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在天都公园门口见了屈文琴她来了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领口一条白色的飘带在夕阳中远远飘过来我心中一动。她过来挽着我的胳膊就进了公园在林荫小道上慢慢地走着。我想说那ว件事几次都没说出口搁在喉咙里痒痒的。我们在湖边的看台上要了两ä杯冰酸梅来喝她说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她的同学我也说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两人都兴奋起来。不觉之间月亮上来了映在湖中ณ跳动着细碎的波光。夜风吹拂着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那一种气息充满了魅惑。可说着说着她情绪低落了下去。我说“怎么了？”她说“突然就想哭想起了过去。”我说“过去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เ一下子又惹得你想哭呢？”她说“心中有个地方แ痛看不见的地方。”在我一再追问之下她说起了自己的过去。在三年前她读大学三年级时一切都还是一帆风顺的真可以说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指哪打哪。可从父亲死于车祸的那天开始她的人生就轰毁了。打击在悲痛之余接踵而至。她在系里原来是很红的突然就不那么红了。她自觉地调低了做人的姿态可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冲动。省人事厅的副厅长是父亲的朋友曾拍了胸脯包了她的分配的去北京深圳都没问题可毕业时再去找他就不行了。也不说不行可就是解决不了问题。更令她痛心的是原来的男ç朋友毕业后留了北京知道她去不了北京就分手了。她说“一场车祸ຖ改变了一切我哭了多少次啊现实是如此现实我不能不现实。我也是幻想过来的都成了泡影飘到天上去了。”说着勉强笑了一笑。不知为什么我对她那沉痛的倾诉无动于衷以前得到太多了太优越了现在失去了就感到เ了撕裂般的疼痛。可是还有那么多人比如三山坳的人从来没有得到过机会呢？习惯了在舞台中心扮演角色稍稍寂寞一点就如此不甘心。
又过几天在厅里大会上马厅长布置完工作后说“我们有些同志特别是年轻人看问题总难免有片面性缺少全局观念。站在一个ฐ特定的角度看问题也许有一定的道理可站得更高从全局的角度看他那个道理可能就不充分了就有片面性了就缺少辩证法了。我们考虑问题要学会换位思维站在全局的角度来思维。”我正体味着这一段话想着这是在暗示什么事情忽然发现丁小槐ຈ用一种特别的眼光望着我接着又有几个人也跟着用这种眼光望着我。我心中火气一冒就上来了这个家伙如此阴毒把火往我身上引我正想怒目而视他的目光已经转到台上去了让我吃了暗亏还说不出来。这个家伙科长还没当上呢玩这一套倒是炉火纯青了。他做得出也能ม找到机会。这些人的目光提醒了我马厅长真是在说我吗？一股热血裹着一个巨เ大的硬物涌上头顶旋即在脑แ中爆炸了。这怎么可能马厅长？我浑身冒着汗心中极度失望。这怎么เ可能马厅长？他前几天还对我那样笑着呢其实我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理解他了为了平衡关系多买了几辆车他也有他的难处。这怎么可能他在大会上来打击我？让人家说话天不会塌下来?可是我的天已经塌下来了。
于是我想找个ฐ机会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我有了那点勇气。失去身份的恐惧和焦虑折磨着我我必须开口说话。没有身份就没有原则ท也没有责任那ว太可怕了。作为一个小人物我没有身体的自由上班时去一下对面的办公室也不可以。但我还是应该坚守心灵的自由这比身体的自由á还重要。我必须ี开口说话。在又一次党支的民主ว生活会上在别ี人都发言之后我觉得那些发言都不痛不痒不过瘾空空泛泛连皮毛也没触及到。于是我说“我有些想法不知该不该说？”马厅长鼓励地望着我点头见我还犹豫就说“我还是那ว句话让人家说话天不会塌下来。”于是我就说了先说到เ去宾馆起草文件再说到小轿车把帐都细算了最后以医务工作者的人道情怀作结我觉得自己้分寸把握还算好光说事情没提到任何人。说完以后就发现气氛不对没有一个ฐ人来应和我丁小槐做出了吃惊的表情望着我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会场沉静了好一会这种沉静对我构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终于马厅长开口说“小池能够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还是值得肯定的。大家讨论讨论有相同的不同的意见都可以说真理越辩越明吧。”又看看表说“我还要到省政府去一趟徐师傅在下面等我了。”就去了。刘主任说“小池的动机还是很好的可是考虑问题是不是可以更全面一点？比如说车厅里养这几台小轿车是要花不少钱可方便了工作提高了效率这种价值就不是那ว点钱可以衡量的了。”丁小槐马上接上来“大为ฦ看事情可能有点偏执。厅里才有十来台小车我看并不多。隔壁化工厅的车比我们多好几台。也就是厅里的领导考虑到เ我们厅里的工作对象都是病人特别ี是那些赤脚医生什么เ的花钱的事太多拨款又不足才采取了节约的原则。”又有监察室郝主ว任发言说“我觉得小池的发言是有具体针ฤ对性的针对谁呢？领导考虑到厅里房子紧张宁可自己每天跑也不愿来挤着同志们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吗？”他越说越激动拳头往下一砸一砸的几乎敲到เ桌子上去了。我实在忍不住说“你算过帐没有？一辆好车一年前前后后耗掉的钱建一套房子都绰绰有余了。”他把拳头砸到桌子上说“强辩还在强辩”明明是他强辩反而理直气壮说我强辩。世界上的道理能ม这么讲那世界还是个世界吗?会场的气氛使我不能再往下说而必须ี接受他对我的评价这是怎么เ回事？接下来又有几个人发言最令我心寒的是连关系那么เ好的小莫都发了言说我的不是。最后连我都觉得自己是太片面太冒失也太没有道理了。刘ถ主任说“大家的意见我想小池还是会考虑的。当然他也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一时想不通可以慢慢来吧。”就散了会。丁小槐ຈ一脸兴奋出了门就吹起了口哨。
一餐饭吃了两个多小时马厅长居然没醉与童书记谈笑风生地说着西藏往事。吃完饭童书记道别ี去了殷局长几个送马厅长回宾馆又交待我说“这酒有点后劲厅长那里还是要瞧着点。”我扶着丁小槐ຈ进了屋他拿出几张钞票说“池大为兄弟你再去买瓶酒来要五粮液ຂ今天我们喝个舒服透。”我说“你醉了我给你倒杯茶吧。”他把我倒的茶一推水都溅到了身上。我说“烫着没有？”他说”我不喝茶我要喝酒我要喝酒”话没说完一口就吐了出来。我赶紧把洗脚的桶子提到他床前又叫服务员来把地上清洗了。丁小槐躺在床上喘着气说“池大为兄弟你说今天的事吧我还有脸做人？还做人？狗都不是这样做的。做狗摇一摇尾巴还给一块骨头呢也许还摸一摸它的狗头呢我呢我呢？摇摇尾巴照你心窝就是一脚”我说“你醉了你醉了。”想给他脱了衣服去睡。他用力推开我的手说“你也说我醉了连你也说我醉了我醉了我有这么清醒？今天是我一生最清醒的一天我总算把自己看清了什么เ东西”我还是给他脱了衣服说“你没醉你睡一觉醒来就更没醉了。”他躺下去说“我真的很清醒你看我吧。”他顺手拿起一本书说“《围棋初步》对不对？醉了的人有这么เ清醒？我总算把世界ศ看清了也把人看清了什么东西”我说“你瞌睡了你没醉你瞌睡了。”他把书放下用力一拍胸脯说“谁说我瞌睡了我一夜不睡也不瞌睡。池大为兄弟掏心尖尖上的话跟你说一句吧谁不想立起来做个人倒想当个ฐ摇尾巴๒的东西？小时候我家里就喂过一条叫白利的狗。有时候我观察它好久ื一叫它的名字那尾巴就接通了电似的摇起来左边右边欢势欢势的我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一条狗罢了可它一摇尾巴你就没办法不喜欢它。要是你丢一根骨头给他它那尾巴摇起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有时候我也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就只少一支尾巴๒了。没想到摇得不好还要挨一脚我家喂的狗我可从来没踢过踢不下脚๐人怎么还不如狗？光是为了我自己้吧我要挺得笔直的做个男子汉可是你知道我家在山沟沟里一家人都巴๒巴地望着我我不想办法出息出息行不行？不行啊我有责任像我这样的人不靠自己又去靠谁去？我弟妹年龄一年年大起来盼着我带点消เ息回去我都没勇气回去过年了。哪怕让他们到เ食堂里做个ฐ临时工吧到厅里看个大门吧那ว也得等我当了个ฐ处长才行对吧？为ฦ了这个ฐ我要装着对自己无尊严å的生活麻木不仁。世道就是世道它的道理是这个讲法你还想有别的讲法?我只能ม把头低了顺着它走难道谁还能对它耍牛脾ຆ气?”他说着一个大哈欠打了出来身子一侧睡了下去一边说“世道你说它吧它公平？那ว是电视机哄着你玩的对吧？”不再说话。我喊他两ä声他的鼾声却上来了。我望着他觉得对他也没了那份怨恨的心情他真可怜。
办公室三张办公桌从窗边排到门边临窗的是刘ถ主任的。前天刘主任告诉我袁震海调到医政处当副处长去了他的办公桌归我是中间那ว一张。我见丁小槐坦然地坐在那里就拉一下抽屉给他一个暗示ิ谁知抽屉是锁上的。丁小槐ຈ说“那是你的。”手往后面一指。怎么过了一个ฐ星期天桌子搬了？看来他周末并没闲着。桌子的排法也有点意味靠窗的光线好通风好当然是刘主ว任的然后按身份排下来。说起来坐在哪里也一样工作可位子的位置不同那种感觉就不同这点小小的不同就可以带来很多不同甚至是很大的不同至少在人们的印象中谁在前谁在后就从这里看出来了。想着丁小槐是这么一个ฐ牛角尖也要钻一钻的人看着他的后脑แ勺越看越不顺眼总觉得有说不明白的不对劲。我池大为还没堕落到要跟他来争这点鸡屁眼事的地步吧。丁小槐站起来把热水瓶摇一摇瞥我一眼我不由á自主地站起来说“我去打水我去。”下了楼我心里疙瘩着不说学历说资历吧我还比他高一届呢他有什么เ资格命令我？又恨自己心太软就坐着不动装不懂ฦ他拿我杀肉吃？这么เ一接手就接上手甩不脱了。提两ä瓶水累不死人可那一瞥的眼神实在太难看了。这时丁小槐ຈ也提了两只热水瓶来打水不用说是隔壁马厅长办公室的。提开水还分了贵贱？可笑我就不相信马厅长会因为这两瓶开水对他另眼相看我回到楼上刘主任已经来了。他说“打开水去了？好。”他这么一说以后这事就由我承包了。我拍一拍身边的桌子说“我坐这？”心里希望他说话把桌子调过来。他说“怎么换过来了？”又笑一笑说“算了小池算了。”我也只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