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烈公，你的意见呢？”庵罗辰双目如炬，盯着垂冥思的断箭问道。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断箭。
庵罗辰、淳于盛和各部领围在地图前，各抒己见，争执不下。断箭静静地听着，沉默不语。自己该说什么，淳于盛已经教过了，就等着众人说完后，自己้一语惊人了。从众人对李丹的期待来看，可以证实自己้的猜测，整个叛乱大计的主要策划者就是李丹ล，而给李丹提供钱财和物资的肯定不是大周国，而是室点密或者燕都，又或者是他们两个人，那ว么，在这个关键时刻๑，在叛军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来，却让自己冒充他来，为什么？自己猜测李丹要出卖叛军的想法是不是对的？
斛律雅璇冲着他甜甜一笑，百媚横生，“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我不会放弃的。”
自从车轱辘泉一夜缠绵后，斛律雅璇不再戴那张精致的薄形面具，仅以缎巾覆面，天天和断箭粘在一起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每晚更是无视手下们暧昧的眼光，和断箭巫山云雨，欢好无度。两人都很疯狂，那种对死亡日益逼近的恐惧，对未知命运的焦虑不安，让他们彻底抛弃了一切，无论是礼仪的束缚还是欲望的禁锢，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们就象昙花一样，要在短暂的生命里绽放出最美丽ษ的激情，就象蛾子一样，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勇敢地投身火海，以毁弃生命为代价寻找心中的希望。
“僧稠禅师？”断箭吃惊地问道，“白马堂的秘密是少林寺上座僧稠禅师告诉你的？”
断箭头皮一麻，立即把手缩了回来，“算了，算了，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我们两ä不相欠。”
“王上，或许你知道更多隐秘，所以才决定不顾一切诛杀李丹，但从目前局势来看，不杀李丹对我们更有利，等大漠局势明朗了，如果王上认为还是要杀李丹ล，那时候再杀也不迟嘛，没必要非要选择在这个关键时刻๑诛杀李丹。”
“王上，大周需要什么，宇文护和李丹需要什么，我们都知道，他们的目的现在基本上达到了，但他们很贪婪，想一劳永逸，结果必定一败涂地。”何林叹道，“室点密可汗是什么人？他是一代骄雄，雄才伟略，只要他在，没人能够分裂ฐ突厥汗国。王上当初之所以愿意帮助李丹，不就是因为ฦ相信可汗的实力吗？难道楼兰海小小的变故，就会让可汗手足无措，一筹莫展？”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假如李丹志向远大，意在华夏一统，那么他今天在大漠上所作的一切，不仅要分裂突厥汗国，还要乘势挑起大周内讧，如此一来，他可以帮助大陈人举兵西进，取荆襄，据巴๒蜀，北上关陇，如果运气好的话，大陈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然后汉人将高举北伐大旗，继先人之志，开始一统华夏的血战。
昭武江南烦躁不安，疑ທ团越来越多。
断箭想到这里，心中ณ一窒，翻身坐了起来。
以上问题都和自己้关系不大，自己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骗局会不会被昭武江南现。昭武江南和中ณ土三国都有密切联系，而中土三国为ฦ了实现各自目的，合纵连横，关系极度复杂，昭武江南为了稳定中ณ土形势，肯定有自己一套策略，有自己的消เ息来源，有自己的灵活变通之策，她未必会上当，即使上当了也为未必没有挽救之ใ道。
“王上……”断箭看到昭武江南面色阴晴不定，眼神时而迷惘，时而悲痛，时而愤怒，心中很是忐忑不安。自己这个举ะ动是不是太冒失，触犯了昭武江南的大忌？“暮色已临，还是小心为上。”断ษ箭停顿了片刻，紧张地说道，“要不……我先下去传令，请卫士们上来护驾？”
西海说过，恶魔的诅咒是个谎言，是个ฐ阴谋，昭武江南从出生开始便深陷苦难，命运悲惨而坎坷，虽然室点密把她从苦海ร中救了出来，但她为了报仇，西海为了阻止她嫁进可汗庭取代长乐公主的可贺敦位置，两人又合谋欺骗室点密，让恶魔的诅咒继续流传了下来。西海不会骗我。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如果我能ม借此打动昭武江南，或许能争取到一线机会。退一步说，即使真的有恶魔的诅咒，即使我真的因这个诅咒而死，但只要能分裂突厥汗国，能ม让李丹实现他的目标，实现北方的统一，彻底断绝突厥人南下长城的机会，死了也值了。
统一，统一才是李丹的最终目标。
断箭感到เ窒息，呼吸越来越急促，脑中一片混乱。
“说错了吗？”断箭故作惊讶地反问道，“难道我是你表爷？表曾祖父？”
断箭拿着武士冠，暗自惊骇，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异色。九尾狐这么问，显然李丹和她有亲戚关系。到底是什么เ亲戚？高门之间的门第婚是为了保证贵族血统和世家地位，但显赫世家的数量毕竟有限，因此高门婚姻ี关系非常乱，近亲婚和异辈婚很平常，而鲜卑、高车等外族世家还保留着“父死子继、兄死弟继”的古老传统，所以两ä家是什么亲戚更是无从判断ษ。一般来说，这种高门之ใ间复杂的联姻关系，自大魏分裂，关中和山东两地断绝联系将近二十年后，即使是本家的人，也很难把两地的亲戚关系搞得很清楚。
断箭懒得和她胡扯，抓住她酥胸用力捏了几下以示警告。萨满圣母妩媚一笑，拍了拍断箭的脸，“说起来她真的很可怜，让她下地狱好象是过分了。嗯，让我想想，怎么惩罚她才算解气呢。”
断箭愣然，“你不是说她很可怜吗？再说你阿爸要见她，她敢不去吗？有必要让她下地狱吧？”
“我做了一个噩梦。”萨满圣母眼睑下垂，神情黯然，“我梦见有把宝剑刺进了你的胸膛。”
“什么？你意思是说，我的法术都是骗人的，我是大骗子。”萨满圣母脸色一沉，当即叫了起来，“哎，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楼兰海铸像，是我阿爸、燕都和佗钵等人为ฦ了平衡大漠实力，缓解各方矛盾，维护大漠统一而做出的最大努力，但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在瞬间化作了泡影，现在就算我阿爸和燕都等人暂时放弃争执，齐心协力，也只能暂时稳定大漠了。佗钵、大逻便、摄图、处罗候和我哥哥玷厥是大漠上除了我阿爸和大可汗燕都之ใ外，实力最强劲的五个人，他们全部铸像成功，对大漠人来说意味着他们都是天意所属的突厥可汗，这五个ฐ人和忠诚于他们的部落、王国会借助天意所属的神力，增强自己的实力，寻找一切机会登上大可汗之位。从昨天开始，突厥汗国的分裂ฐ基本上已经成为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了，就算我阿爸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无法挽救突厥汗国未来战乱纷起，自相残杀的命运了。”
“哎，这真的可能是天意。”断箭揉着脸颊，一脸痛苦，“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我兄弟干的？你有吗？”
“我也有一块凤凰璧。”断ษ箭擦了把泪水，哑声说道，“是一只血色雌凰在烈火中ณ挣扎，它是平雕阴刻，大小和你这个一模一样，如果我猜的不错，它们本来是一体的……”
“你也要保重。”断ษ箭心里一热，眼眶蓦ย然湿润，“虽然昨天晚上侥幸逃过一劫，但他们还会对你下手，你要小心啊。”想到เ自己看到的那封密信，他又补了一句，“你要防备自己้身边的人，想杀你的人也许不止一个两个。”
“天啊，真的是蛇腹断纹。”高长恭激动地叫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这台古琴至少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了。”
断箭越听越是肉麻。这个老家伙年纪一大把了，竟然当着各国使节的面猛拍萨满圣母的马屁，厚颜无耻到了极致，一点自尊都不要。他斜眼望着夸吕，一脸鄙视。夸吕中等身材，面色红润，须皆白，精神矍铄ຄ，远远看上去也有几分仙骨，不过在断箭眼里，他现在就是一个狡猾无耻的老混蛋。
李征顺着李丹的目光看了一下，小声说道：“鸿烈公，那ว是萨满圣母的马车，刚才她就是坐这部马车来的。不过很奇怪，她的马车应该直接驶进后营，怎么会停在这里？难道她马上要离开？”李丹沉默不语。
“恭迎圣母。”
断箭“嗯”了一声，把她抱得更紧ู了。他觉得自己做了个ฐ梦，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梦，大漠上的神竟然躺在自己怀里，任由自己้亲吻抚摸，让自己้第一次尝到销魂的滋味，这是真的吗？
断箭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实在支持不住了，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离开萨满圣母的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时两ä片颤抖的樱唇映入他的眼里，那ว太诱惑了，他张嘴就咬了下去。萨满圣母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喊，只是轻轻呻yin了几声，然后搂住了断箭的脖ๆ子。这个ฐ动作让断箭心里最后一丝理智霎时崩溃，他的右手急伸进萨满圣母的衣服里，猛地握住了那一团柔嫩的小肉。
断箭恍若不觉，战刀举起，狠狠插进战马后臀。白马放声悲嘶，再不顾眼前阻碍，疯狂冲撞。挡在前方的突厥人措手不及，被撞得东倒西歪。断箭连声怒吼，战刀狂舞，接连砍翻三人。突然，他战刀归鞘，左手抱住九尾狐，腾空而起，稳稳落到近旁的空马上。那匹白马终于力竭，轰然倒地。
“杀了我，把我杀了，你自己走吧，快啊……”九尾狐蜷缩在断箭怀内，凄厉狂呼，“我受了伤，我不行了。”
站在断箭身后的龙竹听到เ这话，大为感动，他哪里知道断ษ箭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对于断箭来说，不管是突厥汗国还是大周朝堂，也不管大漠和关陇的形势如何变化，和他都没有直接关系，他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三足乌，保住自己的前途。
阿蒙丁两眼盯着断ษ箭，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魏国公之子吗？你想违背诺言，让你父亲在天之灵蒙羞吗？”
“武阳伯的一封信，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断箭苦笑道，“虽然我至今也搞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但我也不想知道，权当做了一场噩梦吧。”
断箭只能厚着脸皮傻笑了。
玷厥在西部突厥的地位可想而知，断箭第一次面对这种大人物，心理上很自然地产生一种敬畏，他非常紧张，面部表情有些僵硬，甚至不知所措。断箭的表情让玷厥稍感惊讶，“哎，你是不是给斗战祭司吓倒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等下看到เ玷厥，我怎么解释呢？如果他知道李丹另外一个身份是三足乌，那ว自然就不要解释了，但他知道吗？断箭突然想起李丹的话，他曾说萨满圣母是室点密的女儿。既然室点密的女儿知道李丹是三足乌，那么室点密和玷厥自然也一清二楚，也就是说，他们都知道自己正在帮助柔然、厌哒、铁勒等诸部落动叛乱。
“有什么好琢磨的？我们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李丹ล非常自负地挥挥手，“我在敦煌ä十年，我什么事不知道。如果不是母亲身体不好，长安形势又越来越差，我还不想回京师呢。”
“当然，萨满教就象佛教、道教一样，有很多派系，不同的部落崇拜不同的神。大漠上的霸主ว为了安抚和稳定大漠诸族部落，都要利用萨满教，从匈奴人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现在这位萨满圣母是室点密和长乐公主生的女儿，从小就能预测吉凶，听说很厉害。你们想想，室点密是突厥汗国的什么เ人？他叫侄子燕都拜封自己的女儿为圣母，燕都敢不答应？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不过……”李丹突然怪笑起来，“燕都这头畜生真的想得出来，他竟然要娶自己的妹妹做可贺敦。佩服，真的很佩服。”
断箭暗自惊骇，对眼前侃侃而谈的女子不仅敬佩，更感到恐惧。他现在怀疑自己的判断，他觉得对面这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女子可能就是萨满圣母，其他人不可能对萨满圣母阻止突厥汗国分裂ฐ的计策知道得如此详细，了解得如此透彻。
“室点密西征，要目标是占据巴克特里亚，只要占领ๆ这一地区，他西征的最大目的也就实现了。据室点密的估计，要想完成这一攻击目标，大约需要三到เ五年时间。在这么เ长的时间里，他需要突厥汗国的稳定，需要东部突厥的支持。”
大雕惨声长鸣，双爪松开，冲天而去。
断箭气得眼睛喷火，破口大骂，探手去抓背后的战刀。后背也是空的，另外一把战刀已๐经在先前的激战中插进敌人身体，丢失了。断箭情急之ใ下，举起拳头狠狠砸向大雕的黑腿。大雕的腿比断箭的手臂粗壮很多，这一拳打上去，没有丝毫反应，相反断箭倒是痛得龇牙裂嘴。
淳于盛不说，断箭也不想问，他对什么预言、谶图本来就不感兴趣，“预言不等于实力，成大事者必须要有强悍的实力，否则都是白日做梦。”
“他有这样的实力。”
断箭诧异地看着淳于盛，“我在长安很多年，怎么一无所知？”
“实力有两种。”淳于盛的声音越来越小，每说一个字好象都很艰难，“今日形势就象决堤洪水，奔腾咆哮。有人去堵，有人去疏导。堵，是一种实力，谁都能看到เ的强悍实力，成千上万的人聚在一个地方แ，气势磅礴，但堵塞的结果可能成功，也可能ม玉石俱焚，贻患无穷。疏ຕ导也是一种实力，无数的人分散在很远的地方，用了很长的时间，挖了一条又一条的沟渠，虽然悄无声息，没有显赫的功绩，但能ม让洪水改变方向，能ม让洪水流入大海，能让灾难消弭于无形，能造福子孙后代。”
“你告诉我，哪一种实力更厉害？”
断箭面显惊色，“他有这种实力？他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淳于盛没有回答，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他也是白马堂的人？”断ษ箭俯身抓住淳于盛的手，小声问道。
“白马堂。”淳于盛吃力地挤出一丝不屑之色，“不过是一群刀客而已。”
断ษ箭愣然。淳于盛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有块玉璧，把它解下来。”
断箭顾不上心中的惊讶，松开淳于盛的衣襟，从他颈子上解开金丝绦，拿出一块绿色玉璧，上面平雕阴刻，镌有一个古朴的篆体“汉”字。断箭把玉璧放到他手上，淳于盛凝神看了很久ื，泪水忽然滚了出来，“我尽力了，尽力了……”说完他举起手，把玉璧颤巍ณ巍地递给断ษ箭，“将来……把它还给……还给主公……”
“谁？还给谁？”断箭没有听清，趴在他耳边大声问道。
淳于盛张大嘴，喘息声听起来非常恐怖，眼神也逐渐开始涣散。
“淳于公，淳于公……”断箭轻轻摇动着他的手臂，骇然高呼，“淳于公……”
“天骄……天骄……”淳于盛紧逼双目，用尽全身力气说了几个字，然后静寂无声，溘然逝去。
断箭站在地图前，神情冷峻，一言不。
庵罗辰呆呆坐在席上，转眼间好象苍老了很多，良久，他忽然问道：“他怎么会死？谁会杀了他？谁能杀了他？他怎么会在这个ฐ时候死去？”
“战场上，流矢很多……”断箭安慰道，“可汗节哀，不要太过悲伤，免得让将士们知道了真相，动摇了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