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寺中可有捉到那‘蝙蝠盗’？”
李岫回魂，看到来人正是昨天那ว个迎客僧，于是冲着他浅浅施了一礼：“小长老。”
“我和晓谷站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儿，那帮秃驴却问我要写什么功德薄，”罗瑾愤愤不平道，“不过是少捐了几贯香油钱，便将我俩冷落在此，也没人端个茶递个水的……”
“既然如此……就有劳薛大人了。”还未等李岫表态，慧远便一口应承下来，在他看来，救兵自是多多益善。
可转眼忆起了方才衙署中曹县令方才吩咐过的差事，李岫旋即收敛了笑容，他踌躇了一会儿，道：“晓谷，明日一早我要离开长安，要过七天才能回来。”
李岫将白晓谷拥了一会儿，悄悄四顾，不见小桃在场，这才壮了几分胆量，他捉起白晓谷垂于肩颈่上的一缕丝，按于鼻下嗅闻，尔后俯身，小心翼翼地在白晓谷的耳廓上啄了一记。
同哥舒放错身而过之后，李岫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露喜色，手按在腰间鼓囊囊的一个口袋上，似是刚赢了赌钱，正赶着回去把这份欢喜同哥舒玲一同分享。
这般诸事停当，不知不觉到了初九了，曹县令总算良心现，给衙内众人放了一日旬休。
原来阿难竟是菩提树所化。
“替我披上氅子的时候就有些疑心了……之ใ后子良又说了那番๘话，我便更加确信是你在化身赵元。”
闻声，崔浩é笔锋微滞，他侧过脸睨了李岫一眼，尔后粲然一笑。
李岫命人将祁、王二人的死讯通知亲属，并报上京兆府，而后又留赵元在衙门内负责调度，自己则ท只身一人，重返菩提寺。
杜重说地唾沫横飞，临了还补上一句：“皇甫轸用过的纸都特别好吃，尤其蘸着墨水格外香甜……”他这般回味着，面上一派神往。
李岫语无伦次说了一通，也不知怎的话题忽尔就绕到เ今日白天的见闻来。当提及菩提寺中的《修罗变》时，原本昏昏欲睡的杜重陡然来了精神。虽然他仅是一只蠹虫精，可毕竟在人间浸淫许久，染上了不少人类的恶习——夸夸其谈便是其中一项ำ。杜重捻了捻虫须ี，无不自豪地开口说道：“十年之前，老夫还未被收进骰子里，当时张旭ຓ的狂草，裴曼的剑舞，吴道子的真迹……哪一样没见识过？区区一副《修罗变》李县尉就这样大惊小怪，未免太没眼头见识了！”
“此言差矣。”李岫摇头，“那人行凶之时是戴着面具的，未必就不是崔浩é……况且有谁能证明他昨晚一直在菩提寺，中ณ途没有跑出去？人命关天，此案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画有蹊跷。”
“……怎么是你？”
此时已๐经过了宵禁，街道上并无行人，白晓谷走了一阵，头顶上忽然飘起了细雪。他掬起手心，任零落的雪花在那儿慢慢积成一个小丘，尔后一口塞进嘴里，冰冰凉凉的，也没有特别的滋味……自娱ຉ自乐一会儿，白晓谷这才想起出门时来寻李岫，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万年县衙在什么เ地方，只是听说得漫无目的地沿路找寻，就在这时，忽然一声爆破之音凌空炸响，惊得白晓谷肩膀一缩，还没待他回过神，爆破声便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小宅中此时又仅剩三人，虽然冷清了一些，不过李岫还是很高兴，因为今年除了自家侍童，还有一个白晓谷陪他一道守岁——为了今朝，他连炮仗、桃符还有正月初一需饮的屠苏酒都购置齐全了，要知道，李岫素来节俭，独居至今还是头一遭将一个“年”过得如此隆重的。
李岫始终记得年幼时曾经听过西席先生曾说过的一席话：对于君王而言，丢了一座城池或许并没有什么เ，但是对于百姓而言，丢â了一头牛羊却是关乎生计的大事。自己既然为官，哪怕官卑职小，也要竭尽所能，替百姓谋求福祉。
白晓谷迎来了他在长安渡过的第一个冬季，过去他还在乱坟岗挺尸时，每到冬季总会有比往常更多的尸体被丢弃在周围，他每每出来活动，总要费尽力气地将它们从身上移开，有时躺得久了，覆土还会被冻住，白晓谷只得等到来年融雪之时再从墓穴里爬出来……总之ใ，冬天是个麻烦的季节，白晓谷并不喜欢。
“倘若再有人来欺侮先生，您可以随时来寻李县尉的。”罗瑾不知何时也摸上了楼ä，一脸谄媚地冲着崔浩笑道，“说起来，那胡儿同先生到底有何恩怨呢？”
那ว不具名的白衣人，总是来去匆匆，神秘莫测，到เ底他是被贬谪凡间的仙人？还是法力无边的妖魔？自己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为何他偏偏要招惹自己？
“放它……出……出来吧，”白晓谷结结巴巴地说着，“它……讨厌……关……关着……”
待稍稍冷静之ใ后，韩湛又问了诸如“尸毒何时能治愈”、“人面花何时能自行脱落”之ใ类的问题，罗瑾却统统语焉不详，只道少则数年、多则ท需数十载……这般韩湛一想到接下来自己将要同这人面花长久地朝夕相处，他便头疼不已。
“非也，”罗瑾摇了摇头，道：“返魂香救的并非韩将军。”
少顷，李岫回来还未来得及坐定，大门被人敲得“梆梆”作响，俞伯前去应门，才刚启开了一条门缝，就有个惊慌的声音传来：
罗瑾所在的玄都观距离李岫的住处有些距离，原本二人就要在此分手的，不过罗瑾想着自己的坐骑如今还寄在李岫府上，这般他又租了一辆马车，这一回车厢较之ใ今晨的那辆稍稍宽松一些，三人同乘๖也不显局促。
罗瑾笑吟吟地看着对面的二人互动，忽然觉李岫腰间和白晓谷的腕上系着同样的辟邪香囊，于是佯装嗔怪道：“好呀，云生买了‘辟邪翁’，却不记得给我捎上一个ฐ……果真是我的好友啊！”
白晓谷是头一遭坐马车，觉得马车便像一间会移动的小屋子，十分新鲜有趣，车壁上启着一扇小窗，用来通风和观景。白晓谷就这样安静地依在小窗旁้，认真地听着李岫和罗瑾言来语去，可是两人说的话有的太过深奥他还听不太懂，所以不久ื便觉得索然，而被车外流转的光景吸引了注意力。
韩湛将李岫引入阁中，二人坐定，李岫正满腹疑惑欲开口问询，却听韩湛道：“原本我还不信的，不过那味药还真的奏效，你来看——”说罢，韩湛便除去上衣，裸出右边的臂膀：
这般念道李岫便“嗯”了一声，门子遂启开门将他迎了进来，而后他的坐骑也由着一个骑奴牵着领到厩中去了。
小桃哭声凄凉，十分可怜，杜重却只是冷哼一句“装模作样”便闲闲地搭起二郎腿，可就在这时，身子又是猛地一晃，他险些从白晓谷的耳朵上栽下去，急急忙忙抓住垂在一旁的丝，却见白晓谷此正走向小桃，在他面前站定，又弯下腰将他扶了起来。
小桃听闻，如遭雷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岫，觉他一脸肃然并不像打诳语的模样，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呼道：“主子饶了我这一回吧，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岫不提张医生倒好，一提他韩湛面上的表情不可抑制地扭曲了一记，他还记得今日早间回春堂那ว张医生看到这臂上人面时惊骇的表情，嘴里不停叨念着“我行医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疫症……这是妖孽！妖孽啊！”那副歇斯底里的狂态，教爱好面子的韩湛几乎ๆ无地自容，他匆匆退出之后，便誓从此往后再也不踏进这家医馆的门槛了。
待酒灌下去半壶，那人面忽然阖上了嘴，也不再吵闹，只是间或打一两记酒嗝，一副餍足的神情。
数月前某日兴庆宫彻夜狂欢，李瑁不胜酒力，想早点回府休息，却在这时哪里都找不见自己้的妻子，而就在这时他听得永巷之中ณ有两个扈从交谈间提起了“寿王妃”，正欲上前问询，可接下来他却听到เ了教他难以置信的内容……
三人作别，依依不舍，直到公主的车舆渐行渐远，寿王忽然敛起笑容，一直牵着爱妻的那只手也在此时松了开来。
李岫一整日未食一粟，加上一宿未曾阖眼，早已疲乏无力，腹中饥肠辘辘，他骑着马回到เ宣阳坊的小宅前，刚在朱漆斑驳的门上叩了两记，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此刻曹县令问询，李岫也不敢隐瞒，遂将昨夜种种，除却一些旁枝末节以及墓中那ว些怪诞诡事，尽数告知。
刁先生扶着额头作思忖状，少顷ั才道：“每一局就用十年阳寿来赌吧，这样你们还能玩个三局的样子。”
李岫听杜胖说了一遍，立刻便明白了游戏的规则，可以说玩这种博戏赌的全是运气，并不需要什么技巧。李岫接了骰子正要投掷，却听一旁的刁先生开口道了个“慢”字。
李岫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道：“嗯，我的确都记得。”
正这么想着，李岫忽然开口道：
白。
原来这儿还有个痴人哪！
杜重见状，不禁笑地眉眼弯弯，一个不留แ神，还将口中的墨汁漏了一点出去。他急忙又拖出另一张空白的纸，在上面快地喷出几个ฐ龙飞凤舞的大字，刚刚完成，正欲好好欣赏一番，忽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杜重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已被一道猛力击中！
“哇呀！”杜重惨叫一声，圆滚滚的身子便被压扁在了书案之上。
须臾，他又被两根指头拣了起来，提到了半空：
“告诉老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