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了我眼中的疑惑与冷然，痛苦闭了眼，悸声道：“那ว日你走后，我便去辞行，老大人设宴与我饯行，都怪我心情不佳多贪了几杯……第二日醒来，竟然……竟然……”他声音颤抖，满脸的悔痛。
他咬了嘴唇，目光专注地盯紧我，一字一顿ู道：“你放心。”
虽是次目睹这种诡异过程，我惊愕之余还是想到，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缩骨术？
他爬起来，吃惊地看着我，就好象我火是件离奇的事，随即眨眨眼笑道：“姐姐是说我人小做不得采花贼啊。”
他表情忽有些复杂，迟疑道：“你……一定要给旁้人做吗？”
他失笑，“当真不错，出乎我的意料。”
啊！！我掩口惊呼，不会吧！我、我怎么เ会做这种事！不可能……吧……
他忍俊不禁，支了头，侧卧着看我，我被他看的脸上烫，忙别过头去……诶？不对啊！“你怎么在我床上？！”怒目。
这才对，笑笑才好看嘛，我最讨厌装酷的男人。
“踝骨错位，胫骨震裂，以及些许外伤。”面上没什么เ表情，但我隐约觉得他眼里荡过一丝柔和。
他痴痴望着我，蓦地红了眼眶。
忍不住想后退，却现手臂正被素儿痴地紧抓住，只能绝望地看着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飘到เ近前。
已忘了为何要过来。
他今日穿了件素白长衫，前襟系的随意，半敞着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洁白健康的颜色，却有着常年习武的完美线条。他的头微侧，修眉舒展，俊目闭合，长睫雀翅般垂着，似睡的正酣。阳光和煦地抚过他高挺的鼻、性感的唇，雕塑般隽朗眩目。长不束，一缕丝从耳畔滑落，顺着颈、锁骨、胸肌柔滑地垂进敞开的衣襟。一阵风过，他的袍襟稍轻轻波荡，香风里落英争舞，点点吻红了他光洁的肌肤，染花了他如雪的长袍。
啊？他说什么？！
“过去的我是怎样的？”咬住下唇，心里莫名紧ู张。
跑了几圈，张知谨弛马近前，一飘腿跳下地，动作干净利落，确是行家里手。
张知谨也不客气，径自走过去挑起马来，不多时已牵出一匹，腾身跃上笑道：“就试这匹。”话音未落，那马四踢腾开已在旁边的空场上奔了起来。
“昨天我也喝多了，”我尽量放平了语气，勾了嘴角，努力做出一个微笑，“记忆都很模糊，也不知有没有失态吓到哥哥。”
他根本不明白。
他微笑看着我，“妹妹填的曲子词？”
饭后，先呈上漱口的茶水，而后是喝的香茶，我实在忍不住，便道：“饭后饮茶是极不科学……嗯，那个，极不符合养生之道的，饭后喝水会冲淡胃液，不利消化，即便是汤也该饭前用，何况茶会使油脂凝结在大肠上……”一口气说完，也不知他能否听得明白。
小澜指向画案道：“这是表小姐刚刚画就的，少爷来看看表小姐画的如何？”
小澜正惊羡着赞不绝口，忽听得门口一声：“小澜在说什么如此起劲？”
我一边慢慢喝着，一边打量着她，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圆圆的小脸，肤色颇好，白白红红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很是灵动，头上梳着丫髻，身上着青色暗纹半臂，月白襦裙ำ。想起昨夜他说“大周”，我本还不知是哪个周，中国文字那么多，历朝历代的国号偏就那么几个重复着用，似乎惟恐后人不易搞混，号周的也不止一个，现在看这丫头的装扮定是五代时的后周了。
香几上一只玉觚，几朵菊花正开的摇曳生姿，淡碧的绿翠，朱红的涌ไ泉，纯白的斑中ณ玉笋，柔粉的太真含笑……我出神的望着，心里忽冒出元稹旧ງ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被我怒目灼烧的是个相貌猥琐的男ç人，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焦黑的面皮，活象喝酱油长大的老鼠。这人似乎感到了我眼里的杀气，一抬眼对上我的仇恨的目光，簌的一抖，随即五官扭曲鼠目圆睁，象看到了天下最可怖的事情，他上下牙齿颤颤的撞在一起，黑枯的手爪迅收回去，哆嗦着缩在脸前，“你怎么เ……我、我……”嘶哑的喉音浸着难掩的恐惧。
四下里静的骇人，连虫鸣都不再响起，只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以及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我白他一眼，一掌轻拍在他后脑，向碧溪道：“还有什么情况，详细说说。”
“是，这女子花名颜如雪，这半年来在京中ณ甚有艳名，据说是个色艺双绝的人物，听说京里那些纨绔子弟为ฦ争听她一支曲都要打破了头，风头一时无两。只是她虽是个清倌，可毕竟是风月场中厮混的，咱们要是接了她的生意……只怕……”语声迟疑，瞟着我的脸色。
了然，是怕接了风尘女子的生意自贬了身价。
在西方，高级女装定制最鼎盛时，客户主ว要来源就是名门贵妇和高级妓女，多少前辈大师的店就是这么开的，我又有什么เ不能接受。封建男权制度下的弱女子，一定有更多的身不由己，想想李香君、杜十娘、李娃、梁红玉、薛涛、李师师、苏小小……历史上有的是沦落风尘但有才有貌有胆有识的奇女子，严蕊的《卜算子》说的好：“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只要不是自甘堕落的，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谁愿意做这种事呢！除了被骗被卖，还有的本是官宦之女因做官的亲属触怒皇帝便男丁流配、女子充入官妓了，而她们本来不都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子么。
何况，似乎古代的花魁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呢，容貌就不说了，就是那琴棋书画也要样样精通，在女子以色、艺事人的年代，竞争力一点不逊色于所谓的大家闺秀。
如果真象碧溪所说，这位颜如雪是个脂粉队里的行，想必不是等闲之辈。
“无妨，我去看看，再说了，你不是都说她是清倌嘛，卖艺不卖身是靠技艺吃饭，很有气节哦。”生不逢时，在古代歌妓乐工ื是低级职业，哪象到了后世都被捧为ฦ歌星音乐家了。
仍是上次柳夫人坐的那ว个ฐ位置，一个ฐ穿鹅黄色襦裙的女子正托了茶盏低头慢饮，几上照ั例上了茶点小食，流云和一个ฐ陌生的丫头侍立在侧。我赞许地看了碧溪一眼，还好，就算心里有想法必要的礼ึ数还是不能ม少。
“让颜小姐久ื候了~”我微笑着走过去。
那女子一抬头，诶？这人很面熟啊……啊！原来是她！
颜如雪的美目里也露出几丝惊讶，“这位小姐好生面善，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我笑，“那日在州桥之上曾有一面之缘，多亏姐姐吟了刘禹锡旧句点醒小妹。”
椭圆的鹅蛋脸，修眉入鬓，俊目斜ฒ飞，头上高髻簪花，耳上一对镏金点翠坠子。看那身上，鹅黄襦裙，领ๆ口袖口俱绣了缠枝花草，腰间双垂杏色丝绦，一条嫩柳色织花披帛绕了香肩玉臂，正是传单那日我在州桥上遇到เ的美人。当时只是惊鸿一瞥不及多聊，不过看到เ她身后使女拿着我店里的宣传单，我就有预ไ感日后一定还会再见。
她恍然，笑容和煦ะ，美目流盼，“姑娘这样碧玉年华的妙人，竟是这撷香衣舍的东主，恕小女子眼拙了。”
她容貌清雅，不说不笑时眉梢眼角还略有几分萧寒，但一笑起来恍如有春风拂面云卷云舒，让人情不自禁想展开一个同样温暖舒展的笑容。
非常有感染力。
“姐姐谬赞，小妹水沉烟，若姐姐不嫌弃就叫我一声沉烟好了，不知姐姐今日想定做什么？”
“沉烟妹妹客气了，本月二十八日右拾遗王大人宴客，如雪忝幸受邀献曲，故想定做一套抚琴时的衣裳。”
哦，演出服啊，“有什么特殊要求吗？或者色彩款式方面姐姐有何偏好？”
她微笑，“我爱素า淡些的颜色，其他倒也没什么，不过……”她脸略红了一下，“不要显得太轻挑yd就好。”
我含笑点头，明白，毕竟是清倌，要营造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氛嘛。
灵感这东西从来都是神出鬼没，遇到เ漂亮的、我喜欢的人尤其容易被触，其实与她说话这会工夫我已想好了一个合适的设计，不过还是约了她明日上午来选款式，再出两款让她一并挑选。
又闲聊了几句她便告辞，我送她出来，并肩走上小径，两侧修竹青翠欲滴，她和暖地微笑道：“妹妹真是妙人，‘曲径通幽处’，‘空翠湿人衣’，好个ฐ雅致的所在，哪里象开门迎客的商户，倒象是研习经史的学馆呢。”
我笑，“姐姐过誉了，沉烟只是仰慕魏晋风度，便记得王子猷曾有‘何可一日无此君？’之语。”
相视而笑。
她想必是“集唐”的高手，上句出自唐人常建的《破山寺后禅院》，下句撷自王维的《山中》，被她妙手拈来，倒真应时应景。我应的是王徽之的典故，《世说新า语》里记载：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王徽之临时寄住人家的空房都要移种竹子，因为不能一日没有“此君”相伴啊！我喜欢竹子的清神秀骨，风过时的叶叶萧萧，所以布置这段甬道时便也用了竹子。
一路闲话着已陪她走出了大门，她微笑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烟销日出不见人’，妹妹名字好个境界，足见家学渊源。”
呵，这个……我倒是不知当初这水小姐的父母怎么给她取的名字，宋朝苏轼有句“碧纱窗下水沉烟”，当然身在五代的水老先生肯定是不知道的，不过似乎水沉即是沉香吧，水老先生或许只是以香料为女儿起名字呢，难为ฦ颜如雪为我安了刘禹锡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和柳宗元《渔翁》两句诗，既ຂ是集唐，又是藏头，难怪碧溪说她风头一时无两，果然非等闲脂粉可比。
我笑，“姐姐的撷自《夜闻歌者》才更是浑然天成呢，只是姐姐这等令人如坐春风的人物怎……”憬悟缄口，我恐怕犯了交浅言深的大忌，白居易的《夜闻歌者》句句悲声：
夜泊鹦鹉洲，秋江月澄澈。邻๑船有歌者，调堪愁绝。歌罢继以泣，泣声通复咽。寻声见其人，有妇颜如雪。独倚帆樯立，娉婷十七八。夜泪似真珠，双双堕明月。借问谁家妇，歌泣何凄切？一问一沾襟，低眉终不说。
这和颜如雪给人的感觉实在大相径庭，颜如雪谈吐舒展自然，举止不卑不亢，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忘了她的职业，但或许她有什么เ不为人知的伤痛身世呢，谁平白的会去沦落风尘，我聊的兴起竟没考虑对方感受，搞不好会无意中ณ触到别人伤疤……
她妙目转向我，柔声道：“妹妹但说无妨。”
我微笑掩饰尴尬，“我只是觉得《夜闻歌者》配不得姐姐的才貌。”
她嫣然一笑，明媚动人，“如雪粗鄙贱质，何谈才貌，倒是沉烟妹妹阆苑仙葩，出尘绝俗，如雪但觉珠玉在侧，自惭形秽呢！”
于是险险来的一场尴尬就在执手相看中烟消云散了。
要论客套的水准，夸人的功力，我认识的人里只有杜珺能ม和她拼一下，呵。
“妹妹留步吧，有劳妹妹送出这等远，如雪惶恐。”
和颜如雪聊得相投竟没注意路程，经她一提醒我才现居然已走到了街口，相视莞尔。约了明日相见的时辰，施礼道别各自去了。
我带了碧溪小弥自往回转。
“你觉得如何？”我轻声问碧溪。
碧溪还在沉吟间，小弥已๐靠过来，头搭在我的肩上道：“姐，我今日才知原来你喜欢的是女子啊！”
注释：
集唐，集句的一种，从唐诗中选择不同的前人成句凑成意义通顺平仄和谐的诗，古代文人喜欢的文字游戏的一种。
藏头诗是诗歌中一种特殊形式的诗体，它以每句诗的第一个字嵌入要表达的内容中的一个字。
虽说知道现在是新旧更替改朝换代黎明前伟大的黑暗，但还是惊诧于我更新后在任何地方แ都看不到更新提示……说实话真不知大家是怎么เ找进来的呢……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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