯地叩头：“皇上！”
夜天凌负手站在案阶之ใ前，声音淡漠，甚至颇有些不屑一顾的高傲：“拿着这国书回去好好想想，若有不明白的地方แ，可以去问湛王，西域诸事都是他亲手经办的，定会告诉你怎么准备。三日后没有解决的方แ案，你就回府待罪听参去吧！”
齐商汗透重衣，惶惶磕头退出致远殿，撑着走到殿外，腿脚๐一软，几乎要坐倒在龙阶之上。他紧握着那烫手的国书，深吸了口气，迎着冷风抹了把脸，匆匆便往湛王府赶去。
致远殿内外一片肃静，夜天凌在案前缓缓踱步，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妄言。这时内侍省监吴未入内求见，捧着一摞卷册呈上来，“皇上，皇后娘娘命人将这些内廷司的卷册面呈皇上过目。”
夜天凌接过其中ณ一卷翻看了会儿，问道：“皇后还说什么了？”
吴未道：“娘娘说皇上若有空闲，便请移驾内廷司，娘娘在那里恭候圣驾。”
夜天凌见几本卷册都是内廷司库存丝绸的记录，一时没弄清卿尘何故送来这些，转身道：“去内廷司。”
到เ了内廷司，夜天凌遣退众人，独自往里面走去。
此处是内廷司的丝绸库，步入殿内，四处都是飘垂的绫罗绸缎。看花纹样式，白州的新缎、梅州ะ的贡绢、华州的云丝……应有尽有，无不是巧ู夺天工、美奂绝伦之物。
午后的阳光透过长窗淡落在如云如雾的轻纱垂锦上，明媚的华丽ษ与缥缈交织游荡，点点洒下浮动的明光。殿中安静得连自己的脚步都无声，丝锦铺垂的殿廊一层层深进，望不到尽头。
夜天凌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身后一声浅笑，有人从后面环住了他。兰绡轻扬，卿尘身上那种熟悉的水样的清香便飘来了身旁，他反手把她拽出来，“叫我来就是要和我捉迷藏？”
卿尘侧端详他：“好像四哥兴致不高，没有心情和我玩。”
夜天凌道：“确实一般。”
卿尘道：“是为西域的国书吗？”
夜天凌伸手抚过她脸侧垂下的一缕秀：“你怎么เ知道？”
卿尘道：“刚ธ才我去致远殿找你，听到你正和他们议事，就没进去。一定是那国书让你心烦，对不对？”
夜天凌眸色深深，静看了她一会儿，“让我心烦的不是国事，是家事。”
卿尘眼底神情略๓滞，随即又轻松地微笑：“既ຂ然是家事，怎么都好说。”
夜天凌淡淡道：“是吗？”
卿尘双手搂着他的腰，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是。”
夜天凌眼中微冷的光泽一闪：“但若家事变成国事，就未必了。”
卿尘牵他的手：“要是解决了呢？”
夜天凌道：“你可知那国书中写的是什么เ？”
卿尘道：“我不知道国书怎么เ写的，但我知道他是如何与西域诸国交涉的。四哥，你看这内廷司里的丝绸，历年来各地朝贡的丝绸，再加上为你备下赏赐六宫妃嫔的那些，足有几百万匹了。”
夜天凌道：“那又如何？”
卿尘笑：“都赏了我吧，你舍不舍得？”
从见到她的第一天，对着她这样的笑容，夜天凌总是有些无奈，薄唇微微一抿：“我又没有六宫妃嫔可赏，你若要，什么不是你的，何必还特地来问我？”
卿尘眉梢轻挑：“只因这个ฐ事关国库，四哥，丝绸可也是银子啊！”
夜天凌略๓作思忖，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将内廷所存的丝绸送往西域，以此代替诸国索要的财物？”
谁知卿尘却摇头：“若如此，一匹丝绸就只是一匹丝绸的价钱，我天朝即便是普通的丝绸，一旦ຆ西出葱岭也价比黄金，更何况是宫中ณ的上品，如果好处都让西域诸国占尽了，有什么意思？”她挽了一幅绛红如意妆金祥云束锦送到夜天凌面前，“你看，内廷司中ณ这些丝绸都是外面罕有一见的精造贡缎，哪一件送出去也价值不菲。”夜天凌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眉眼一弯，露出他常见的那种调皮模样：“我想让这些丝绸翻上几倍的利润，只是，要四哥你做次恶人。”
夜天凌道：“说来听听。”
卿尘将手中锦缎高高扯起，映着亮光细看那些繁美的花纹，说了两ä个字：“折俸。”
夜天凌一顿，扬声失笑：“再加上追讨亏空，天下百官可真要骂尽朕无恩无情了！”他虽这么说着，神情却满不在乎ๆ。卿尘一松手，温凉的锦缎滑落在他手中：“那还有个ฐ更简单的法子。”
“哦？”夜天凌扬眉。
卿尘抬手到他面前，衣袖轻落，手腕上是那串紫晶串珠，颗颗晶石衬着她雪色的，阳光下清透璀璨。夜天凌深眸微眯，握着那串珠将她的手压下，“用不着。”
卿尘凤眸斜挑，瞅他：“逞强。”
夜天凌一笑：“靠着列祖列宗保江山，不是本事，这点儿事不算什么。他们既然想把国库掏空，那就自己去填吧，亏空的那ว些填满三个国库也绰绰有余。我正没有合适的借口动亏空，他们便送上门来了，如此甚好。”
卿尘道：“原来你已有了打算，早知道我就不费这心思了，那这恶人你还做不做？”
夜天凌唇角笑意愈深：“既要查亏空，无恩无情已是在所难免，那ว就不差这点儿了。说说吧，折俸之后又怎样？”
卿尘道：“通商。湛王与西域间的国契约定，其中内容虽众所周知，却没有人真正明白。表面上看，他是承诺了西域极大的好处，但其实早ຉ已给天朝做了周详的打算。那ว国契之ใ中，无论从细节到เ措辞，其重点就只在两个字，通商。”
夜天凌道：“我朝与西域诸国一直有商旅往来，怎么此时又有通商之说？”
卿尘道：“四哥你也忽略了呢，圣武十七年，我朝因与西域关系恶化，曾颁下禁商严令，这道禁令如今仍在。只是十余年形势变化，中原与西域渐渐往来频繁，这几乎已经被人遗忘。如今在西陲边关，这禁令实际上变成了关榷与商人之ใ间的一种交易。那些商人只要奉上足够的金银便可以西行出关，而他们所贩卖的货物之中ณ，最受限制的便是丝绸。我们天朝的丝绸造坊都是官坊，多数只供内廷使用，民间不易多得，所以便格外贵重，西域诸国无不希求。湛王出使西域之前，曾在韦州、凉州、宁州等数处关榷恢复禁商令，从而加大了与西域诸国谈判ศ的筹码，我想这是他此行顺ิ利得归的重要原因。而且不知四哥你注意到没有，他在和西域诸国的国契之ใ中答应的是天朝会‘让’诸国获得重资，而不是天朝要‘给’诸国重资，这就是重点。”
夜天凌掂量着手中沉甸è甸的寒丝，仔细回忆，“你这么เ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当年的确曾有这么一道禁令。你怎么会知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