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珂看到门厅处星培的皮鞋，知道丈夫先回来了。客厅里很安静，她一边眼睛往周围搜寻了一圈，一边往卧室里去，换了件衣服出来，然后进了厨房。星培正攥着一把芹菜一片一片地把叶子拽下来。她上前解下他腰间的围裙，用一角轻轻擦了下他脸上的汗，然后系到自己腰间。“你出去吧，看看还需要做什么เ。”说着接过丈夫手中的菜。星培知道她是指明天星茹她们走这件事。他拧开水笼头冲了下手，扯过毛巾来擦着，一边看到เ妻子手下飞快，如一只嗅花蝴蝶震动着它一双美丽轻巧的趐膀，墨绿色的菜叶穿过她温暖滑润的手心簌簌地落下来。他重新挂好毛巾，没有接着出去，从妻子背后握住她的双肩轻轻地揉捏。李珂笑道：“好像挺高兴？”
“恩？”星培自己้倒没有完全意识到เ。一会儿也笑了下，说：“要让别人听见我可就说不清了！我心里总不会希望姨妈和星茹她们走吧？可想到她们明天走，感觉今天心里反倒踏实了不少，松快了些。这段日子，这心里老像拉锯似的。”
李珂笑了下。星培往外走，却差点和突然闪出来的儿子撞个正着，他急忙一收身。纪元也赶紧把身子往一边让，同时一手把住门框，让过他爸的半个肩膀，两脚๐尖碾着门外的地面，旋进半个身子，张望着，笑嘻嘻地说：“今晚上肯定有好吃的！妈，咱们家也太老土了，现在人家好多都到เ饭店聚会……”新星培不快地瞟了儿子一眼，板板脸走过去。纪元扭着头看父亲走远些了，回头冲母亲又笑，“我爸他怎么了？瞪我干嘛，我惹着他了？”
李珂头也没抬地说：“你呀，长眼神点，你爷爷心里正不痛快，一肚子火可愁找不到地儿呢。”
“我爷爷他啥时候‘痛快’过！”纪元不在意地说着，走进厨房看母亲到底做什么เ。
李珂正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子简装的牛肉来，撕开封口，先放一边化着，听到儿子这话，抬起油腻的手做了个ฐ要打的动作。纪元敏捷地跳开，裂着嘴冲她笑。她也哧地笑了，带着一脸笑斥责：“少胡说！要不你来洗洗这菜，要不就老实呆着去。”
“那ว我就老实呆着吧。”纪元讪着脸笑，本来也准备要出去了，肖凝却进来。
“舅妈，我帮你做什么？”
“呶，洗洗那菜。”纪元呶着嘴巴把母亲刚才给他的差ๆ事指给肖凝。
“你洗！”肖凝白了表哥一眼，看到เ案板上的牛肉，问，“要切吗，舅妈？”
“我洗就我洗，打量谁还不会呀。”纪元扭开了水笼头，水放猛了点，手一碰上去，溅了两胳膊水珠子。肖凝忙把水笼头拧小一些，纪元先没了耐性，给肖凝让开，“你来你来，这么轻巧的事还是你做。那ว切肉是力气活，我来。”肖凝把湿露露的手往他身上甩，他忙把后背给她，“来来，擦这儿擦这儿！”把肖凝和李珂都逗得笑起来。
“要切片！不能太厚！”李珂看儿子拿起刀先照量了两个，觉得可笑，心里估摸着他做不来，但也不阻止，随他去做。果真照ั量了两下子，还是放下了，说：“妈，我怕给你切坏了，做出来就不好吃了。”
李珂装ณ着没听见。肖凝也只顾俯着身子洗菜，一肩秀丽的长顺势垂落胸前，随着手的动作，也一送一收地晃动着。她穿了件白色的纯棉小褂，一件家常穿的裙式短裤——这都是祖母徐雅文的手艺——衬着前抻的腰身，越勾勒出少女青春靓丽的轮廓。纪元没事可做，也不出去，晃来晃去地看着她们做，一边打着贫嘴。
李珂对外甥女说：“凝儿，我估计你奶奶和妈妈也在那边住不多久ื。你平时多念叨着回来点，你妈你奶奶身体又不是很好，住在外面不方便。”
“恩。”肖凝应她。
“还有一年就高考了，这会儿不能放松。什么也别多想，安心学习。你奶奶和妈妈也不是非要你在那儿陪着，而且她们也就是住一段时间。你过两天想回来了，给舅妈来个信，我或者你舅舅去接你。你要想多住些日了，也别担误了开学回来……”肖凝总是应着她。李珂却勾起伤感来，有些说不下去。
“妈妈，我不是也一块陪着去吗？”纪元问她。
“随你的便。”
“那你刚才话里怎么一点也没我啊？凝儿要你和爸去接什么，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就陪她什么เ时候回来呗。有你这个英武、聪明的儿子保护着，你担心什么เ。”
“你住两ä天就得回来！老在那儿呆着不是给你姨姥添乱嘛。”
“妈妈你怎么这样轻视自己，我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我怎么会是去添乱呢，我是去照ั顾、保护姨姥她们的。”
“我不是轻视我自己，我是轻视你。”
“妈妈！”
“不行！”
新า纪元气嘟嘟地转身出了厨房。
李珂不愿意儿子跟着去七品市，有一个ฐ不可以说出的原因。这么多年来，这个家经历的、她所听所看的事情足以让她心悸。家里所有不幸的事情仿佛都与七品市有关，也都是从那ว儿开始的。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七品市与这个家并不是个吉利的地方。如今，他们经历过一翻风雨之ใ后，虽说留下了许多伤痕还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平复，但毕竟最惨烈的日子过去了。而星茹她们却这个时候又要去那个地方แ，她已经暗自担心，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不测。所以儿子要去，她自然反对，但拗不过他一遍遍地求她，又找不到坚持反对的正当理由，才勉强同意他陪着去看看。
而且她最深层的心里，还有一种她甚至不情愿想到的担忧。虽说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凝儿，如同她的亲生，凝儿和纪元也如亲兄妹一般没有任何嫌隙。但，他们却毕竟是表兄妹。她清楚地记着他们小得时候，有一次，天真又初晓人事的纪元考究起“姑妈是不是爸爸的亲妹妹”。问过祖父母问过姨姥，当然也问过她，都以为小孩子的把戏，一家人谁也没多理会。想不到连亲戚那儿也去查证，让人说笑着告诉来，被他父亲狠狠训了一顿，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怎么也问不出来。过后她一个人悄悄问他，哼哧了半天才终于说：我告诉妈妈你不要说给别人，也不能说给爸爸！她一百个ฐ点头答应。他敛起幼稚的眉头，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过了会儿才凝重地道出来：妈妈，我很喜欢凝儿，可是表兄妹不能ม结婚。妈妈，姑姑也是嫁给了表哥，为什么เ现在就不让了呢？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中又叹又笑。
从小长到เ现在，他们表兄妹的感情一直相当亲密，纪元处处都是围着凝儿行事，这些，李珂不是看不到เ。当她心里一有这种想法时，自己也不禁讨厌自己，觉得这种心思肮脏，连丈夫星培那儿她都羞于说出口。但就是有挥之不去阴影，这连她自己都无可如何。孩子们离得她近，有她守着，她况且如此，又如何放心让纪元跟着凝儿去离她那ว么远的不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