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迷惘混沌的婆婆说，“像他老爷啦。”
“，”秦小货郎奔出良子家大院后说，“走着瞧吧。”
香书体量母亲的苦衷，半个月后，就用自己้勤工俭学积攒的钱，给家里寄来一台大屏幕电视机，一台录放机，一台电子游戏机，外加一盒他在美国各地游历时录制的旅行磁带。磁带上，家里人兴奋地看见，衣装笔挺的香书，安闲地漫步在华尔街摩天大楼ä下的人行道上，看上去，他的表情还那么冷板，一本正经，丝毫没流露出乡愁的样儿，也没有显得怎么兴奋；在纽约海岸高耸的自由女神像下，他和一个ฐ碧眼金的美国姑娘相依而立。家里人疑ທ心，这是香书的女友。但当大眼皮母亲在下一封信中ณ婉转地询问香书，他们的这种疑心是否可靠时，香书马上回信断ษ然否认，信中不止一次地郑重声明，那个姑娘只是他的关系相对好些的同学，现在不会、将来也永远不会成为他的妻子，因为早ຉ在出国前，他已抱定终身不娶的打算。在尼亚加拉瀑布旁为ฦ游人设置的栏杆上，香书悉心倾听那举世闻名的天籁雄响；在科勒拉多大峡谷，香书又一次和那ว漂亮的姑娘一起，身穿牛仔服，肩挎猎枪，在大峡谷里闲步。这盒磁带缩短了香书和全家人的距离，闲暇时，大眼皮母亲就要看一遍，每看一遍，都会像看第一遍时那样心情兴奋。
这段时间，大眼皮娘儿们唯一派遣烦闷的方แ式，就是每星期絮絮叨叨地给儿子香书，写一封冗长的家信，和每星期非常现实地等待香书从太平洋彼岸的来信。在每一封家信里，她都要婆婆妈妈、不厌其烦地向儿子抱怨家中死闷的气氛，不顾儿子的伤心，有时竟言过其实地夸大了这种气氛，诉说自己้的不幸，扬言一分钟也不愿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下去了。每次信出之后，她又立刻怀着无比懊ิ恼的心情责怪自己，埋怨自己不该把家里的事写得那么เ悲观，叫远隔重洋的儿子无法安心。可是，当这种自责还没结束，只要下个星期重新提笔，那么เ，她所写的，简直就是上封信的翻版，只作了个别字句的改动。
“你们是多暂到山里的？”老科学家又问。
“这么เ说，”一个戴眼镜的领老科学家，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野人：“你不是野人喽？”
“别碰我！”姑娘彬彬有礼地拒绝了她，因为姑娘看见，这个流泪涟涟老太婆，伸过来的是一只沾着锅灰的手。这种拒绝让道边儿心里挺难过，站在院子里呆立了一分钟。
敬毛是在那ว年夏天回到黑风口渡暑假的。随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十分现代的姑娘。姑娘戴着太阳镜，白嫩的大腿紧绷绷箍着一双长筒袜，只在腰间，点缀性地穿了一套迷你裙，脚蹬高跟皮鞋，姑娘的腰，被紧箍得只有啤酒瓶嘴儿那么细，身着一件半透明花绸衫，透过绸衫，能看清她高耸的，在走路时一颤颤地抖动。姑娘面带微笑，那ว种笑，仿佛在她一出生时就长脸上，一刻๑也没消失过，手里捏着敬毛的一个手指，像盲人攥着别ี人牵着她走路的棍子，显得那么亲热，把黑风口人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在这之前，黑风口人还未见过男女大白天手牵手在街上走路呢，连当年放荡的知识青年，也没敢大白天这么เ在街上干过。
“傻子，妈多暂糊涂了？”道边儿不快地说。
“不幸的结局。”读完信后，敬毛叹了口气，表现得相当镇静，仿佛早就从姐姐哭丧的脸上，看到了死亡的消息，而这封信，只是印证了那种消เ息。他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还有半小时，监考人员最后通牒似的冷漠的腔调，惊醒了招财，她觉得脊背上冒了一阵冷汗，但往日那些动人场面，仍像撞在头上的蛛丝，挥之不去，使她几乎ๆ看不清考卷上的试题，觉得试卷上蝌蚪一样的文字，全是流动在她脑แ海里的往事。一时情急，她果断ษ将笔尖刺๐进了手背，倏然，她看清了试题。笔尖刺得挺深，当她答完第一道题时，手背上渗出豆粒大的血滴。
这种现叫梁果复心里特别难过。他不得不心痛地承认，当初ม幻想出来的宏伟革命蓝图中ณ的最后一点革命计划，也彻底失败了。按照那时的计划ฐ，他是准备让招财在黑风口接替他，掌握革命领导权的，现在看来，让一个性情古怪的女人，去领导黑风口革命群众大搞社会主ว义，是不可思议的。
从前，在她一个人独占这铺炕时，每当本能躁动时，她就那么放肆地用戗害身心的方法，加以调解，现在却不行了，三个ฐ大毛成了她排泄欲火的最大障碍，甚至在心情灰冷时，唉声叹气都不自由了。她开始寻找借口，准备把三个毛赶走。可是，一天夜里，当躺在她身边鲁莽无知的爱毛，在睡梦里把大腿伸进她被窝里时，她就暂时放弃了赶走毛们的打算。开始，这种情况叫她挺惊骇，仿佛被窝里爬进了一条蛇，甚至想用拳头狠揍那条腿，可是当她刚把手放到那条腿上，准备把它推出被窝时，心立刻๑软了下来，恍惚觉得这条腿，和以前梦中香书的腿一点不差。出于对弟弟的爱护，她用手在那条腿上摸了一下，刹那，心里异常兴奋，犹如一个猎奇的女人，第一次从男人身上获得了需要的东西。在这种兴奋的激厉下，她开始把自己的腿压到弟弟伸进来的腿上，并尽量装得像在睡梦中无意识这么做的。因为确信弟弟正在沉睡中，所以在这么做时，她还是顺ิ从了本能ม，做出了许多有利ำ于自己้的小动作，根本没想到เ这么做，会把爱毛弄醒。事情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些筋疲力尽了，才迷迷糊糊地沉落梦乡，左腿还那样压在弟弟的腿上。半夜里，一阵镇心的疼痛把她惊醒，兀然，一种巨เ大的恐惧袭击了她，叫她不敢大声呼吸，同时她又疑心，这是不是自己以前做过的那种可恶的美梦？因为ฦ痛醒后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快活，简直跟从前梦中的感受一模一样。可是这种怀疑只持续了片刻，她就惶骇地相信，现在的一切都不是梦，黑暗中，通过急促的呼吸声，她已经清晰地辨识出身上的坏蛋正是爱毛。为了避免动作过猛惊醒姐姐，这畜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用两臂撑住身子。一种古怪的担心和恐惧，使她不敢推开爱毛，严å厉地惩罚这头的禽兽，她荒唐地认为ฦ，自己一点都不比爱毛好，甚至认为ฦ爱毛的禽兽行为，是对她夜里那种有失道德的轻浮行为的报应。这样，现在，她宁肯相信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是像往常一样，都是梦中的事，并在慌乱中ณ，还找到了各种借口来安慰自己，认为既然已经失去了贞，那么เ即使惩罚了爱毛，也于事无补，就像咬过的苹果，既然咬了第一口，谁又会在意被咬第二口第三口呢？这种自欺的想法，就像她从前为了把香书忘记而明的骗术一样，又一次把她坑害了。爱毛这头牲口，初次尝到甜头，在姐姐变态心理的纵容下，一不可收拾，此后每天夜里，他都没把招财放过，并相信自己的做法很巧ู妙，丝毫没有惊动姐姐，因此，当早ຉ上起床后，这个一向颟顸的家伙，居然装得像没事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甚至吹着某种动听的口哨。而那个自欺的女人呢，虽然内心的感触相当复杂，有时甚至非常激烈，但在家人面前，却极力显出一幅什么事也没生过的样儿。这种乔装和爱毛的乔装ณ无意中织成了一张隐蔽的网，掩护了两个人每天夜里狼狈为奸。谁都没想过，这种行为，将会产生致命的危险。
和敬毛的情况刚好相反，弟弟爱毛却成了这个家庭里的骄子。这家伙过了这年，就十五岁了，因为心灵没受到一点创伤，老天爷忽略了对他的约束，让他放肆地茁壮成长，身材已经过了敬毛，性格粗野鲁莽，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梁果复的儿子。爱毛的模样有点像得财，和得财不同的是，由于他身边一小就缺少漂亮女孩子的影响，因此，虽然他身材已经接近成熟，但心理的育，却仅比婴儿强一点，远没达到成熟的边缘。道边儿被后出生的小毛忙昏了头，加上大财的屈死，得财的私奔，把他推进迷惘困惑的深谷，而革命的父亲和姐姐忙于搞阶级斗争，所以打一小，爱毛就没得到应有的照顾，缺少必要的教养，使他现在展成一个粗鄙无礼的野兽。在学校里，常常打骂教师，欺负同学，回家后压迫小毛们，谁都拿他没办法。可是革命的父亲现了这一点，却感到大为快慰，认为这就是他希望的那种根正苗红的社会主ว义แ新一代。有一个阶段，梁果复甚至又重新萌了派爱毛去实现解放全人类的念头，直到他现爱毛已经快小学毕业了，却还写不好自己้的名字，才让父亲感到难过，暂时收起那种宏伟的计划，并答应以后多拿出些时间，用到เ爱毛身上，只是由á于革命的忙乱，这种想法常常在一觉醒来后，就被他给忘记了，这样，爱毛只好任意展，粗鄙无知，一点羞耻心都没有，经常在姐姐身边，漫不经心地脱光衣服，像蜜月刚过的新婚丈夫那样，用手乱摸身上不该在别ี人面前乱摸的地方，叫招财心里特别反感，却又难以开口，及时训斥ม弟弟的粗俗。可是夜里，当现弟弟们蹬掉了被子时，招财就会像母亲平时那样，把被子轻轻地给弟弟们重新盖好。一天夜里，爱毛又一次把被子蹬掉了，在打算给弟弟重新盖好时，招财心里振颤了一下，那会儿，爱毛正处在一个ฐ美梦中，浑身处于兴奋状态，某些地方异常突出，招财下意识地把视线在爱毛身上多停溜了一会儿，那情景，仿佛夜里放荡的女人在细看睡在身边的男人。她现，这时的爱毛，正和她从前美梦中见到的香书一模一样，霎时，觉得浑身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热，匆忙把被子拉到เ爱毛身上，像窃贼似的，蜷缩到เ自己的被窝，伤心地哭泣了。从第二天开始，招财变得神情抑郁、意志消沉了，对从前热衷的革命，失去了以往的兴趣。
“不，不！”教授两眼突然瞪大，“绝对不是！完全不是！根本不是！我的罪名是他们硬给我安上的。其实，早年在芝加哥大学时，我的确参加过留学生的自组织‘振华社’，但那只是一个青年华裔科学家组成的非政治性组织，这一切，在我早年刚回国时，就向政府讲清楚了，当时政府还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尽管当时‘振华社’的不少同学都去了台湾，但政府当时还赞扬我回到เ祖国，是革命的行为，谁知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他们就突然变了卦，说我是历史反革命，把‘振华社’说成是反动组织，还说我是特嫌分子，因为ฦ我常和外国朋友有书信来往。”
以后几天的观察，证实了他前几天的看法是正确的。这家伙准是特务，因为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宇文教授的房间总是亮着灯。一天夜里，香书拿出从未有过的勇气，屏住呼吸，蹑手蹑脚๐来到老头的门边，从门缝向里窥探，现教授在白炽灯下，几乎把鼻尖触到白毛纸上，正在往上写什么，不时猝然停笔，两只滴溜溜的小眼睛，使劲向上翻动，老半天才又鼻尖贴着纸面，沙沙地写着什么。
果然，“四清运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离村的第二天，四清运动工ื作队就进驻了黑风口。工作队是两个瘦削白净的中年人，看脸色，他们都像患有黄疸病，但革命的精神却异常高昂，一进村，就向梁果复宣布：“我们马上工作。”
从惊恐中ณ回过神儿来的炼钢工人，几乎来不及把高炉砸倒，一砣重型炮弹似的家伙，就从高炉胴体里轰然倒下。这就是黑风口炼钢工ื人，在过去几天里忙碌的成果。这砣沉重的黑东西，不像是成千上万吨的钢铁，倒更像梁果复当初带领探矿队，到山里寻找无果的铁ກ矿石。要把这砣东西搬走，需要五十个壮汉才行。梁果复完全绝望了，停止了像拉磨的驴子一样绕着高炉踱步，心情异常沉重地蹲到炉碴旁้，不顾巨型炸弹似的家伙的熏烤，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玩艺，不住地大声叹息。
小货郎谨慎地凑到梁果复身边，矫情地蹲了下来，用一块石头轻轻叩击那砣炉碴，炉碴就发出悲凉的铿锵声。“其实，”他有些矫揉作态，“这就是铁。”旁边的人都相信，小货郎这样说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眼前的这砣东西是铁，只不过为了讨好梁果复，却意外地遭到เ了梁果复的斥责。
“别瞎扯啦。”梁果复拿一只眼睛白了小货郎一眼，“我连铁和炉碴都分不清啦？”这种不留แ情面的训斥，让小货郎挺难过，脖子热胀得厉害。可是，当省长秘书胡干，代表省委省政府来黑风口检查指导大跃进运动时，立即消เ除了梁果复心里有郁闷。
“哈！”胡干指着那砣炉碴惊叹不已，“太了不起了！现在全省农村的其它地方，仅能ม把钢铁ກ烧红，可你们黑风口已经炼出钢๐铁了，你们在大跃进运动中，走在全省的前列，照这样下去，不出两年，你们就能提前进入共产主ว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