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充分感受到เ了事态的严重。两家母亲开始对各自儿女的反常行为进行一番繁琐认真的研究。早晨，儿子上工后，道边儿摆脱了一群毛的缠绕，独自走进两个大儿子的房间，想从儿子们的炕上，发现一些有益的启示ิ。她首先看到的是，儿子们的被子胡乱地放在炕上，已๐经很脏ู了。道边儿随手把儿子的被子掀了一下，马上就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两个ฐ儿子的被子，已经污迹斑斑á，比浆糊浆过的被单还硬实。霎时，道边儿脸上出现了做母亲不应有的红热，她恍然记起，公爹的服孝期限眼看就要过去，公爹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给给孩子们订下的婚事，看来已经到了非办不可的地步了。道边儿心里滋生出一种内疚，觉得对不住儿子们，这门亲事实在拖得太久ื了。她顾不上眼下一大堆的家务活儿，也没顾得换件干净的衣服，就到老杨家去了，准备和老杨家商量商量，赶快把孩子们的婚事办了。由á于加紧走路，她的腿显得比以前罗圈得厉害了。
最先发现这一点的，是香阁和香琴。原因很简单，她们在私下接触时，发现了自己้的心上人，正在丧失以前那种男子汉的火力。香琴控制不住自己的惊讶，把这一情况很委宛地告诉了姐姐，香阁红着脸承认大财也这样。于是，姐妹俩开始惊慌不安地分头盘问梁家兄弟，追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男子汉都感到为ฦ难，觉得这事儿不大好向恋人解释，讷讷地不肯向自己的意中ณ人吐露真情，最后都把香琴急哭了，认为得财和他哥哥，准是患了阳萎之ใ类对女人能产生致命打击的疾病，这时，得财才不得不极不情愿地含含糊糊把真情告诉了香琴，香琴这才释然放心，不再那么เ惊慌。起初ม，香琴竟觉得挺好笑，认为ฦ这些男人们，就是那么เ无聊。“那会有什么意思呀？”她想。过了几天，完全出于好奇，就在自己身上试了一下，刹那ว，她浑身开始处于兴奋状态，感觉通体畅ม快。而这种感受又正是她朝思暮盼的，妙不可言，此后，她就一发不可收拾。最初，和得财背着大财的情况一样，她也极力提防着香阁，岂不知香阁早ຉ就比她先知道个中就里，已๐经富有经验地那么เ干了。四个ฐ青年饱受共同的痛苦，怀着对结婚的无限渴望，渐渐把自己弄得死去活来，不久ื之后，就开始做恶梦了。而且极为罕见的是，四个青年每天几乎ๆ都在同一时刻，做着相同的恶梦。恶梦每天连续不断地重复上演，甚至恶梦的内容又总是单一的，一般没有什么เ情节上的变化。大致的梗概是：他们在山谷里相亲相爱时，眼前突然蹿出了一群强盗，用锐器无耻地威逼他们，企图把香阁和香琴从她们的心上人怀里拖拉走。
山里的晚霞是迷人的，这一点，小货郎几乎ๆ延迟半个世纪，今天才发现。从前他把全部精力，用在经营神仙丸上，后来又全力以赴地在黑风口和别人展开阴险狡诈的权力角逐，长期殚精竭虑的争名夺利，使得他心力交瘁，过早地衰老了，全身除了那ว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再没有一点地方，能ม证明他才刚满五十岁。从前，可以毫不吹嘘地说，他是黑风口天字第一号的花花公子，凭着神仙丸给他带来的暴利，使他享受过各色各样的女人。但过去的那ว些纵欲行为，只能算是发泄肌体里排生出的欲望而已，只有今天，他才真正体味到了年轻时被他践踏了的爱情，现在，他觉得自己้身上又恢复了青春的活力，心情那么愉快，步履也变得轻盈，偶尔竟仿着幼儿园的孩子做游戏时跳的最简单的舞步，一蹦一蹦地往后山里奔。入目的一切，都叫他觉着可爱，他甚至还在路边，像喜欢鲜花的少女那样，掐下一朵野山菊，准备亲自给香阁戴在头上，他相信，香阁俊俏的脸庞，在这朵野山菊的映衬下，准会越加娇艳，他不时哼着一支有点淫荡的情歌，准备到水塘边，像电影里男女相约时那样，唱给香阁听。他是在太阳落山以后，才赶到เ水塘的。晚风拂过，一阵花香，他相信香阁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因为ฦ香阁身上也是发出这种香味的。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他轻喊一声“宝贝。”果然，在一丛山里红后面，有人发出应声，他辨得出来，那正是香阁的声音。由于心里过于激动，他根本不愿按照ั香阁的嘱咐，环视一下四周，看看是否有人，急匆匆地蹿了过去。那ว时，香阁正侧身躺在水塘边那丛山里红后面的一片绿草上，身穿带有小黄花的新衣服——这衣服准是很久以前做成的，却一直没舍得穿，现在穿着，未免显得过于短小了；她头上扎着粉色围巾倒挺合适，此刻，正用一只手托着脑袋，朝水塘里望。
一连几天的惶惶不安，小货郎被一种莫名的恐怖缠绕着，预感到เ一场无可回避的灾难，正在向他逼近，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老梁家人的性格他是清楚的，特别是两个正被婚事弄得焦头烂额的青年，小货郎相信，只要得财愿意，他那双木棒一样粗壮的大手，就会像攥碎一只鸡蛋一样，攥碎他的脑壳。曾有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小货郎不敢再像往常那样在黑风口招摇，只要听到老梁家人的说话声，就两ä腿发抖。可是几天过后，这种担心就慢慢消失了，因为ฦ从种种迹象来看，香阁并没把这桩丑事告诉大财。毕竟，这事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也是不大容易说出口的嘛，小货郎自信地这样想。而梁家的年轻人见到他时，表情也没显露出什么恶意。偶尔还对他表露出一丝善意的微笑，老杨家人也没显露出什么异常，而香阁本人呢，甚至在出事的第二天，就已经表现得相当大方，像没事一样，又坐到他对面的办公桌前，安祥而愉快地开始干活儿了，并且在他两ä腿颤抖着轻手轻脚地进来时，还冲他微笑了一下，甚至破天荒地起身，给他倒了杯开水。这种异常叫小货郎颇感惭愧，不是因为ฦ昨天的猛浪，而是嘲笑自己从前对勾引女人的盲目自信。早先，他曾自以为是地相信，在对付女方面，具有一般男人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他能恰如其分地摸透女人的心思，现在看来，他还是显得有点青嫩，其实并不真的懂得女人，特别ี是像香阁这类淑女型的女人。小货郎马上做出了判断ษ：香阁绝不像他想像的那样，还是个纯真无邪的黄花姑娘，在长期和大财进山打柴后，她早ຉ就成为情场上能ม征惯战的老手了，甚至根据香阁对这次事的处理来看，他怀疑香阁在大财那ว里并没得到满足，并正在寻求额外的补尝，可恨的是，他那天过于急切，毛手毛脚的，像个ฐ初涉情场的愣头青，险些坏了好事。这种推理把小货郎弄昏了头，完全忘记了进门前还叫他两腿发抖的恐惧，心中已经熄灭的欲火，再一次被点燃。
黑风口的泥瓦匠绝对天下无双。他们仅用了两天时间，就根据高炉模型设计者的要求，尽善尽美地砌成黑风口第一座高炉。第三天清晨，黑风口村漾溢着节日的气氛，大人孩子簇拥到黑风口红专大学南面空地上的钢炉旁边，直愣愣地看着古代贮酒罈子似的硕大高炉，几个ฐ炼钢๐工人正在往高炉里添加烧柴，指望尽快把高炉烘干；十个强壮的莽汉，动作协调地推拉着皇帝棺材一样的风箱拉杆，劲猛的风力，把高炉里的火舌吹出炉膛。梁果复精神饱满，一一检查了开炉前的各项ำ准备；炼钢工人们表情严峻，宛若老朽者弥留แ之际，围拢在炕前的孝子。一阵“哔哔啪啪”的爆竹声后，梁果复作了一次深呼吸，突然惊天动地地大叫一声：“开炉！”
“可是革命也得吃饭呀。”有道边儿循序善诱地劝导丈夫，“你把锅砸碎了，咱们可咋做饭呀？”
大眼皮母亲无心理会儿子的种种解释，她只关心儿子能回到เ自己身边。因此，一封封罗里罗嗦充斥矛盾的规劝信，仍一个ฐ劲儿地飞过太平洋，直抵芝加哥。直到失去耐心的儿子，在一连中断ษ了几个星期的复信后的又一个星期六，在一封简短的来信中，短短的几句话，打消เ了大眼皮母亲的一切规劝。信中的措辞相当冷硬，读后叫人好生难过。香书说，对他这样一个ฐ年过四十，尚一事无成的科学家来说，每天把时间耗在讨论党的政策会不会变这件事上，未免太残忍了。他冷冰冰地告诉母亲，想让他改变已经决定的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咱们永远见不到他啦。”大眼皮母亲控制ๆ不住心中的慌惑，“这孩子，心真硬，打一小我就觉得，他没有感情。”
信虽然是这样写，但当老梁家的家禽已经宰完，对两ä个小狼一样的外甥失去吸引力时，大眼皮外祖母就用自己家的家禽，把两个小家伙吸引过来。这种招徕外甥的工ื作，耗去她的大部ຖ分精力。逐渐的，她和小狼一样的野外甥，建立起很好的感情，后来，一时见不到เ野外甥来闹她，这个大眼皮娘儿们简直就没法活了。因此，一当现小狼们被叔叔忠毛的摩托车和电视机吸引回老梁家，这个ฐ一向冷峻傲慢的女人，竟像孩子似的，伤心地流了眼泪，并在给儿子的信中，用受委屈的语气，向儿子倾诉了内心的痛苦。
“是的。”
“我姓梁，我叫梁得财，”得财指着身边的女野人说：“她姓杨，叫杨香琴，是我老婆。这俩是我们的儿子。”得财搂过两个被吓得瑟瑟抖的小野人接着说，“老大叫梁山生，老二叫梁野生。”
“我对你说。”姑娘用一个ฐ指头戳着敬毛的鼻子说：“咱们只能在这儿待一个星期。”
“多俊俏的姑娘呀。”泪眼朦胧的道边儿，现儿子领回家的姑娘如此美丽ษ，就赶过去，打算亲自摸一摸姑娘穿的漂亮的衣服。
“你瞧，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我就十二啦，今年我都二十二岁啦。”
敬毛惊异地现，母亲的神智开始清醒，心里就欣喜若狂。因为要治疗母亲的流泪症，没能成功，无意中却治好了母亲的精神迷惘症。“这么说，你不再糊涂ิ了？”敬毛问。
成天疑神疑鬼的父亲，根本不肯体量女儿的痛苦，甚至把女儿的变化，看作是对他的背叛，并在背地里开始对女儿进行密秘审查，不动声色地监视女儿最平常的一些生活细节，决定一旦ຆ现了最有力的证据，就将女儿坚决打倒，像对待阶级敌人那样。可是，几天后，这种监视就把他弄得糊涂不堪了，叫苦不迭地抱怨，女儿正在生巨大的转变，但既不是转向更加革命的一面，也不是转向反革命的一面，而是转向叫人莫明其妙的第三种状态。这种状态的最大特点是，每天上厕所后，招财总是要洗一百次手，却又仍觉得手没洗干净；早晨刷牙后，她没完没了地嗽四十次口，却总觉得嘴里还有牙膏味；夜里，她反反复复地不断从炕上跳下，去看门是否闩好，尽管每次都证实，门是闩好的，可只要一躺进被窝，她立刻就怀疑ທ门是虚掩着的；每天她要掏出揣进地察看一百二十遍钱夹，为的证实那五元钱，是否还在钱夹侧面的小兜里；她的房间里，渐渐谢绝了一切来访者，甚至母亲道边儿都不能ม例外，她的被单，每天至少要换一次，仍嫌不够干净；每天进屋前，她都要把鞋底在一条破麻袋上擦了又擦，生怕鞋底还有脏ู东西。漫漫的，她把自己的房间，布置得像医院的无菌室。招财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再主动和任何人讲一句话，走路时低着头，像一个生性怕羞的小女孩儿，在村里胆战心惊地贴着墙边走路。
“这是我的研究课题，”宇文教授掀开褥子，“我在大学实验室里专攻的科目。”
“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维臣以共命运的同情心，劝说吓得要死的教授，“我也是阶级敌人”维臣说，“就灾难而言，像我们这种年岁的人，已经是无所谓的啦，但你要知道，我有老母亲，还有老婆孩子，他们需要平静的生活。”维臣显得有些激动，两眼开始湿润，“我们的灾难太多了。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停了停，他说：“你要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特务？如果是，我也不想加害于你，只请你明天离开这里就行，别ี再牵连我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