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刚从慧远的禅房中出来，便听到เ罗瑾嘴里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李岫走近，问道：“生何事？”
薛矜睨了一眼李岫，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才避重就轻道：“这‘蝙蝠盗’经常在长安县地界ศ出没，我同他数度交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
白晓谷听闻，还以为李岫现了杜重，吓得立刻捣住双耳，憨态可掬的模样教李岫忍俊不禁。
亥时刚过，李岫回到宅中，只见堂上还亮着灯，白晓谷正倚在窗下等他回来，心中一暖，刚踏进门槛，白晓谷立时偎了过来，在李岫怀里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将脸埋了进去。
李岫陡然认出了她是何人，几乎要脱口而出之际，却见街上有个高壮的男子沿路缓缓走将过来，那熟悉的身形瞧得李岫心下一沉，他赶忙催促着教人把女尸抬进屋内，刚巧避过了男子的目光。
而菩提寺失火不久ื，坊间流言：崔浩é因不能按时完成《修罗变》，故而毁画出走，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宁王唯恐圣人怪罪，一直督促着京兆府彻查此案，只不过圣人最近大抵是有了太真娘子的陪伴，于是便将莅临菩提寺观画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又过了几日，宁王不再追究崔浩失踪，藏经阁被焚事件便这样不了了之ใ了。
李岫不明就里，白衣人也不多话，遥遥一指：只见数丈开外中庭一株古木擎天，凝神细瞧其间有一段横柯被削断了，正径自垂在树下。
“岫儿何时觉的？”白衣人悠悠问道。
李岫蹑足走近崔浩，在他身后站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一笔一画ฑ……直到亲眼看到เ崔浩在壁上勾出两ä个被剜目割耳的人形时，他终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岫立刻将巡值众人聚拢一处，找到那ว个去到เ菩提寺通知的皂役，确认他并没有擅离值守，就在这一刻๑李岫心中一片清明。
开元十八年，宁王欲在赵景公寺作《地狱变》，特邀吴道子绘于东边壁上，可是眼看日头将近，白色的墙面上寸笔未提，宁王不悦，便又唤来皇甫轸绘《地狱变》于西边壁上。这个皇甫轸才华横溢、画技精湛，乃ี是年轻一辈画师中ณ的佼佼者，一幅《净土变》、一幅《鬼神图》曾教他声名大噪。皇甫轸所绘的鬼神，形象生动宛若能从壁上直接走下来，于是便有人预言他不日将越吴道子。可惜的是《地狱变》尚未完成，皇甫轸便被刺死于曲江池边，当时鲜血染得他白色的襦衫艳若芙蓉……
不知说了多久，李岫口干，顿了一下饮尽一杯水，刚搁下杯子，却见白晓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是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又更像是脉脉的凝视。李岫被盯地面上微烫，他虽然知道白晓谷并非存心勾引，可是这副惑人姿态，很容易教人想入非非。
“怎么可能嘛！”罗瑾挥挥手，“崔浩这般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识得，倘若他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肯定会被人当街认出来的。更何况昨晚他应该一直忙于作画，哪有功夫再去教坊杀人？”
“云生？”罗瑾从后面跟出，一把抓着李岫追问：“这是怎么了？”
这嗓音、语势听起来十分耳熟ງ，白晓谷刚转过身，便看到那人正提着灯朝自己疾步走来，少顷ั他自黑暗中脱出，面部刚毅的轮廓随着距离的缩短渐渐清晰起来。
他喃喃着，起身阖上了门，尔后又坐回碳鉴旁้若无其事地继续烘手取暖。
还未下箸，李岫又问起俞伯的去向，小桃只是摇头称不知。李岫轻叹一口气，他这门子每年都是如此，似乎是默默地回家乡去了，走时也没有留下一点儿音讯。
除夕前三日，按例万年县衙已经放假，曹县令早早携了家眷回了东都老家，再到เ初四才会重新升堂。这其间衙门大小事务便由á得李岫和其他三位县尉共同协理，只是李岫那ว三位同僚对待公事都有些漫不经心，尽数全推给了李岫不说，还美其名曰“能者多劳”。李岫倒也没有埋怨，年关将至，即便坊间没有什么大案，鸡零狗碎的事情却是忙不完的，总得有人留守在衙门里处理。譬如说昨天长乐坊东街的何某丢了一只羊，李岫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查出原来羊是被何某的邻人阿毛偷偷牵去的……
宣阳坊，李氏小宅。
待他刚走出门，酒肆里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爆起一阵雷动的掌声。李岫还懵懂间，那ว崔浩忽然冲着他拱手高举，长揖到底，口中喃喃道：“多谢李大人救命。”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原来方แ才那副狂生姿ู态不过是强装镇定而已。李岫一边搀起崔浩，但见他脸色青，呼吸急促，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到เ底是个手无缚鸡之ใ力的画师啊，李岫心中嘀咕，嘴上安抚道：“崔先生不必客气，这是李某职责所在。”
看着蛞蛞消失在一片翠绿之中ณ，白晓谷似乎很是开怀，脸上现出一抹无邪ิ的笑容，李岫见状，不由地犯起怔忡，不光是因为此时白晓谷姣ฑ好的容颜俊美地不可方物，更是因为ฦ看着他，自己便会不由自主ว地想起那个人来。
“嗯？”
“原来你救的是它……”
韩湛奇道：“难道罗兄方แ才不正是用的返魂香才将在下救回的吗？”
李岫将白晓谷安置在西厢榻上，又命小桃为ฦ罗瑾牵马。之后，李岫送罗瑾至东坊门，两位友人作别，瞧罗瑾上马之后，他才返回小宅。
没有寻回杜重，白晓谷依依不舍，每走一步都要回头望一眼身后的地面，指望能再次见到那小小的肉球，李岫只道白晓谷是惦记着蛞蛞，有些好笑他夸张的反应，不过手上还是攥得牢牢的，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这傻傻的痴儿又会出什么状况。
“马车行驶的时候不可以把身子探出去，会有危险的！”李岫一脸严峻地嘱咐，白晓谷懵懂地点了点头，李岫却还是不放心，牢牢攥住白晓谷的手，不再让他挨近窗边。
“说起来我还没亲眼见过那人面刺青生的什么模样呢，现下都要结痂痊愈了，可惜啊……”罗瑾一脸惋惜状，可没多久，又同李岫热络地说起其他的趣闻奇谈来。
“云生。”一见李岫，他便这般唤了一声，教李岫有些讶异：韩湛此刻精神奕奕，哪有一点病中的委顿？面上甚至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飒爽的模样较之ใ昨晚的阴郁简直是判若两人。
李岫微愕，觉得门子话说得古怪，自己้鲜少登门拜访，何来“又”字一说？不过他转念一想，兴许之前有金吾卫的幕僚前来探视韩湛，门子本想说“也”的，今次不过是嘴拙罢了。
小桃见李岫说得如此绝情，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一边啜泣一边道：“小的当年也是主子捡回来的，主子不要小的，小的还有什么活路？这两年，小的虽然服侍不周，但和主ว子也算是风雨同舟……主子今个儿真的舍得赶走小的吗？”
小桃此时痴迷于樗蒲，天天和坊间的少年一道厮混玩着博戏，李岫这般质问，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应对，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李岫又问他为何欺侮白晓谷，小桃偷偷瞥见正立在一旁的白晓谷，以为是他主动告状，心中很是恼恨，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是说“绝无此事”、“误会而已”这类搪塞的话。李岫见侍童这般油滑，更加气愤，他本不是严厉之ใ人，也从不苛待下人，平日里小桃偷懒摸鱼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想平日里的放纵，使得这原本淳朴良善的少年也学会了这种世故的把戏。李岫“哼”了一声，道：“我李岫光明磊落，从不恃强凌弱，如此劣仆，我这里容不得，你就另谋别处的差事吧！”
“宣阳坊有位张医生，医术高明，妙手回春，表兄是否去过他那儿？”
而就在这时，那张人面竟像活物一般微微启开小口，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个“渴”字，韩湛一言不，提起酒壶十分熟练地将酒水灌入那小口中ณ——人面遂嘴巴大张，“咕嘟咕嘟”狂饮起来，少顷，颊๐上甚至泛出少许醉后的晕红来。
听到妻子的话，寿王冷笑，道：“全长安都知道你的那些风流韵事了，唯独我一人蒙在鼓里……你若还当自己是寿王妃的话，又怎么会做下这等有违妇德之事？”
过了酉时，咸宜公主准备回府，她的住所也在入苑之中，乘上油壁车不消半刻๑便能抵达。
到了地头，负责断狱的大理寺卿、掌管全城事务的京兆尹以及庆王府中掌事的幕僚都聚拢一处，还未提审犯人就先将李岫审了一通，李岫站在丹墀之ใ下，向上位的朝廷大员们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这般待诸事安定，已经时近黄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