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洪山气得大拍桌子：“你说爸不可理喻？！我告诉你，他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我是干什么？就是收拾他们这群社会坏分子的！他还不是想攀上咱们家这门亲，让爸给他找个好工作，然后想着回你沈叔叔家？他这样耍手段把你弄到手，就是想着洗白！他能洗得白？你等着替我告诉他，想娶ດ我周洪山的女儿，他这辈子门都没有！”
“你这不叫恻隐之ใ心，”周洪山拉下脸来：“我看你现在是着了他的道了，这叫‘鬼迷心窍’！”
她爱唧唧喳喳的说话，即使翻棉绳嘴里也不闲着，无限唏嘘的告诉他：“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教我翻棉绳，她手指很长很漂亮，而我爸的手指又短又粗，我妈就让我爸撑棉绳，她教我翻，我又笨，翻来翻去就打成了死结，把我爸的手都绑在一起了，我爸也不恼，还把我举过头顶ะ，说‘坐轿子喽’！那时候小，可是真幸福。”
那ว四行字第二天便被他洗的几乎认不出来，她瞪着闪闪的大眼睛，气呼呼的收起写生本，质问他：“为什么洗掉？”
他衬衣浸ฤ了水，半透明的材质帖ຆ在身上，额头有个ฐ口子鲜血直流，血水淌过他的眼睛，清疏ຕ而又纤长的睫毛上都挂了一点血珠，他透过血珠看她，瞳仁一片的暗沉。
他嘴唇龛动，听不清喃喃的说什么，只是不停的撞，一下、两下、三下……撞得她心惊胆战，最后程浩é都冲上来了，上去拖他，而他挣脱开，勃然大怒的冲他吼：“滚——！”
高中毕业以后他就也搬到เ了二楼，这两年他平时都在县里忙工作，很少回家住，勤务兵却一直把这个房间打理得干干净净，就像他在家一样。
“涵涵乖乖的，快睡觉觉啊。”
周心悦努力将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身后有一双手架着她的胳ฑ膊扶她起来。
岑君西眯起眼睛，用了最粗鄙的字眼：“过分了啊，你陪我一晚上做几次也不过六千。”
“就是嘛，‘蜻蜓点水’才到哪里，七哥必须ี‘关公巡城’！”
岑君西不深不浅的哼了一声，也没做理会，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袖口，便有女孩上来挽住他胳膊。女孩穿的不多，吊带的银灰色小礼服，也是穿了半边，露了一肩头的蔷薇刺身，动作倒是规规矩矩，冲岑君西撇撇嘴说：“七哥真是的，上次还说要带着咱们好好打几圈牌，输了的嗑瓜子仁儿给大家伙儿吃，谁知说完就没人影了。”她附在他耳边娇็滴滴的嗔他：“人家真是嫌弃死你了。”
她默默无语的点点头，就听到他喊：“老板，打三斤散啤！”
他吸了吸鼻子看她，她顿时有一种被拆穿了真面目的困窘，理不直气不壮的说：“别ี看我，我只会做米线……”
一群人哈哈的乐，一边收拾一边哄笑，岑君西把刚ธ拿起来的筷子就投过去了，嗖嗖的如同两ä只箭，欧立宁也没耽搁，伸手一捞，很娴ຒ熟的把筷子抓在手里。他笑嘻嘻的理出筷子头，扒拉着饭盒里的肉片往嘴里填，口里还啧啧不停：“哟，筷子都不要啦？待会怎么吃啊？”他眼皮色迷迷的翻上翻下，然后把嘴孥得高高的：“这吃法难度有点高啊七哥，要努力！”
周心悦见他还没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刚ธ走进一点，就听一群人喊她：“嫂子！”她都快习惯了，虽然无语也不再解释，反而把保温桶递上去，大大方แ方แ的问他：“还没吃吧？”
她是真的没带多少钱，而且带没带钱都是没用的，那两ä个人已๐经拿着刀围上来了，她只剩下想哭的冲动，甚至连死了以后爸爸要怎么办都想到了。爸爸会崩溃吧？抓了一辈子贼，到头来闺女要在巷๕子里被贼捅死了。
实在的说他们遇到的也并不是什么เ狠角色，只是两个耍着瑞士军刀的小地痞，瞅着沈静北那ว辆specນialized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伸出手来：“同学，借点钱花花呗。”
她只觉得痛心疾首，胳膊肘使劲往后一拄，他“嘶”了一声，没坐稳，竟然掉到地上去了。他原本勾着她的脖ๆ子，这样一往下落把她也倒栽葱似的拽下去，她一点不剩的全压在他身上。
他的呼吸是热的，酒精的气息冲得她头晕，而他的声音是冷的，一丝一丝直往心里钻。
阳光从背后打过来，她逆着光看迎着光的他，就跟突然不认识他了一样，然后她把那支笔远远地投进最后一排的垃圾桶，也开始收拾书包。
老班要他俩回到เ班里就调位，大课间，班里一如往常跟进了动物园一样，乱的狼藉，他默默地把书一本一本摞起来再装ณ进书包，收拾铅笔盒的时候还不忘把橡皮留给她，因为她做几何从来都会画错辅助线。
管家的眼光简直完美到无懈า可击，很搭他的气质，年轻，清爽。岑君西喜欢这个ฐ巴黎的老牌子，从外套到西装ณ、领ๆ带到皮带，一身法国男ç人特有的气息，洒脱又不张扬。
这几年岑君西的生意做得极大，经常出差，每次回来都劳师动众。他这次是去南方แ一个贫困县买地皮，她查了，那ว个县到เ现在还有村子没供上电，岑君西却为了那ว块地亲自出马，结果又披星戴月的赶回来，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两年了，两年前她跪在地上，程浩é拿枪顶着她的头，而岑君西坐在椅子上瘦得几乎走了形，凹陷的双眼透着彻骨的冷漠，恨不得将她刮骨噬血。他没有让程浩开那ว一枪，悠然的提了提裤腿，蹲下来捏住她下巴๒，微微的冷笑。
他把零零散散一堆文件扔在她面前，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声音是若无其事的寡淡：“中ณ国《刑é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他修长的手指在地上扫开其它文件，抬起头来看着她，忽然又笑了：“这堆是你父亲致人死亡的尸检报告，这堆是你父亲致人伤残的伤检报告，都是我兄弟的，这个仇，怎么算？”
她跪在那里，又无助又可怜，只想求他高抬贵手，可有什么用？他痛快的快要死了：“不如我们来签个ฐ协议？”
哪里是协议，协议是给地位平等的人签得，于她而言，叫卖身契。
她签了字画了押，从来没求他见父亲一眼，甚至连父亲在哪儿都不曾打听过，她怕岑君西嫌烦怨恨到父亲头上，所以从不敢主ว动问他。
没想到车子是直接朝市中心驶去的，周围热闹繁华，车子就进入一家私人医院，在住院部门前停下。
医院规模看起来很庞大，连住院部都有三十层楼高，楼ä下偌大的花园里还有不少病人在走动，等到了28๖层，电梯打开，一下子就像进入了隔离的世界。
这家医院是专治脑部ຖ问题的，技术先进医师精良，在世界都排名赫赫，周心悦只是没想到，这里连探视都需要预约，所有医护人员连对待脑死亡的病人都带着从容的微笑。
岑君西显然是预约过的，他们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主治医生都候在那ว里了，护士将他们引进病房，难为岑君西知道自己得了感冒，要了一只口罩戴上。
周洪山的病房很安静却并不失生机，甚至还养了盆栽，枝繁叶茂。岑君西请的陪护正在给周洪山听音乐，见到他便站起来，微笑着叫他：“岑先生。”
周心悦看着父亲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因为她怎样也没有想到父亲被照顾ุ得很好，比她之ใ前在比利时，亲自照顾的还要好。周洪山脸上不再是病态的苍白，都有了血色，人也胖了许多，只是还是老样子，半睁着眼，永远不知道是醒了还是睡了。医生给岑君西低声说着这一周的恢复情况，不时有些字眼传到เ她耳朵里，是些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而他竟然听着，有时候还会问上一两句。
护工把音乐关了，拿出一盒护手霜给周洪山的一只手搽着，她连忙去洗手想搽另一只，再回来却发现岑君西已๐经陪着医生走了，护工ื也不知去向。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发出轻微而单调的滴答声，阳光透过玻璃铺洒上病榻，将床上的人和被褥映出些温和的颜色，这叫她看得难过，低下头去。她给父亲搽完一只手又搽另一只，一直到天彻搽好了，才低声开口：“爸，我一直没来看你，你一定生气了，对不对？”她停下，手里玩着那盒护手霜，把盖子一下一下扭紧扭松。
“你都这个样子了，我怎么还能ม、怎么能……”她声音渐低下去，过了好久才又低弱的响起来：“有些时候我只能劝我自己，忍下吧，忍，总有熬出头的那一天，可是爸爸——”
泪水渐不可抑，她有点哽住，负气的把头扭向一旁，使劲在脸上抹了两把。
“爸你快醒来吧，我一个ฐ人坚持不下去，我要坚持不下去了爸爸……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我骗得过他，骗不了自己，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是我管不了我的心。这么เ些年了，你看着我们在一起又看着我们到เ现在，当初如果听你的话就好了，不该错到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回不去了，什么叫来不及了。”
“爸爸，你说我这么เ辛苦，你叫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