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普兰镇大屠杀以前,维臣奶奶一直没中止过对婚姻ี不幸的抱怨。尽管那时，她已是两个ฐ孩子的母亲,而且丈夫对她的体帖，也无可指责，可她仍感不如意，时常在丈夫面前一通刁钻古怪的脾气，泄对这门亲事的怨气。偶尔也会在丈夫跟前百般耍娇，把倒霉的窝囊废丈夫弄得神魂颠倒，往往正在柔情蜜意的时候，又会无名火起，突兀变得像个ฐ泼妇。正是这种喜怒无常的乖唳脾气，让她无意中对丈夫有了颐๖指气使的统治力，甚至能把丈夫抚弄得像小猫玩弄被它捕住的老鼠那般尴尬。这还不够，这个满脸褶子的娘们，还时不时会荒唐地想入非非，把自个儿当成童年时青梅竹马的表兄的太太，胡思乱想出种种和表兄成亲后一块儿生活的恩爱故事，甚至包括了一些只有合法夫妻，才应当干的事的细节。幻觉中，她一次次地得到了满足。往后，她又现，在和现实中的丈夫亲热时，闭上眼睛，也能通过幻觉，把丈夫当成自己喜欢的表兄，得到เ某种美妙的快感。婚后挺长的一段时间，维臣奶奶就这样，和丈夫过着同床异梦的夫妻生活。
诚然，当初她是死活不嫁黑风口的，如果不是因为太珍惜生命。按照ั村里当时普遍的看法，把她嫁到เ普兰镇的表兄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倒不是因为她和表兄郎才女貌，而是他们从小青梅竹马，这种婚姻，似乎在他们刚一出生时就定下了。就为这，她从初省人事时起，就开始无忧无虑地为ฦ出嫁普兰镇着手准备了。
这辈子最令她想不到的事，是十七岁那ว年，腊月初ม四下午，爹不容置疑地让她收拾出嫁的嫁妆，以便在腊月二十九，嫁到เ黑风口。一听到这消息，她立刻休克了三分钟็，给爹妈吓出一身冷汗，妈用牙齿啃咬她脚๐后跟，爹则ท用铁钳一样的粗手在她脖子上狠拧出一排紫疙瘩，最终把她从呻吟中弄苏醒。苏醒后她没哭，而是抓起刚才做针线活的剪子，戳向自个儿的胸口。幸好她那会儿还不算太糊涂ิ，用力不太大，只戳破了棉袄表面那件印着小白花的蓝ณ布褂，离皮肉还远着哪。这种恐吓尽管吓人，可爹的态度依然那ว么坚决，毫无疑ທ议地叫媒婆通知亲家那边，按期办喜事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亲家那边娶亲的花轿就来了。花轿在新娘家门口停了好久，吹鼓手累得眼里直冒金星，新娘却哭叫着不肯上轿。一会儿工夫，来接亲的新郎嘴角就起了泡，汗从脑后驴尾巴一样的辫子上往下滴巴。眼看天将晌午，新娘的亲爹沉不住气了，不顾邻里们的讪讪嗤笑，强把女儿从被窝里拖出，在妻子的协助下，胡乱给女儿穿几件衣服，就把新า娘抱到街上，塞进轿子里。不想这丫ฑ头性子挺烈，起轿时挣扎着往下跳，结果一脚踏空，跌落地上，摔断ษ了一条腿。婚期只得往后推迟。因为新妇拒绝任何有益治疗，这条断ษ腿就落下痼疾。以后的岁月里，维臣奶奶就一直这么瘸着。
大约过了半年，爹妈再一次和亲家商量好了成亲的日子。因为ฦ新郎都二十多了，在黑风口几乎ๆ要算到เ光棍那类。维臣奶奶原以为ฦ，断了一条腿，男方就不会要她了。说不清什么เ原因，男方竟那ว么固执，对她不弃不饶，婚事又开始办了，维臣奶奶又想耍娇。这会还没等她哭出声来，爹就火了，提着镐把闯进了女儿的闺房，两眼通红，拿镐把指着女儿的鼻尖，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闺女：“你活着是杨家人，死了是杨家鬼，你不想活着嫁人，我成全你，赶明儿个，我叫老杨家抬口棺材来，让你体面地嫁过去。”女儿并不怀疑爹的决心，没敢顶嘴，鼻涕眼泪地开始收拾妆奁了。
婚礼ึ是隆重热烈的。一顶轿子在唢呐喧闹下，把哭哭啼啼的新娘抬到เ黑风口，绕村一周后，在村东老杨家门口亭下。照当地风俗，落轿后，新า娘是不能露面的，得新郎亲自抱进洞房，新娘头上盖头，也得新郎在洞房里亲自掀开。可是，怨气冲天的新娘拒绝照章行事，轿一落地，就自个儿掀起盖头，提着把剪子，一瘸一拐地进了洞房。这一举动震惊了黑风口，看热闹的人群咂舌不已，都为新郎捍一把汗。
的确，倒霉的新郎在新婚之夜刚ธ踏进洞房，就遇到了难以预ไ料的恐吓。
“别过来！”新娘手握叉开着的剪子，尖锋对准面带微笑的新郎，一往迷人的眼睛，怒瞪着脸上还荡着动人微笑的新郎，说话工夫，异常老练地把剪ຘ子放到枕头底下。“你敢碰我，明儿个你家就得办丧ç事！”新า郎看看新娘的瘸腿，相信新娘子不是说着玩的，欢喜的脸上失去了笑，沮伤地愣了好长一会儿，才合衣睡在离新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新婚之夜，倒霉的新郎，几次被剪子悲凉的碰撞声惊醒，脊梁骨一陈陈冒出冷气。以后的许多天里，新郎曾试着用非凡的耐心容忍她，感化她，打动她，但枉费心机。狡猾的新娘，瞪着猎犬一样机警的眼睛，不让新า郎有任何设置陷阱的机会。
再过些日子，饱受磨难的新郎，就完全放下了男人应有的尊严，每天夜里都跪在新娘面前，卑躬屈节地商量，哀求，颀เ诉衷肠，说尽了好话，有时甚至潸然泪下，声情并茂，但徒劳无益。“你简直象块铁。”在一系列ต努力失败后，新า郎这样埋怨她。
因为施ๅ放的热情得不到相应的回报，新郎完全陷入绝望。痛苦中ณ，每天夜里，都要在妻子身边和本能进行顽ื强抵抗。在这种折磨下，他变得萎靡不振，冷漠迷惘，麻木不仁了，眼窝深陷，二目无光，像已经上岸好久的死鱼眼。他时常一个人长时间坐着出神，每隔一分钟打一个呵欠，对自杀者表现出惊人的同情，整日里对谁都不睬不理，仿佛一个ฐ夜生活过频而又傲慢无理的棍。那时他还无法预料，要想解除这种痛苦的折磨，必须在一年以后才行。
第一章2
九十二年前，当大清的铁甲炮船，在东沟海面和日本的炮船海战时，轰隆隆的炮声连续不断地掠过一向宁静的普兰镇，整个ฐ城镇就陷入慌乱。当时生意兴旺的杨家米铺老板杨立业，总感觉眼下的家产不那么เ牢靠，仿佛天上的一堆云，随时都有可能ม被一陈风吹散。那会儿，普兰镇的有钱人，普遍认为最稳妥的产业，莫过于田地了。这东西土匪来了抢不走，打起仗来打不散，只要主人有一口气，那ว么，这份家产就永远是自个ฐ儿的。在一番๘苦思冥想后，杨老板最终卖掉米铺，出重金请来风水先生，帮他寻找一块可以安居乐业的风水宝地。风水先生经过多天的长途跋涉，精密勘测，最终确定在黑风口。说是那里四面环山，地肥土沃，山有虎形，水呈龙状，人杰地灵，物化天宝。杨家主人没再思考一分钟，立马携家带口，迁到黑风口
那会儿黑风口还是个ฐ四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居住着刘姓和白姓两ä大家族，耕种着方圆挺大的山中ณ盆地。老杨家用挺便宜的价钱，就买到เ村里一大片最好的耕地。
黑风口长期居住的，都是一些规矩本分的老实人，毛病只有一点，就欺生，对任何新来的外来户，都本能地怀有敌意。更何况新来的杨家又那么有钱？杨家乍来时，村里的老户甚至窜通起来，禁止杨家人用村里共用的水井，逼迫杨家不得不到村东小河里汲水，直到自家打了井。而当维臣爷爷到了该完婚的年龄，村里那么多健康漂亮的年轻姑娘，却没有一家肯把女儿嫁到杨家，尽管杨家小伙子长得并不二五眼。这样，维臣的曾祖父一赌气，狠要出重金，到เ山外给儿子娶个ฐ漂亮，贤慧，能ม干的媳妇，给黑风口人瞧瞧。
曾祖父先后请了几个ฐ媒人，征询了一打儿山外有姑娘的人家，均遭到拒绝。理由几乎惊人地相似：黑风口太闭塞，不如外埠热闹，怕姑娘嫁过去后生活太憋闷。何况这一带新า婚的娘们儿，都有三天两ä头回娘家的习俗。而黑风口与外界相连的山道，却又那ว么阴森，眼下世道又乱，这一带常有土匪出没，叫山外的姑娘们一提黑风口，就睡眠失常。可维臣的曾祖父不甘心。又经过多番๘努力，终于有一家山外人家同意了，那就是维臣娘家。这才使维臣爷爷勉强没有打光棍。不过亲家那ว边提出一个苛刻的条件，险些把这门亲事弄吹了。维臣奶奶有个ฐ患小儿麻痹症的哥哥，父亲在答应把女儿许配给杨家的同时，要求杨家的女儿，必须嫁给自己残疾的儿子。在经过长时间的痛苦思考后，杨家一咬牙同意了，因为眼下没有别ี的办法。那时维臣的姑奶奶才十三岁，还没育成熟，无法履行妻子的义务。这样，杨家不得不在婚约上补充一个附加条件，请求亲家同意，在儿子完婚两年后，再为ฦ女儿完婚。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维臣曾祖父将五百两ä现银，抵押在亲家，万一杨家毁约，对方แ便可拒还银两ä。
双方แ都很诚实地履行着婚约。只是后来在准备实施最后一个条款时，生了一点小误会。根据维臣曾祖母的仔细观察，儿子在结婚一年后，还没能使媳妇身上出现一点变化。这个ฐ过门儿都一年多了的娘儿们，仍像个ฐ少女似的，身段苗条，虽说走路一瘸一拐的，步履却是轻盈如燕。妻子把这种忧虑告诉了丈夫，立时引起了杨家的不安。妻子认为有必要找儿子谈谈因为儿媳妇脾气古怪，不容易说话。那天晌午，维臣曾祖母把儿子叫到เ自己屋里，对儿子进行盘根寻底的追问。儿子是个腼腆ດ的人，羞于把这类不大容易解释的事儿告诉母亲，只是含糊不清地劝母亲：“别急么。”这种说法不能安抚焦虑不安父母。相反地，却增加了他们的疑虑。在经过短时间商量后，老杨家重新า找来媒婆，叫媒婆向亲家暗示ิ：因为新妇婚后一年身子尚无动静，所以杨家也就不打算按原计划ฐ，在这一年秋季把女儿嫁过去。并且，这事儿至少要再过一年之后才能ม考虑，到เ时如果新妇仍未见喜，那ว么，杨家就会率先解除早先订下的婚约，甚至解除包括已经完婚的儿子的婚姻。这种通牒式的暗示那么เ厉害，第二天早上，亲家两ä口子就气喘嘘嘘，满面流汗地赶到黑风口。在老杨家，亲家夫妻受到เ了很礼貌的款待，气氛挺融洽。可做客的亲家母对酒席不感兴趣，利ำ用亲家觥筹交错的机会，心情焦虑地钻进女儿的房里，和女儿促膝谈心。五分钟后，维臣的外曾祖母就心情舒畅地走了出来，她已弄清了女儿婚后秘密。她把丈夫叫到外屋，神秘兮兮向丈夫透露底细，结果把丈夫气得差ๆ点没把门板踹碎，不顾场合地大骂“他妈了个巴子！”粗鲁地闯进女儿的洞房，像当初逼她出嫁时那ว样，怒斥ม女儿：“明年这个ฐ时节，”他说，“你要是还像今儿个ฐ这样，我就敲断你那条好腿！”转过身，他又厉声喊进窝囊废女婿，用食指戳着女婿的前额，“好歹你也是个ฐ爷们儿，连自个儿老婆都码不顺？”停了停，就郑重宣布：“打今儿个起，你想把她怎么样都有成，出了事我担着！”
真好！得到岳父的怂恿，维臣爷爷身上，复活了婚后曾一度荒废了的男人的野劲。那天晚上，他抛弃了心里的一切恐惧和懊ิ丧，复仇似地用木桩一样的臂膀，将妻子死死压在下边，尽管妻子这时也像他从前那样，变着法苦苦哀求、商量、说尽好话，请求他别ี这样，甚至低三下四地谄媚他，叫他亲哥哥，请求他相对文雅些，可他一概ฐ不理，他相信，婚后一年多光阴虚度，完全是由这个刁钻的女人的无礼所致。这个妙不可言的梦幻般的夜晚，丈夫一点也没在意正在身下呻吟的妻子，贪婪地品味着从没有过的闪瞬即逝的新鲜ຒ快感……初夏夜，微风中流荡着槐树花沁心馥郁的芳香。
从妻子身上尝到甜头的维臣爷爷，不再关心外面的事儿，像一个ฐ贪嘴的孩子，拿到胶ด皮糖便不肯停止咀嚼，整日里纠缠在妻子身边，懒得去干别的事儿，气得爹妈直后悔当初去找亲家来解决小两ä口之间的麻烦。甚至那天晌午，当屯长白长山领着老毛子士兵，来到เ杨家征壮丁时，维臣爷爷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竞不知这些长得像马猴子的士兵，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直到一个士兵，嬉皮笑脸地拿刺刀割掉他后脑勺上那条驴尾巴似的辫子，挑在刺刀上耍笑，他心里才觉着有些苦楚，眼泪流了出来。透过泪水，他看到这些猴子似的士兵，脸上满是络腮胡子，手背毛茸茸的，眼睛灰黄色，像羊眼。一个家伙竟敢当着他的面，拿眼睛死盯着正在烧饭的妻子。
这些俄国人是一个月前来到เ黑风口的。他们赶走了地方แ官员和金州副督统衙门派来的清兵，掌管了这里的政权。他们在黑风口西边的山口上建造了兵营，筑起了炮台，把山顶的一块平地改建成场，甚至还在山下，建造了关押犯人的牢房。眼下他们征召壮丁，是要修一条横贯黑风口，从旅๓顺直达安东的官道。官道沿途的村庄，十六到五十岁的男子，必须ี应征服役。屯长白长山第一个ฐ想到的，是杨家父子，因为ฦ这家外来户，凭着自己有俩儿臭钱儿，在村里见到他时，竟敢抬起头来说话。
第一章3
突如其来的劳役，打乱ກ了杨家的正常秩序。按早年和亲家订立的婚约，秋天是要办女儿的婚事了，因为在这之前，维臣受孕迹象相当明显。眼下，这项ำ计划不得不向后推迟。那些日子，黑风口东西山上，炮声隆隆，几个山头纷纷削平，在刺๐刀和马鞭的督促下，劳工们工作相当出色，大约半年后，这条官道正式启用了。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开始光临黑风口。偶尔还能看到老毛子警察，像猴子佝偻在马背上，姗姗踏过黑风口。起初ม，黑风口人不大喜欢这种常有人来人往的生活，甚至抱怨这条把黑风口和外界连结起来的官道，破坏了山村的宁静。直到秦货郎沿着这条官道，来到黑风口推销洋货，黑风口人才豁然明白，这条官道，注定要给黑风口带来那么多兴奋、迷惘和苦难。
再过半个月，维臣奶奶就要分娩了。产前的准备是无可挑剔的，无论是婴儿的襁褓ຑ，还是孩子将来要用到เ的小帽、小鞋、小袜啦，都一应俱全。这刁钻的媳妇就是这样，做起活来滴水不漏，叫人喜欢，除了那古怪的坏脾气。成天从早ຉ到晚，她拖着条瘸腿，总能ม出现在需要她出现的地方，不停地忙碌着。活儿也干得利索。别人纺一车纱，她纺两ä车；同样，别人织一匹布，她织两匹；她做的衣服，家里人谁穿了都合体好看；她做的饭，谁吃了都有说喷香可口，她手巧得简直像不食人间烟火，甚至生孩子都没遇到เ别的娘儿们那些麻烦。孩子异常顺利地呱呱坠地，是个ฐ男婴，这便是维臣的父亲。男婴的出生，在老杨家激起的欢乐่，不亚于任何一个盛大的节日。一家人几经讨论，给孩子取名叫福来。正是从这时起，维臣奶奶在老杨家，才赢得了普遍的尊重。
打孩子满月那天，杨家又陷入另一种忙乱。女儿的婚期到เ了。因为家里总有琐事，维臣姑婚期一拖再拖。姑娘都快二十了，成了黑风口惹人议论的老姑娘。虽说姑娘一切育正常，可看上去总显得那么เ娇小，有些单薄。特别是姑娘那双纯洁的眼睛，显出她还是个天真的的孩子。和嫂子当年的情况相仿，姑娘那么不愿嫁给那个ฐ腿有残疾的男人。可父命是不可违抗的。
全家唯一对这门亲事满意的，是维臣奶奶。因为残疾的亲郎正是她的胞兄，何况，她当初为这门亲事，已经付出一条好腿的代价。在办婚事的日子里，维臣奶奶格外热心。她把孩子扔在一边儿，管都不管，那ว么仔细地给小姑子缝制一身十分漂亮的结婚礼服。为了叫村子里那些一直仇恨杨家的人开开眼，维臣的曾祖父打算把女儿出嫁搞得隆重些。的确，陪嫁的妆奁是丰厚的，以后几十年中，黑风口没有任何一家的女孩子嫁妆能过她。为了向亲家证明自己的诚实，维臣娘家，归还了当初杨家抵押的银子，杨家感激亲家的坦诚，大方地拿出了其中的一半，做为女儿的陪嫁。尽管这样，维臣姑奶奶仍不称心，那些天，没完没了地哭哭啼啼。维臣曾祖母是个要强的人，鉴于儿子结婚一年之后，才过上真正的夫妻生活，深怕女儿婚后也弄出什么เ不合适的笑话，在婚礼的前几天，寻找一切机会，和女儿单独待在一块，把婚后可能遇到的一些事儿，给女儿做了细致的叮嘱，特别是初夜将会出现的一些情况的细节，免得到เ时，女儿大惊小怪的惹事生非。女儿似乎ๆ不太担心初夜的事，只是对自个儿将要落入一个陌生男ç人的怀抱感到เ委屈。那些天她像患了流泪症，没完没了地哼哼唧唧。对这种不吉利ำ的哭闹感到不快的，只有维臣奶奶一人。据她后来讲，这种大喜之前的哭闹，便是后来倒霉的明显前兆。她自个儿在出嫁前就这么เ哭哭泣泣，结果就弄断了一条腿，婚后又深陷对表兄的思念和对现实不满的双重痛苦中。
第一章4
婚礼是体面举行的，四匹清一色的枣红马拉着一辆花车，马头上糸着猩红的缨穗，马鞍挂着流苏，流光益彩的铜铃铛，从马头挂到马尾，任何一匹马只要轻微一动，浑身就会响起激动人心的悦耳脆响。花车是临ภ时搭成的，顶棚上系满了彩纸剪成的花，侧旁้贴着龙凤图案，让人看了眼花缭乱。正是这种阔气的排场，惊动了西山口老毛子的兵营。当迎亲车队走到西山口时，足足有一个ฐ排的老毛子，拦住了车队的去路。这群野兽用刺๐刀把除新娘以外的人统统赶到เ旁边一个山沟里，并且让他们就地跪下。随后就听见轿车里新娘撕裂ฐ肝肺惨叫。在阴沟里跪着的黑风口人，此时表现出极大的克制ๆ，没给那群畜牲制造一点麻烦，甚至连那群畜牲，后来都称赞黑风口人，是他在世界ศ各地作孽时遇到的迄今为止世界上最懂礼貌、最讲文明、具有悠久文明史、具有优良传统的优秀民族，任何时候，总是那么温文尔雅，驯服谦逊。跪着的人自己都说不清，新娘是从什么时候停止惨叫的，更不知畜牲们什么时候离去，直到เ他们跪得太累็了，才有一个ฐ最大胆的先探了探头，而后鼓动同伴一道跟他站起来，经过一番推推搡搡，一大群人终于爬出了阴沟，而后又你推我拉地磨蹭着往轿车边儿挪动。走在最前面的那ว个ฐ，来到เ车旁时，甚至还没忘记干咳一声，以免打挠了在车里作孽的畜ไ牲。一群人在车边转悠了一会儿，直到确信车里没有一点声息，才敢掀开车帘ຈ，但猝然又放了下来，像遭了雷击。因为他们看见，新娘是赤身裸体地躺在车里的。当车帘ຈ第二次掀开时，人们才弄清楚，新娘身体已经僵硬，像一具平躺的大理石雕像。多年以后，黑风口人在重提这事时，仍能那么津津乐道，觉得十分有趣，仿佛一个寡廉鲜耻的窃贼，毫不掩饰地向别人炫耀偷窃的行径。那ว会儿在黑风口，只有一个人丧失了理智，便是维臣的曾祖母。老人一听到เ噩耗，就一边狂嚎，一边冲向老毛子的兵营。兵营的岗哨警告她，可她全然不顾，在距岗哨十米远的地方，一颗子弹射穿了她的头颅。
在一天内料理了两宗丧事之后，维臣的曾祖父病倒炕上，没再起来。因为他拒绝维臣奶奶烹制的一切可口的食物，甚至一点白开水。两个星期后，就魂归天国了。这样，杨家人在半个月内，开始办第三宗丧事。
随着维臣曾祖父的棺材埋入冢穴，老杨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虽然现在这种宁静中，充斥着肃穆和悲哀。在家中剧变时，一些琐屑的家务都暂时被搁置了，眼下必须把这些活儿给补上，而新的活计一点都没比过去少。孩子需要照看，饭要做，衣服要洗，田里的活儿少了她也不行，维臣奶奶忙昏了头，整天拖着条瘸腿，柁螺一样忙转着：喂孩子饭呀，喂鸡鸭鹅狗呀，抱草烧火做饭呀，下田锄地呀，最叫他不能ม忍耐的，是成天游手好闲懒โ惰的丈夫。从前，公爹、婆婆、小姑子在时，一个懒散的丈夫，还不那么เ碍眼，现在这一切活儿都压到她一个瘸腿女人身上，丈夫的懒惰，就成了她大脾气的引信。她时常大雷霆，叱骂丈夫，偶尔还加点拳脚๐，特别是当她明显感到因腿上残疾使她行动不便时，她的脾气就大得励害。一边用最粗俗的俚语泼骂丈夫，一边为自己婚姻的不幸抱怨叫屈。这种严å厉的管教是卓有成效的。在妻子的泼骂声中ณ，懒惰的丈夫终于渐渐克服了好吃懒做、不负责任的懒散性格，变得能ม在妻子没吭声时，就主动干点活儿了。这种性格变化多少也感动了妻子，家里的泼骂声逐渐消停下来。幸亏妻子能干，在家里突然失去三个劳力后，这年的收成并没减少，真得感谢老天爷。
第一章5
过了这年的三月，维臣的父亲就三岁了。这孩子挺乖，打一小就挺懂事。他知道母亲脾气坏，就从不闹人；知道母亲常为ฦ父亲的懒惰大脾ຆ气，所以刚ธ学会走路，就嚷嚷着要帮大人干活儿。家里的瓷器从这时起，每年都在减少。尽管这样，维臣奶奶也不生气，因为这孩子身上，一点也看不出他父亲的影子，没有一点懒โ惰、馋嘴的恶习。叫母亲担心的只有一点，就是这孩子的性格有点死板，呆头呆脑的，干什么事儿都一本正经，两眼一眨一眨，闪烁着成人才有的神情，致使母亲疑心，这孩子是否早熟了。孩子懒惰的父亲却没现这一点，甚至糊说这孩子，简直是他小时候的复制品。妻子反对了他，坚持说，这孩子像自己小时候一块玩耍，家住普兰镇的表哥。
在替三年前死去的三个亲人烧完第三个周年后，杨家人纷纷脱去身上的孝服，换上干净的新衣服。这之前的三年中，他们是严å格按照传统礼仪为死去的亲人服孝的，年轻的夫妻各睡一屋，从没有过摸摸碰碰的事儿，除了妻子偶尔用拳脚批评过丈夫。三年后，年轻的夫妻就又像初婚的新人，过分的亲热未免有些轻浮。
“咱们再要个孩子吧。”亲热时，丈夫小声商量妻子，生怕惊醒睡在一旁的儿子。刁悍的妻子却不在乎，高声叫嚷：“我可不想再要！”她喊，“家里的活儿已๐经够累啦，你倒好，一到晚上睡得像头猪，家里的事儿管都不管。”懒惰的丈夫有点不知深浅，轻率的向妻子了誓：“你生吧，”他说，“我帮你带。”妻子并没把丈夫的话当真。不过，就在这一年里，她身子又不方便了，而且还巴๒望着这回怀的能是个女孩儿。这种愿望是不难实现的，何况他们都年轻。下一年春天，维臣的姑姑出生了。小姑娘不容置置疑地起名叫玉兰，这是孩子的母亲多年以前，幻想中给自己和普兰镇表哥一起生的女儿取的名字。这孩子像是对谁都不满，从一落地儿，就没停止过哭叫，并且胡乱ກ挥动着手脚，抗议别人为她洗澡。“这孩子像。”被孩子哭得心神不宁的父亲抱怨。可是当四岁的哥哥坐到她身边给她唱歌时，小姑娘就立刻停止哭叫，转过头来仿佛认识哥哥似的，两眼紧望着福来。这一情况令父亲大为惊讶，他断ษ定：四岁以下的孩子身上，必定具有一种大人们不具备的神灵，能够轻易辨识出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因为儿子福来唱给妹妹的歌儿，连他自个儿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以后每当小丫头哭叫时，家里人就会把一本正经的福来喊来唱歌，屡有效应。
娘家没有闲人，侍候月子的活儿，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懒惰的丈夫身上，何况在要孩子之ใ前，他曾过誓。可那会儿，维臣的爷爷还是个ฐ连小米粥都不会熬的男人，煮鸡蛋也会把鸡蛋煮得焦糊，气得妻子在身子虚弱时又开始了泼骂。但一点都没有效验，只要把鸡蛋放进锅里，丈夫照ั样会把它煮糊。最后，妻子不得不像老师教小学生写字那样，躺在被窝里遥控丈夫做饭，以致常常把简单的事儿搞得相当复杂。“该做饭啦。”她说，丈夫随后就走进厨房等待，听妻子从被窝里不断地出有关指令：“舀半瓢米。”丈夫就从米缸里舀半瓢米。“放到盆里洗干净。”丈夫就把米倒进盆里洗干净。“把米重新倒进瓢里把砂子淘干净。”丈夫一丝不苟地如实昭办。“把淘干净的米倒进锅里。”丈夫把米倒进锅里。“往锅里加两瓢水。”丈夫往锅里加两ä瓢水。“再加半匙碱。”丈夫加半匙碱。“把锅盖盖好。”丈夫把锅盖盖好。“烧火！”丈夫开始烧火。这种繁琐的工作程序一直得持续到妻子在被子窝里喊一声：“停！”才算完事大吉。每天如此，让妻子感到เ这样做，比她自个儿亲自做饭还要累。于是，半个月后，她就把丈夫赶到田à里，自个爬起来做饭了。
第一章6
在孩子即将满月的前一天傍晚，素า常骑马从街上走过的老毛子警察，在老杨家门前下了马，把马拴到เ门口的老枫树上，没有敲门，像回到自己家里样，摇摇晃晃走进老杨家的院子。那ว时维臣奶奶已经把晚饭做好，正蹲在灶前用斧ร头劈明天早晨要用的烧柴。听到狗叫声，她漫不经心地向外瞄了一眼，觉得心脏ู猛缩了一下，手中ณ的斧头掉落下去。她下意识地站立起来，却忘记了问一声这不之客来干什么，也没想到喊一声刚从田里回来，正躺在炕上哄孩子的丈夫，只觉得两ä条腿非常酥软，而且不停地抖，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ม。老毛子迈着挺慢的步子走进屋子，这畜牲并不吭声，只是两ä眼像狼一样死盯着家庭主ว妇，或许还向她挤了下眼睛，递了个ฐ非常荡的飞眼。这一切都没在她心里引起什么回应。甚至当那ว畜牲一把将她抱住，疯狂地用嘴去亲她，并打算把舌头塞进她嘴里时，她也没想到เ该如何应付这种异常危险的场面。那时她只感到เ一股浓烈的酒糟味，沿着她的嘴唇，直袭进气管里，引起一陈剧烈的恶心。这种酒气后来一直伴着她，直到เ死，特别ี是每当遇到心情不好时，就会闻到这种令人作呕的酒糟味。据她后来对丈夫讲，直当那牲口动手去摸她最危险的地方，才触痛了她心里自尊的那ว根神经，刹้时感受到เ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儿，突然有了勇气，拼命把那畜牲掀翻在地。那ว家伙还以为家庭主妇的做法，只不过像一般的女人通常玩的那种半推半就的把戏，就毫不在意地嬉皮笑脸准备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可惜他迟了一步，在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当儿，维臣奶奶就机警地从地上抓起斧ร头，向他后脑แ勺狠劈下去。这一斧头非常有力，准确无误，那家伙没经过任何挣扎，就像一麻袋滚落的粮食，“扑”的摔了下去，后脑勺上开凿了一道红色血泉，血和脑浆迸涌ไ出来，一会就淹没了厨房的地面。直到确信这畜牲已๐经断了气，维臣奶奶才感到เ一些恐惧。她慌里慌张地淌过血泊，跑到里屋，拖起丈夫。那会儿丈夫刚ธ把女儿哄睡，自己้也昏昏欲睡，所以对这种打挠不太满意。“干什么เ呀？”他翻了下身，“我累了。”
“你快去看看吧！”妻子没容他继续迷糊，气乎ๆ乎地拧他耳朵，“我闯祸啦！咱们家就要大祸临头了！”丈夫从妻子的声调里，感到了几分恐惧，不过仍不信会有什么เ大不了的事，直到看清了灶前那具像死狗一样横躺的尸体，才被脚下凝固的血浆滑了一跤。妻子恼恨丈夫的懦弱，狠狠踹了他一脚，才勉强使他从地上站起来，身上已经沾满血浆，正在一点滴往下流。“这……这……这……”他感到今天舌头有点硬，怎么也说不完整一句话。
“他要欺负我，我杀了他。这反把斧头。”丈夫的狼狈，刺๐激了妻子的自尊。
“那……那……那……”丈夫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妻子无法忍受这种窝囊废丈夫，“滚开！你不配当男ç人。”妻子无心继续斥骂他，立马命令：“快把街上的马牵进院子，别叫人家看见！把街门锁好。你再到房后桃树下挖一个坑，要大点，深点！”妻子几乎来不及把话说完，就开始拿脸盆往猪圈里舀血。而后又用抹布擦拭地面。这种忙乱一直持续到下半夜，夫妻俩才确信家里没留下一丝儿血迹。剩ທ下的事，就是如何处理那杆步枪和正在院子里打喷嚏的军马。经过一番周密计划，夫妻决定把那杆钢๐枪砌进一段院墙里，把马牵到远离黑风口的山外去，让它自个儿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不回黑风口就行。
如果不是孩在天亮时拼命地哭叫，维臣奶奶就会忘记，已经一夜没给孩子喂奶了。可孩子今天有点怪，抱在怀里，一边吮奶还一边不停地哭叫。起先，维臣奶奶以为ฦ孩子生病了，用手摸摸孩子的额头，一点都不热。直到孩子不再吮奶，放声大哭时，维臣奶奶才约略觉得今天孩子吮奶时，她自个ฐ儿的感觉也有点与往常不同。她用手挤了挤，才现已经没有乳汁了。情况非常明显，奶水昨晚被惊回去了。这种情况早先在娘家为ฦ姑娘时曾听说过，有一家因为失火，把产妇的奶水惊得闭了经，孩子的母亲不得不用炒高粱面粉和淀粉一类的东西，冲成粘稠的流食喂孩子。在惊魂初定后，维臣奶奶也只好那样做了。可叫人担心的事儿还没完。一天之后，老毛子的军队就开进了黑风口。他们骑在马上东张西望，搜寻失踪同伴的蛛丝马迹；不停地挨门挨户翻箱倒柜。在老杨家，年轻的夫妻惊得不敢喘气。因为一个ฐ士兵把马靴中踩在院墙上系鞋带时，不小心弄塌了一段院墙，幸亏不是藏着步枪的那段。老毛子在黑风口整整折腾了一天，傍晚才扫兴地回到兵营。可是第二天，黑风口人就听见西山口炮台上的大炮，不停地向普兰镇方向射击。据说，那个ฐ倒霉的老毛子的坐骑，是在普兰镇街上找到的。据此，老毛子断定，那个死鬼是在普兰镇丧ç命的。但普兰镇却没有人肯承认这事儿是他们干的，盛怒之ใ下，老毛子把全普兰镇人赶到镇里的一条大街上，用机枪封住路口，进行地毯式扫射，没放生一个，而后用大炮把普兰镇夷为平，以示对普兰镇人杀害俄国警察的报复。
第一章7
凶讯传到黑风口，维臣爷爷奶奶分别掉了眼泪。爷爷觉得这件惨案他是有责任的，如果那天晚上他不放走了那匹罪恶的军马，而是把它拴到山里的树上，让山里野兽把它干掉，那么，普兰镇人就不会屈死了。这是他一辈子愧心的事儿。但妻子的眼泪则是为和普兰镇人一同罹难的表兄流的。打那会儿起，她减轻了对婚姻ี不幸的抱怨，甚至感谢老天爷，相信命运当年强把她嫁到黑风口，为ฦ的就是把她从已๐经快要陷入的厄运中救出。于是她开始相信风水先生对黑风口的堪舆。
现实没给她留下更多的时间，去咀嚼各种烦恼和痛苦，因为ฦ靠浆糊一样的食物维持生命的新生儿，开始明显地消瘦，而且这种食物还弄坏了孩子的胃肠，一天中ณ无数次便泻绿水一样的稀屎，褯子的换洗次数，比原来增加了两ä倍。那会儿，维臣奶奶每天主要的活儿，就是注意保持孩子襁褓的干燥。可这几乎ๆ是不可能的。为了恢复孩子的健康，维臣奶奶就设法治疗自己断奶的毛病。她用鲫鱼加荞麦皮熬汤喝，据说此种偏方可以刺激乳腺分泌。几锅鱼汤喝过，没有一丝儿疗效。意外地，她开始福了，走路一瘸一拐地显得笨重。接着她又用老母鸡燉人参吃，结果使自己日益胖的身子，越加明显地向外扩张，剧烈膨胀的脂肪，使他感到เ皮肤被撑得紧绷难受，却没挤出一滴奶水。在这种尝试失败后，她就大量地服用了鹿胎膏，结果使月经来潮比往常提早了一个星期。在寻找偏方治疗自己的同时，必须用土办法治疗孩子的胃肠的毛病。早先在娘家时，她曾懂得一点有关用烧火棍，给常年拉稀的孩子修腚的方แ法。那ว天早晨，她在灶前烧了一炉香，而后把孩子抱到เ灶前，一边振振有词地念叨一些咒语似的鬼话，一边将孩子伏到เ自己膝盖上，扒开孩子的大腿，将烧得烫手的烧火棍灼到孩子，孩子登时就出瘆人的惨叫。但，孩子的母亲却认为，这种惨叫恰恰是此种疗法产生了疗效。这种疗法持续了三天，孩子的屁股就开始溃烂了。可只要给她喂下那ว种浆糊一样的食物，孩子照样拉稀。这样，给孩子修腚的疗法只好中ณ止。因为孩子屁股上的烫伤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半个ฐ月功夫，就烂遍了整个屁股，出一种腐肉的恶臭，招来成群的苍蝇围在孩子身边嗡嗡乱叫。
起初ม，维臣奶奶并没认识到เ事儿会那严重，“一点汤伤嘛，就会好的。”她这样安慰焦虑的丈夫，一面不停地忙着照料家务。当她感到事儿已经严重时，就用艾蒿水给孩子清洗伤处。这种偏方不太管用，她就用破布烧成灰，敷到孩子的伤处，也没收到明显的疗效，随后就用盐水给孩子清洗伤处，把孩子痛得嗓子都有哭哑了，接着她用椿树皮、蜂蜡、蛋清、獾油等某些东西加在香油里，煎熬成一种药膏，敷到เ孩子的伤处，这会儿，孩子已经哭不出声了。后来维臣姑姑说话的声音，一直像个粗嗓门儿的爷们儿。孩子烧得厉害，嘴唇起了的泡，原先像晶莹的宝石似的小眼睛，现在变得晦暗不清。维臣爷爷已经对这孩子不抱希望，准备好了谷草，一等孩子断气，就把她送进山里火葬。死神最终并没有缠住孩子。在母亲为ฦ她敷上最后一种药膏的第二天早ຉ晨，家里人突然现，孩子开始退烧了，而且两眼开始重新亮，嘴唇抽动，显然想哭，却哭不出声来。以后的几天，孩子的伤口处开始干燥，并且结壳。这一良好的现象，叫孩子的母亲大为兴奋，她相信这是最后一次给孩子敷的药产生了效力。往后的日子里，她用这种偏方แ，治疗了不少人的汤伤。
诚然，孩子得以活命，可屁股上的伤痕却无法复原。孩子的臀部一直是坑坑凹凹的。这种缺陷当孩子成年后，在她心灵上造成的创伤跟上的创伤一样，都是无法痊愈的。孩子从懂事时，就感到自己的臀部不如别人，坑坑凹凹的。而且这种感觉，渐渐成了她心里巨เ大的十字架，严重扭曲了姑娘的心态，使她的自尊心像冰一样的脆，像刀刃一样锋利，性格变得古里古怪，害怕和别人接触，生怕人家知道她有一个残缺的屁股。随着年龄的增长，姑娘就开始深居简出了。因为姑娘只要一出门，就会觉得别人在不怀好意地用眼睛盯着她的屁股。家里人都清楚，维臣姑姑从十六岁时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座院子，直到死。维臣奶奶一直为这事难过，这种难过又很容易转变成对老毛子的憎恨。因此，当她还没完全治好孩子的汤伤时，就在家里的一间闲屋里，用砖搭了个简易神龛，每天不间断ษ地烧香拜佛，诅咒丧尽天良的老毛子，祈่祷老天爷把灾难降给这帮没有人性的野兽。这种祈祷是灵验的。一年后，当乃木大将的军队在庄河花园口登陆时，维臣奶奶就向外人宣讲：这是她祈祷ຕ的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