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月白文尚葛袍勾勒出他挺拔隽朗的身材，腰间系了银红刻丝绲带，垂了羊脂ฦ比目双鱼佩，镂空麒麟银香球，外披一件石青大氅。即便不张扬，仍是能吸引人的目光。
她今日穿了靛蓝孔雀团花锦缎短襦，下着玫红湘裙，外罩银红梅纹花笼裙ำ，腰束五彩丝绦，臂上石榴红帔子，肩上罩一袭大红猩猩毡鹤氅。头上盘了螺髻，遍插嵌红蓝宝石银篦，耳上一对红玉耳珰。
宝相寺为皇室敕建，虽无我想象中ณ的规模宏大，但寺内重楼复殿，曲径回廊，毕竟齐全精致。之前我也曾夜探过，只是那时梅花未开，青灯古佛乏味无趣，就没再来。
秋风顺着领口吹进去，“风入罗衣贴体寒”，庸俗文人冯延巳如果知道我拿他香艳暧昧的小资句子来形容夜盗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佯怒，“我要自己学会才有意思！”随即眨眨眼，斜ฒ了肩膀轻轻撞着他的臂，语气略带点娇憨à道：“教我，好不好嘛ใ~”
“好处自然是很多，除了上房偷酒喝，还可以打家劫舍，杀富济贫，没准哪天高兴还可以客串ธ梁上君子，或是做做剪径生意。”大笑。
“啊？！”我惊呼，这个，万万没想到！
“嗳~”小澜应了一声便去了。
终是我先别过头去，落日最后的一幅裙ำ裾斜斜地曳在地上，正在一点一点地抽离、黯淡。网
我看他脸上虽是精神朗朗但眼底终有熬夜的痕迹，不觉歉然道：“害你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他面上似更红了些，嘴角漾一个笑，上身慢慢俯过来。我的手成兰花之势……用力掐上他的脸颊。
忽然身上一轻，“啊，终于醒了！妹妹这1睡就是三天，吓死愚兄了。”一只手探上我的额头，“烧可退了？”
“啊！公子！……”是守在外屋的朱墨。
残焰瞬间爆亮，随即是寂灭的沉沦。
车子驶进澶州时正是个下午，熟ງ悉的街道，熟悉的房舍，熟悉的景物，蜜色的阳光流泻下来，一切仍是那么安详。过路行人神情恬静，逆了光的人影被镀上一圈粲然的金边，那些许的零散丝在微风里轻柔地荡着，金丝般眩魅。墙头的爬山虎象是不小心掉进了颜料桶，墨绿的叶子尖端被染了霜红，张力十足的装点着秋景。墙根晒太阳的花猫，依旧懒懒蜷着，不屑看人。
他们那时，一定很艰难吧……
好吧，我知道我穿了男ç装也不象男ç的，可既然我现在正扮着呢，多少尊重一下人家的劳动成果嘛，叫声公子又累不死人。
我轻声吟着稼轩名句：“白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ม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é青山、见我应如是。”
我倒，就这用的着如此大惊小怪嘛ใ！
“你这个唐僧！到底要说什么？！”我要突破忍耐的极限了。
我深以为然，点头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ว而事’，这等昏君何必要保他，虽说当时有北敌窥伺搞不好会腹背受敌，而岳飞退兵受戮全了英烈美名，理应受万世景仰的，不过，要我说，他当时若是反了才更是大快人心呢！”
这大叔有意思，叫我过来原来是为了听故事。
小弥连连摆手，“我这么宅心仁厚岂能干那等事，”见我挑眉睇他，讨好地笑道：“只是春药罢了，不会要它的狗命。”
自那日他“调戏”容哥之后我就让他恢复本来面目了，每日里易容多麻烦，而且我一想到他缩骨出的那ว种掰骨头的声音就觉得自己浑身疼，就如同看别人呕吐自己也会有恶心的错觉。我甚至想，成天缩骨不会影响育吧，万一以后长不高怎么เ骗小姑娘啊，长期泡不到mm只怕会心理不健康，心理不健康的变态会成为社会的安全隐患……如此想来我让他以真身示人不仅是为了一个ฐ青少年的健康成长，更是为整个ฐ社会的安定团结做贡献呢。
只是，得到了名分就是得到幸福吗？
可是，君子还能睡在别人床上？咳……
“真的真的，只是想和姐姐玩笑一下，我只是想……”他小心看了看我的脸色，“……把姐姐迷倒了在姐姐脸上画个胡子而已。”说着从腰后摸出一根毛笔，那ว笔头上的墨已经干结成一团，千年柏树干一般扭曲纠结着，他拿在手里看看，忽地对着笔头吐口吐沫，又在桌面上戳几下，生把那干墨化开了。
我容易么เ，忍笑简直要忍出内伤。
倏然手背上一凉，待我抬头时，铜钱大的雨点四落，随即倾缸暴雨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我气的几乎笑出来，“谁寻短见！”用力甩他的手，却被他握的更紧，我怒指荷塘道：“我是要去摘那枝荷叶！！”回头瞪他，“顺便说一下，我讨厌轻功比我好的人。”
太危险了。
无语。
他剑眉微挑，“那ว是中了迷香，你的内力恐怕还要再过几个ฐ时辰才可恢复。”
直觉，这人没恶意。
他苦笑摇头，“寻遍了所有地方，终是羚羊挂角。”
只得又把还魂故事讲了一遍。
果然！！
“你睡着了吗？”我尽力平稳了声音。
但是，不想回去。
经常遥想，这二人不定正在何处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羡煞人呢！
“先父在时已做大了生意，传到我手上自是有可靠的人去跟商队，我不须ี亲自去的。”
他无奈的望我，苦笑：“愚兄只是把丝绸茶叶贩到เ西域，再把西域的物品诸如良马、象牙、犀角、琥珀、绿盐之类贩进来罢了。”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我仍是日日打坐练功，看书画画，却经常恍惚着神飞不知何处。
他送我回房，嘱咐我久ื病初愈要多休息，似有些不舍但还是早早离开了。过去病着每日昏昏欲睡倒还不觉得如何，现在精神大好顿觉没有晚间娱乐的古代夜生活当真够乏味。拿了本书在灯下看，无奈烛火昏暗，看一会就觉眼睛生疼，明知时间还早ຉ，却也只得让小澜服侍着卸了簪环，躺在床上假寐。
“后来这小姐就相思死了……”
我微笑，取只茶盏，斟了，“这茶不错。”
她懵懂着接过，忽然惊悟：“奴婢不敢！”慌乱ກ着差点把茶洒出来，抢过执壶，给我把茶满上。
我含笑慢饮，细品那浅淡如兰的香气。
“可是，您难道连……”她抿了下唇，迟疑道：“连杜公子也忘了么？”
“谁？？？”我睁大眼睛。
“杜公子，是当年老爷还在的时候为ฦ您定下的指腹为婚的夫婿啊！”
啊？！怎么เ又冒出一个……“我不是被许给了王公子？”
“那是后来了，最初，咱老爷在世的时候给您定的是杜公子，”她一叹，“您果然是忘了！杜家与水家是通家之好，这亲是早定的，后来老爷夫人双双去了，您到了舅老爷府上，舅老爷本是极好的，只是舅太太……”素า儿小嘴一撇，声音低了几分，“这话原不该奴婢说，不过咱这位舅太太确是有几分眼框子浅近，那ว位王公子上门提亲，舅太太见了他家的声势，忙不迭就撺掇舅老爷应下。”
“舅舅就答应了？”这还能算极好？
“舅老爷本也觉得不妥，即便杜老爷殁了，杜家败了，毕竟是有婚约在先的，可您知道，咱家舅老爷学问好，又是刺史大人倚重的人，在外面何等威风，只一见这舅太太就矮了三分……”
汗，这就是传说中的惧内吧。
“这舅太太也不知有什么妙处，无非是商贾之家的出身，又只不过是位续弦，即便有三五分颜色却已芳龄不在，偏得舅老爷就百依百顺，也就是小姐的事还挣扎了这许久，要是旁的，早依从无二话了呢！”
我暗想，看来李归鸿的这位姑母在“驯夫”方面倒是有些本事。
“舅太太不知受了那边什么好处，使尽了手段，又亲自下厨给舅老爷做了一个月不重样的私房菜，舅老爷终于就松口了。”
莫非这位舅老爷和郭靖一样都是金牛座？恩，郭靖也有可能是魔羯……啊，跑题了。
“可巧这事还未定时，就赶上杜公子进京秋试，因当初杜家老大人在世时与咱家舅老爷有旧，杜公子便在路经澶州时登门拜望，舅老爷爱才，便说多留杜公子几日，好生招待了再送公子赴京。舅太太那ว时便有心瞒了王家求亲的消เ息，别说杜公子，就是您也不知这里还有王家求亲的事，还时常与杜公子递简传书吟诗做对呢。”
越来越有趣了，有几分崔莺莺、张君瑞的路子啊，“后来呢？”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天幸那日被素า儿无意中听到消息，他们已๐应了王家，并且计划着第二日就要打杜公子进京！素儿赶紧禀报了您，您就写了一封书，让素儿交给杜公子，约了二更在后园见面商议对策。”
我暗自点头，难得水小姐这么个正统的人还能想出后花园私会的情节，毕竟是终身大事。
“可是那夜您将近天明才回来，坐在床上垂泪不已๐，素儿才知那杜公子竟然没去！竟让您空等了一夜！素า儿一面安慰您，一面心里打定主意天亮后去诘问杜公子为何这样负小姐。谁想，还没等素儿去问，您，竟然就……”说到此，她声音颤抖，眼泪决堤般涌出，想是又忆起了当日的情景。
我轻抚她的手以示安慰。
“恕素儿多嘴，素儿知道您是怨杜公子那ว夜没有赴约，素า儿甚至斗胆猜测您是因为杜公子爽约，第二日急气交集才……素า儿也恨的牙痒，在您去了之后就寻杜公子去质问他，问他怎敢如此辜负小姐！可是杜公子对天盟誓，说还未来得及读小姐的字笺，那笺就不见了！”
“看他那神色也不似作伪，于是素儿回忆起，那日，您让我去杜公子居住的客房传笺，刚交到杜公子手里，就看到门外表少爷正来寻杜公子，杜公子只得把您的信笺暂且先夹在书里，确实未来得及看，然后表少爷就进来了，素儿也只得告退。杜公子后来说表少爷盘桓了一会就离开了，待得他送客回来再找那ว字简已不见了踪影！”
“杜公子找了半晌，眼见天色已晚，又不方便进内宅询问，便打算第二日再找素儿打听，本以为和过去一样只是小姐的诗赋花笺，并不知竟是当夜约见的信笺！更不料é您第二日竟然就撒手人寰了！小姐出事之后，素า儿暗自思忖其中的蹊跷，您说会不会是表少爷趁杜公子不留神……”
等下等下，突如其来的复杂，我要理下头绪。
听她的意思，“我”写信约了杜公子，打算夜里见面商议抗婚对策，但等了一夜这位杜公子也没出现，“我”天明之ใ后就死了……诶？！记得李归鸿说过“我”在死前一夜投湖自尽，正让他撞上，遂定了假死的计划，于是第二日“我”才假死避婚的，莫非，“我”是因为等了杜公子一夜，心灰意冷，又不愿胡乱嫁人，于是一时想不开就自尽了？
古代所谓的烈性女子以这种方式抗争，倒是不希奇。
不过，李归鸿半夜出现在湖边，确实是一件过于巧合的事，难道真象素儿猜测的那ว样，他……
忽然五雷轰顶，我怎么这么傻！他、他可不是一开始就骗了我么！在那个秋雨的黄昏，在他讲述的那个版本里，说到我之ใ所以不肯嫁入王家的原由时，又何曾提到过什么เ杜公子？！又几时提到过我早就定过婚约？！
想起他那日讲述时的神色，一直目光沉重着凝望庭院，直到后来才敢正视我……
因为，他根本就没说实话！
我强抑了颤抖的身躯，咬牙道“告诉我杜公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