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永远不会绝望，只会觖望。而笑，只是一种痼习。——题记日记一页页ษ被撕掉，又一页页被燃烧成灰烬，但对母亲的爱、对父亲的恨并未因此消减。父亲疯狂地踢着卫生间的门，我拉开水伐，水崩涌而下，卷走一切“过往”。桌上零乱ກ错落着酒瓶，药粉沿着瓶口散落，在酒中微微形成一些小气泡。“你在干什么เ？”被刚出厨房的母亲撞见。我没有说话，拿起酒瓶轻轻晃动。“是什么？”“管它的，只要能ม产生幻觉，他就得死。”我冷冷一笑，一脸的淡漠。与沿街的栏杆摩擦着，灰尘使怀旧风格的仔裤看上去更加邋遢。累็了，便就近坐下。身边的乞丐若无其事地盯着我看，我出于礼貌，若无其事地回视。想到现在的我连乞丐都瞧不起，不禁傻笑，泪水更是若无其事地坠落。一角的硬币旋๙转数圈后“叮当”倒地。抬起头来的那一刹那，笑容泛滥。眼前的人也笑了，估计是为ฦ这世上还残留着能ม满足于一角钱的讨饭的感到欣慰。乞丐显然是生气了，用手比划ฐ着。“这里都是我们的。你找打！”我起身拍拍裤ไ子上的尘土。“你误会了，我可不想要薪水这么高的工ื作。”说着将一角的硬币踢进附近的下水道。我走在这熟ງ悉的街道上，熟悉的灯光映照ั出城市人满脸的淡漠……一座熟悉的城市就这样铺展在自己้眼前，却又是那样陌生，陌生得让人觉得可怕。就是在这里我经历过亲情、经历过爱情，可现在它们都已消失殆尽。“离开”唯一一个我尚可以想到的词眼，是！我要离开，从很久以前就决定好了的结局。拿出手机，按了尘的号码。“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不会想我？”我笑：“应该不会吧！”他沉默了一会：“那ว就好！……感冒了？”“嗯！”泪噙在眼里有点难受，努力把眼睛瞪得更大些。“晚安！”“林！”尾音清清的，异常的柔和。我急忙按掉电话。“林”这个音可真好听，他们都称我林，只可惜我既不姓林，也不叫林。刚到เ小镇找到住处后，几经周折打听到了离这最近的一所贫困小学的电话，当我打过去说明来意后校长约我第二天见面详谈。那ว里的条件还不错，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房屋没有摇摇欲坠，更没有人烟稀少。校长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戴着眼镜，一脸慈爱。“有比这条件差ๆ点的吗？越差ๆ越好。”跟校长打过招呼后，我直截了当地开口。“有！但怕你吃不了这份苦。”我摸摸脑แ袋：“没事，来都来了！”热心的校长替我找了位她熟识的司机，我背着一大包抄本听着拖拉机巨大的机械声随着颠簸越剧烈、频繁，向“半个理想”逼近。学校设在山坳里，车进不去，我抱紧包跟在司机身后。初ม秋，曲折的山路两旁却是几乎寸草未生的田地，灰溜溜的房屋门口零星地挂着几个ฐ玉米。半路上司机几番提出帮我拿包，我只是笑笑，抄本的纸张已有黄，印满了时间的痕迹，仅仅一个城市学生几年学校生活下来多的本子就足够一整个贫困学校用上一个月了。当司机指出眼前这座像废墟似的建筑就是学校时，包从手臂滑落，沉重的撞击声过后尘土飞扬。“废墟”前的空地便是孩子们的操场，破旧的衣服大得仿佛可以掩藏住他们弱小的身体，却怎么เ也不可能ม掩住他们纯真的笑容。这二十来朵“开在废墟中的蔷薇”正玩着一些城市孩子间早已不再流行的游戏——老鹰捉小鸡、摸瞎，赤裸的脚上满是泥土。站在那ว里不敢靠近，不知应该是流露出关心还是继续保持缄默，一阵酸楚袭上心头，捂住嘴急逃离到拖拉机上。回到镇上天已๐经黑了，老式路灯泛着微黄的光，路上的枯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冷，真冷。偶尔有几户的灯还亮着（农村人普遍早睡早起）。秋日的小镇显现出无尽的萧条。明明又累็又饿，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แ海ร中浮现出那些孩子的身影。一次又一次被我压下去，又一次又一次透过思想的罅隙蹦出来。一群让人心疼的孩子。一夜没睡，惺忪着眼再次出现在校长眼前，她有些吃惊：“没去？”“去了，又回了。”她笑了笑：“那条件差ๆ得出了你的想象？”我有些不好意思。“算是！那用不着我，我想教色彩，可……”校长拍拍我的肩：“我明白，走！带你在学校随处看看。”学校有五十来名学生，按年龄分成了两ä个年级。占地面积不大，恰好满足需求，有属于自己的音乐่室，内置一架老式钢琴，声音浑厚低沉。校长教音乐和劳技，其余仅剩的两ä位老师教语文和数学。第一节课是在教室里上的，当我把《印象̶๐6;日出》的彩图贴到黑板上时，他们说画面太模糊，当我把《草垛》的彩图贴到黑板上时，他们又说画面颜色不够鲜艳，直至我把《面包》的黑白图片贴上去，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ฐ人的声音：“石板画《面包》作于1924๒年，作者是德国女画ฑ家珂勒惠支，它深刻地描绘了一战后德国人民挣扎在饥饿线上的苦难情景。饥饿的孩子急切地拉着母亲要食物吃，他们苦苦哀求食物的眼神实在宁人心酸。而母亲又无法满足孩子们的需求，她不忍心看着孩子苦苦哀求的神情，强忍着痛苦转过脸去，掩面饮泣。”他们是能ม够体会到这份苦楚的，所以才会选择保持沉默。“出去观察下环境，下次课写生。”我的声音在教室上空孤独地回旋。我拿着纸和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望着他们。在城市的小学校园里孩子们会相互攀比、会联合起来欺负较弱的孩子，而在这里，不会，他们无法打破小镇与城市间的隔膜。我喜欢他们脸上那带有些野性的甜美笑容，可我从不曾拥有过它们……“你好啊！写日记吗？”陌生男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我摇头：“小说，刚开头。”“想当作家？”他说着把手伸向我手中的纸。我习惯性地抱住它，笑笑：“不！写手而已๐。”“我教语文，也很爱文学，最喜欢的作家是欧&#ี8226;亨利ำ，知道？”“恩！我也很喜欢他。”我慢慢放松开来。“幽默中夹杂着无奈，大师中的大师。”“那当然！”他故意做出得意的神情。“我叫刹，二十四岁，来自南京……”“卡！怎么弄得跟征婚似的！江南女子挺出名得，江南男子嘛！”我说着神秘地一笑：“没法比啊！”“那你呢？”“林！”莫名的恐慌在脑海涌ไ现。“不！我叫陈。”我急忙改口。……下班后，想找些灵感，在镇上徜徉。小镇太小，几十分钟就走完了。几乎每家的窗格上都贴有剪ຘ纸窗花，鲜红抑或已有些泛白的，手工ื精致，民族文化的产物。沿路还有许多卖藏饰的小贩，价格便宜，样式齐全，且带有自身独特的意义。爬上山坡可以看到เ一条铁路，轨道已经生锈，看不到尽头，我已๐经没有家了，无论朝那边走都是迷途。赤脚坐在石子路上，火车从身后呼啸而过，不禁回头张望。尘土使我眼中的天空变得阴霾，轻轻闭上眼睛……“林！”刹้的脸出现在视线里。“还是叫你林得了，叫你几声陈你都不理。”“不！刚才是我没听见。对不起！”他露出调皮的笑容：“就要！林，多好听啊！”我提起鞋踏在沿轨的石子上，刚ธ长长的头在风中任性地飘散。小镇尽收眼底，被山坡围绕住。笼中鸟、池中鱼，百年、百年孤独地囚禁。多可笑的想法，其实长期以来真正的囚役与囚者都只是我一个人而已。“我想看西藏的天空、京都的三千院、希腊ຘ的雅典卫城。”刹拾起一颗石子，跟在身后。“那你为ฦ什么跑到这来了？”“理想。你呢？”“我喜欢安静的地方，安静得能听清自己的心跳。”手中ณ的石子在空中ณ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是在逃避吧！”我抬头仰望蔚蓝的天壁。“听说孩童时期读过名著的人很容易感伤。”“感伤也没什么不好。”夕阳洒向铁轨，暧昧的橙色何时变得这么เ落寞？风起，卷起沙尘，沙砾还未触到眼球，泪已溢满眼眶。星期天打开手机便收到เ尘的短信，叫我把最近写的文章给他。无从选择地走进小镇唯一的网吧。空间狭小，网极慢。打开邮箱，轻轻敲击键盘，断断续续……底端赫然只有“未完”两字，不用“待续”，我们间的这支华尔兹已经结束，按“送”时，放在鼠标上的右手颤了一下，点到“存草稿”。起身结帐离开。被校长告知学校条件有限只能ม为学生配置最基本的画具。木制画ฑ架、大小不一的画板、黄的色彩纸、12๐色调色盒、少量的颜料和画笔。在孩子们眼中它们是宝贝的。“随意”——我给这群孩子的命题。记得第一次接触色彩时也是这个ฐ命题，把调色盒里所有浓烈的颜色堆在画纸上，厚重的、杂乱的。颜料可以调出属于自己้的那份独特色彩。眼前画面的主色竟是混浊暧昧的黑，死寂的。一个ฐ十一、二岁的孩子怎会有这样的色彩？“你想要表达什么呢？”“不知道，或许只是内心所想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画，语气是那样冷静。早熟，她给我的感觉，虽然我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已๐清晰地感受到เ了她淡淡的忧伤。“早熟的代价是早ຉ衰。”钱钟书这样说过。她回过头来：“老师！请问你上次拿出的前两幅画的作者叫什么？”“莫奈，印象派代表画ฑ家之一法国人克劳德•๔;莫奈。”“莫奈，我会记住这个名字。”她轻轻一笑。“我叫囡。”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เ了儿时的我，笑容泛滥。一个星期后，下班时被刹้叫住。“有你的信，从外省寄来的。”我道谢后接过信匆匆离开。信封上没有详细的寄信地址，但我已感觉到เ是他。林：好不容易才托朋友查到你的地址。刚才去监狱看望了你母亲，只说你在工作，很忙，隐瞒了我们已๐经分手和你去它省的事。她说昨晚梦到你在一个很破很空旷的教室里接受两位书迷的采访。一直在听你说你的理想是当写手，拿卖书的钱去贫困山区教色彩。认为你太幼稚。起初ม，你紧跟在我身后，我加快脚๐步，你却越走越慢，距离便日趋拉大，直至一天我猛地回头才现你已经彻底离开了我，竟没有一丝难过，可我们以前明明那么爱对方。或许你说得对，在一起久了感情注定会淡化。算了，不提这么เ伤感的话题。我过得不错，你过得好吗？要为自己的理想努力，懂吗？“自己喜欢的事坚持再久ื都不会嫌累。”记住你自己的话。尘我靠在卫生间的墙上，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就是迷恋这种在无人的角落里抽三五的感觉。忘记了的就不会再想起，想要遗忘的就不该再去回忆。我只是无端地憎恨那个城市、只是无端地想要重生。一些人注定是要被遗忘的，因为人与人之ใ间都只是过客而已。“尘，我真的很爱你……曾经。”我终于开始了一心写作、一心教画ฑ的生活，我亦是喜欢这样的，淡定而充实。特地抽空单独给囡上课。想送给她一些多年来收藏的关于莫奈的资料。“我不要。”“你很喜欢这些东西，不是吗？”我脱掉鞋，走在铁轨上。她无奈地笑：“可它们也是你的宝贝。”“我有理想足够了，很幸福。”“拿回去了也会被毁掉。”她用手指梳理凌乱ກ的头。“我细老汉来自南方，生我的时候难产，用尽最后一口气说出了我的名字。大老汉咬定是我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是个祸ຖ害，从我一开始懂ฦ事就整日打我。”她说着拨了下衣领，被鞭打过的痕迹历历在目。“先人他们也因为我是个女孩对我冷若冰霜。我根本不知道亲情是什么玩意。”我尽力掌握着平衡，但身体仍不免有些摇晃。“你的母亲很爱你，知道‘囡’是什么意思吗？南方人对女儿的爱称。”至少她父亲是爱她母亲的，可我那ว可怜的母亲是那样隐忍，整天忙里忙外，她的男人却拿她的工资在外面赌博，死本是他的宿命。“南方แ在哪？”“在那……在那……抑或在那……”我手指远方แ，变换着方向。“我忘了，你问刹้吧！他或许记得。”她眯着眼睛眺望远方。“刹总是提到เ你，课堂上、和我谈话时。林和刹้是恋人吗？应该不是吧！你看起来是那种不需要爱情的人。”我等待着一天一趟的火车，可它似乎早已๐路过于此，我不想奋力追逐，保持姿势，继续等待，等到它来后，继续看它离开，只因为我早已爱上一个人独自步行游荡。我不是不需要爱情，但我更需要一个人的寂寞。春节的时候，镇上来了秧歌队，我和刹并肩坐在他新家的屋顶上观看表演，他们被从外村赶来的村民们围住，样子甚是热闹，明艳的衣着和妆容在雪地上跳跃。我看不懂ฦ他们在表达什么，只是莫名的高兴。“刹้！你要在这里安家吗？”他侧过脸来：“恩！你呢？”“不走了。”他笑：“那就一起吧！”“一起？”“是的！一起。”尘过几次短信来，没有回。后来我给他了几条短信，他也没回。尘已๐成为过去、母亲继续她的无期徒刑、囡是我最好的朋友、刹和我是恋人。一切都是这样理所当然。我继续失眠、继续睡前喝咖啡、继续把原本曲折的经历化为我心爱的文字，理想实现了一半或许已是种幸福了。囡的头长的飞快，她就要毕业了，也就要失学了。学校的颜料越来越少。校长找我谈了几次，说学校已无经济承担色彩的原料é叫我改教素描。我一直推说我在考虑中ณ。素描的颜色过于单调，如我那逝去的青春。暗下早已决定没有色彩教就一心在家写小说、看球。最终，我还是离开了。很多孩子流着泪呼喊着：“老师！老师！……”我放在琴键上的手颤个ฐ不停，随即挤出一丝微笑：“《欢乐่颂》很好听，送给你们。”我凭借着儿时对乐器的记忆、对乐่谱的记忆，艰难地挪动着手指。一曲作罢，急逃离。在刹้家等他下班，然后嚷着要他陪我喝酒。他说这里不会有代基里也不会有威士忌。我坚持自己只是想喝酒而已。从隔壁要来了酒，打开酒坛的一瞬间闻到了时间的气息，酒香浓郁，入口辛辣。“自家酿的吗？46๔度过了。”“喝不习惯就少喝点。知道吗？”他轻轻地揉我的头。我用力扒开他的手。“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头，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他沉默了一会。“我们结婚吧！林！”我含糊不清地点了下头。“到เ时你父母会来吗？”他笑。“不可能ม会。我母亲在坐牢，他们说是她蓄谋杀死了我父亲，其实她是无辜的，你信你不信？”他怜爱地看着我。“林！你怎么会有这么เ冷血的母亲呢？太可怜了。”血液ຂ倏忽间涌上头顶，快得没了感觉。我的手狠狠地向刹้的脸甩过去，指尖沾有猩红的血迹。“你不能这样说她，她一点也不冷血，不然怎么会替我顶罪？是我在父亲酒里下迷药、是我把他推下楼的。”我瘫坐在地上，泪水泛滥。“她太爱我了！”他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似笑非笑：“骗人！”很长时间里，他呆坐在那里，我哭得累到虚脱，倒在地上昏睡过去，很舒服，从来没有这么快入睡过。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块空旷的草坪上，前方有一大片梧桐林，枯黄的树叶漫天、漫地。母亲和尘就站在树下，对着我微笑，温和地唤着：“林！大家之所以不叫你陈是为了在读音上区分你和尘，你们注定应该是在一起的。”母亲轻轻吹开落在我头顶上的树叶。微笑在尘的脸上绽放开来……泪从眼角滑落。“我要回家。”我从梦中惊醒。囡送我到附近城区的车站。“囡！你和我一起走吧！”我拉住她的胳膊。“不行！”他摇头。“我爱这里。等你当上写手我会去看你。”“我的小说快写完了。”“它叫什么？”“《endLeaທLTZ》，永无止境的华尔兹。”她笑：“很好听的名字，很好啊！”“可我不知我的文字将何去何从。”我望着身边川流不息的陌生人群。火车经过小镇时，我看见一排排斜向一边的屋顶，现在才现这也是民族文化的产物。一个ฐ熟悉的身影从车窗闪过，我告诉自己我会忘记这的一切，包括他。车进了城市，给尘了条短信，问他等下是否有时间去车站接我。他没回话。或许他已๐经有新的生活了吧！“我不能ม没有你。”在车站的候车厅里，他紧紧搂住我。“我也是。怪不得有人说爱情经过时间的催化会生质变。”“变成什么呢？”他笑，一脸温柔。“不可割舍的亲情。”他用指尖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什么เ呢你！小傻瓜！”我夸张地叫了一声，靠在他肩上缓缓闭上眼睛。城市，我回来了！而且永远不再会离开。爱情、亲情、友情，这三步曲永不止息地在人类历史上上演，感情注定要是一支永无止境的华尔兹。2oo5年1o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