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郊区的学校行不行？”艾椿教授决定帮助柳留梅联系学校，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她不是也帮了忙。谁能说活在世上无需别人关照？
“病的很重吗？”艾椿知道柳留梅的家庭比较困难，是否需要钱，“看病经费有困难吗？”
老师：
“没有，用人单位大多有性别歧视。父母要我留在本市，家里给我五千元，要我送礼，我不知怎么送，送给谁？”
自然，厌恶的出点也不一定是身体，但连对方แ的身体都厌恶了，也就厌恶到了顶点。
她停了会说：“去红楼朝圣不是少男少女的专利ำ。”
“去红楼的路是条心路，打开不容易，到心路必须经由婴儿走到เ人间的幽径。”
她点了下头，她的两ä眼如清澈明净的小窗，窗那边佳境历历。他想起妻子在这时候总是上关上她的小窗，这一关一闭，两个时代的女人啊！
他说在握一杆长锋硬毫，面对的是很难见到的真真的质地柔软的红星宣纸，落笔挥毫，但觉线条元气淋漓：“写完了！”
“怎么一会就写完？”
“我是法国人喝白兰地，一杯在手，只有唇略沾一点，重在品味酒香，这是绅士风度。”
“你在看什么？”她问。
“向下看是奴隶的枷锁。”
她想起了这句话是一位作家说的，“能这样引用吗？”
“相约去红楼的两个人，总有一方是另一方แ的奴隶。”他说。
“枷锁呢？”
“爱就是围城，也是枷锁吗！”
她说：“我想起杜拉斯一句话：爱的是爱情本身。”
他说：“曹雪芹有一句话：名园一经邀游赏，未许凡人到เ此来。”
她坐起，宽大的美臀把宽大的木床压得出轻微的吱扭声。她从床头柜上拿起硬壳练习本和笔，她把写上字的纸撕下，交给他。上面是一英国近代女诗人艾米丽-狄今森的一诗：
让这张床宽宽敞敞
让这张床充满敬畏
在床上等待最后的裁é判
完美而公正
让床上的垫子平坦
让床上的枕头浑圆
不要让日出的黄色噪音
打扰这地盘
amplemakethisbຘed-ๅ——
读完这个一生未嫁一生未亲近异性的的另类女诗人艾米莉的诗，他受到震慑。真正撼动人心的诗大都是未尝及爱之美酒的少男少女写的。今晚，她情思横溢，触处生春，她是充满了激情来“等待最后的裁判”，难道虚度人生许多年的他要虚度今晚的神圣时刻？对这样的时刻能不敬畏ั吗？在这样的时刻还要吝啬吗？
一切为了现场！
“我爱你”他吐出三个简单又丰ถ富的汉语。六月四月这个晚上世界是属于他和她的，这时候的上帝应该是在学习汉语。
“今晚，你也不能没有诗啊！”她说。
他想了想，“送上一幅楹联吧：盈寸之地，可感可乐可神仙；老少人物，是情是知是机缘。
“你这比《废都》还废都！”
“还有两句，要不要听？”
“那两ä句？不要《金瓶梅》的气味。”
“我坦陈，我是从传统意识的的大牢里冲出来的，余生难忘今宵的爱情盛筵。因此有诗为证：洞中设宴会，款待出牢人。”
“你这不是原创。改换一两ä字，动用他人诗句，而且是伟人的诗句。”她笑着说，“难怪有人说，所有的文人都是骚客。”
他说：“今晚你才是真正的原创น诗人。”
“创伤的创น。”她说，“我真正读懂了这句话：痛并快乐着！只是觉得对这痛还没准备好。”
“大凡世上两情之ใ间，无非四种情况：准备好了再做，做了再去准备，做了也不准备，边做边准备。一般的都是准备再做，方方面面都不厌其烦的准备好，再持证成婚，行两情之事，现在越来越多的是做了再准备，所谓的试做试婚。做了也不准备的也多了起来，在游戏人生。现在我要说，我要给你个名份。”
她沉默一会，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好半天才说：
“以后再说吧！这不影响你我在一起。”她想猪拱母猪肚子一样，把一头乌黑的埋在他的胸口。
“好一个女魔头啊！”他感叹。
“什么？我是女魔头？”
“是啊，第一你是女娇娇，第二今宵你我开始了磨合，第三今晚对你来说是——甄士隐梦幻识灵通。”
“怎么扯上甄士隐呢？”她眯着凤眼。
“那不是《红楼梦》的标题——第一回？“
“你真是不可救药。”她叹息一声，低吟着“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我想我们应该有四大件。”艾椿深情的抚摸着柳留美的秀。
“什么四大件？我们农村结婚，女方要手表、摩托、配套家具、新嫁衣。白领结婚要高档手表、小车、新房、六位数存款。”她说。
“就按农村的标准，我怕还备不了这四大件”说。
“那你说的哪四大件？”
“我的好友秦根说四大件是：追求、携手、分离、重逢。”
她似有戚戚然，但想一想共同的生活中ณ，如今许多的伴侣的经历不正是如此？已经结婚的已有四分之ใ一分手了，他们分离能否重逢？。能有这四大件的也还算是幸运的伴当。
这四大件中最具分量的当属分离。没有哪对伴侣不分离的，只是分离的长短而已。正如人的死一样，每人的一生中都有死，午睡是小死，夜睡是中死，死亡是大死。分离中的小别是小死，中ณ别是中死，离异到底则是大死，再不会重逢。离婚是婚姻的死亡。
往昔肖教授下放农村后，同管理下放人员的他的学生艾椿一起小饮时，他说，我妻往生，一次婚姻死亡，有了二次婚姻后是不在不断ษ地分离种重逢。分离也是一种死，我进牛棚是婚姻的小死，是现在我下放农村，我同小妻的婚姻是中ณ死，但死了总还能ม活过来，重逢时真好啊。有一天我死了，那是我们婚姻的大死。我那ว位肯定还幻想我能活过来。世人读汤显祖《牡丹亭》，若能从两ä情婚姻中的小死、中死、大死的角度去理解，味道就会多一些。汤显祖幻想情人死亡后能够还魂。
当时师生间对饮时的对话，学生尚不能ม完全理解，经历了老伴的死亡，他晃然觉得老师的议论有多深刻！
现在千千万万的农民工，其中ณ往往一人在外打拼一人留守空房，直到年终才被裹挟在浩荡略带点悲壮的春运浑潮中ณ返家，属于中死后重逢。
隐隐有哭声似从那红楼飘来，将艾教授从中死里扯醒，方觉是一场梦，听得旁้边的柳留แ梅在抽泣，问是怎么回事？好一会她才说：
“我做了一样的梦！好像是真的。”她侧向他，“我们去了一个没有人烟的海中小岛，有花有小鸟，我们平躺着看蓝ณ天白云，突然狂风骤起，小道变成了摇晃剧烈的大床，在海面飘荡，突然一个巨浪ฐ打来，把你卷走，再也不见你的踪影。”她将一只汗晶晶的手，伸进他的被窝，他握住了，摇了两下。
“那ว是《坦克尼克号》跟踪到เ你的梦中。”
“梦醒了多好！”每个做了危梦的人都能体会到梦醒的愉悦。
他没有说自己的梦，但他相信她会感应，有情人多的是感应。
早ຉ晨起身后，吃完早餐，柳留梅要去学校，忙着在镜前梳理乌黑的秀，艾教授见她的皮鞋有灰尘，便取出鞋油和刷子。她说乡村土路，干净的鞋上路就灰了，不擦了，学学印度人，汽车都不擦洗，不为物奴。他笑着弯下腰，笨拙又认真的给女弟子擦鞋，她说：“真不好意思呢。”
他想了想说：“擦擦也无妨，的老师徐特立不是也给那个ฐ年轻貌美的奇女子刘俊卿擦过皮鞋？那时徐老该五十多岁了。”
“他们之间一定是革命者之ใ间的纯洁吧！”柳留梅往秀上别着艾椿送的塑制红蝴蝶。
“就是有爱和被爱的关系，也不影响革命者之间的纯洁啊，你觉得有那种关系不纯洁？”
“在革命的年代，好像爱情也很纯洁。”柳留梅说。
“提着脑袋为大众干革命的人，少有私心杂念带来的龌龊。”他直起酸酸的腰，“我要是拍徐特立的影片，一定把这擦皮鞋的细节放进去。”
她背起包正要走：“好像还有件事没有做。”她拍了拍光洁的前额，“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她从桌上拿起一支红色的圆珠笔，走到เ挂历前，在6月4号的4๒上一连画了大大的一个园圈，像漾开的波纹，然后对艾椿做了个鬼脸，快步出了门。一会又折回，从梳妆盒内拿出身份证，这证原是艾教授帮她办炒股手续的，她说想学学炒股。“这两天民警查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