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舒浅欲言又止。只得这样。
为什么？
千河看出了舒浅神色的突然变化。他拉她的手，说，我们回去吧。
下了车。又转车。终于到了她父亲的公司。已经接近中午。
也好。可以赚点外快嘛。
接下来的时间他决定去音乐餐馆驻唱。推掉了一个市里的数学竞赛。舒浅被她的母亲强制要求去参加培训。舒浅亦觉得，已经难以忍受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这个被男ç人伤害后的可怜女子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希望。而女儿舒浅成为她手上唯一抓得住的砝码。舒浅说，千河，我突然现衰老是如此可怕。你不知道我的妈妈，她现在已经变得让我差点认不出来了——而她的母亲紧抓着她不放。绝对不会交给她的丈夫来抚养。舒浅亦很难见到เ她的父亲。有时候他只是偷偷跑来看她。很少的次数。有一次被母亲现，回到เ家就大声咒骂她的父亲。舒浅非常反感。为了避免母亲的唠叨，她只好去参加。
无聊的旅途。大部分时候用来睡眠。从车站买了一份报纸，用以打时间。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每天都在生什么事情。和平的世界。到处都在建设新城市，展经济。国家日渐强大。娱乐圈不断地爆绯闻。不知道谁和谁是否真的假戏真做。光怪6๔离的生活，却又奢华无比。好似一个个跳梁小丑，为人们的茶余饭后增加谈资。而在报纸的小边角依然张贴着各种寻人启事，不知道谁又走丢了。还有小医院打出来的各种广告。基本无人问津。
收拾行李的时候现没有什么เ东西可带。几本书。苏童的几本长篇小说。余华的几本散文。还有卡尔唯诺的童话。都是理性的写作者。但是那些文字可以一直陪伴他。塞上cນd机。几张最喜欢的唱片。没有手机没有相机。只有自己้的一双眼睛。装ณ衣服的时候，他看到那件白色的衬衫，记得是一年前沉染给他买的。一直都穿在身上，颜色逐渐黄。千河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
千河，什么事这么急啊？
但是现在，他就躺在外面。浑身冰冷。抢救无效当场死亡。一袭白布完全将他覆盖。他将永远继续他的沉默。他终于不会再说任何话。她感到เ彻骨的寒冷。抖。好像一场冰期在她体内驻足。已๐经冷得无法再说一句话。
从沉染的那ว段感情的开始一直到结束，千河扮演的角色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事实上他亦只能ม是一个旁้观者。很快他就回学校去了。直到后来一次回家，他就听闻了沉染和那男ç子的感情已经告吹。他们结束了。和所有人预ไ测的一样，是那男子抛弃了她。他突然地提出要调离工作，去另一个很远的城市。轻易地就和沉染说分手。沉染没有埋怨。她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和理由á去埋怨别ี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最后对他说，好的。但是谢谢你——她确实应该感谢他。那ว段时间他在物质上给了他们家如此多的帮助。他让她的母亲素琴长久ื以来积压的忧愁消เ失不见。
我当然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我比你更清楚这件事。
舒浅说，千河，你的品位真的很独特呢。
舒浅说，感觉怎么样——她已๐经看出了他的表情。
千河依然呆在自己้的房间。更少出门。他始终很少与他们说话。面对他们，他没有说话的欲望。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以后的生活。即便是考上全省著名的重点高中，家里亦没有任何喜庆。在他独自提着行李回家后，沉染向他询问关于考试的情况。千河勉强对她笑笑，说还可以。这是他给沉染的答案。但是沉染毕竟不明白具体情况。对于考试她知之甚少。而一个多月后，她从邻人口中得知了千河被录取的消息。他们告诉她说，千河进了省里最著名的重点高中。这真是一件让人振奋的事情。沉染亦为ฦ之高兴。对于中ณ，她曾在不同场合听人提起。是一所非常出名的学校。
一个星期之后终于收到舒浅的信。她在信中说，千河，我好像有些了解你又好像一直都不曾了解你。经过一次次考试，我现自己好像真的在慢慢长大。许多事情正在悄然改变。从前我都不会去想这些事情。我在变得感性。我知道你是一个ฐ感性的人。甚至过分感性。千河，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你的那些故事我非常喜欢。为什么你不把它们表出来呢。一定会有更多人喜欢。我想和我一样想法的人一定会有很多。你知道吗，我们终于可以去同一个学校念书了。尽管之ใ前我非常担心那似乎不可能。但是我相信了你的话，所以我坚持下来。我的家人都很高兴。或许我也应该很高兴。可是没有，我只是觉得疲惫。非常疲倦。但是现在，我想到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就会变得非常开心。千河，我这样对你说了，真的希望再次看到เ你。
睡不着。就好像突然没了目标一样。
这样吗？舒浅笑。她在电话那边轻轻地笑。千河感受到她的快乐。她说，你知道吗，我刚刚ธ还在做题目呢。感觉很烦，然后就接到了你的电话。
时间在不经意间又过去一年。好像呼啸的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于是女孩笑了。她张开双臂，想像那是自己的翅膀。风吹过来，她漆黑的头放肆飞扬。于是她大声地笑。她叫少年的名字，并且对他说，我也会经常想起你。
望海ร笑——千河想像他是在笑。望海ร说，我很好。你不要担心。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调皮，他说千河，你多担心自己吧。你还是个小孩子，如果没人操心你，你要多想想自己้。
千河对着话筒，终于叫他，哥。
他的耐性已经丧失殆尽，说话语气生硬。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警惕起来。他们躺在床上。暗自关注着事情的展。
冷静之后千河开始回忆任何的蛛丝马迹。时间慢慢倒退，那些细节开始显现出来。他想到那些同学对他突然的变化而产生的惊讶之情。特别ี是张晨，因为他就睡在自己的上铺，所以千河有时候可以感觉到他总是不经意在瞥他。好像他那里藏了什么เ秘密。有时候，张晨在爬木梯上床之前总会短暂地停留แ一下，他在注意千河的床。虽然千河和他不熟，但也略有耳闻，张晨的家境不是很好，最近好像出了一些事。因为他常常请假。具体的也不知道什么เ事情。而再加上刚ธ刚的情景，他看到เ张晨那ว双闪烁不定的眼睛和匆忙的步伐——似乎种种迹像都在表明，张晨有很大的嫌疑ທ。
不要脸的狗杂种。你现在怎么这么เ嚣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早ຉ死的贱货生出来的果然是个不要脸的溅种。我说的就是你。怎么样？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素琴说完突然冲到香案，抓起千河母亲的灵牌就朝地上摔去。灵牌断成了两块。素琴笑。她的脸立刻绽放了灿烂的笑容。
男人一把抓起素琴的头——行了！这一切可以停止了。现在我告诉你，时间很晚了。你不要再撒泼了。知道没有？赶快给我滚回去睡觉！
如同安慰一个任性而无知的孩童，沉染亦愿意为他编造善意的谎言。
沉染笑了。她说，我是你的姐姐。你怎么เ会连我都不记得了呢。
那男子看着她，还有她身后站着的女儿。然后，像一个伟大的救世主那样对她说，好。
台风刚ธ刚ธ过去的黑夜，空气湿润而微凉。母亲带着她的女儿飞快逃离。她们不知道去向哪里。只是奔跑。飞快地奔跑。而她的身后，男人追了出来——揍不死的东西。想跑是吗？没那么容易的事情，回来给我洗衣服拖地。吃了这么多年白饭就想这么跑了？看你能跑得到哪里。看我不抓回来好好治治。
他们一起笑。
我当然知道。他曾经是学校的霸王。谢觞笑——那ว时候我们低年级的同学都很怕他。他常常作弄或者欺负我们。我也被他捉弄过一次。
千河把这些告诉望海ร。在他逐渐懂事之后，他对望海说起自己的父亲。望海ร看着他，但是他摇头。他说，千河，我不会这样认为ฦ——父亲终究不能ม被他原谅。他对千河讲到เ自己的童年。他尽力帮母亲干粗重的农活，在六月炎热的天气里来回奔波。被太阳晒得黝黑。母亲心疼他，叫他回家休息。每次都被他拒绝。母亲叹息。她对望海说，这些事情只要我来就可。你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过上好的生活。这些要靠你自己。
不要再说什么เ了。你要记住我的话。
他在数个ฐ夜晚连续失眠。刚ธ开始的那段时间，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重新看见母亲出车祸ຖ的情景——大街上一度交通堵塞。所有好奇的或者纯粹看热闹的人都聚在一起。哄闹声刺耳。那ว时候千河不紧不慢地跟上去。他四处张望，正在找寻母亲，但是拥挤的人群将他一步步朝肇事点挤去。在人群和肇事司机大声的吵闹声中千河拨开人群，他先看到的是一辆巨大的运载卡车，而他的母亲就躺在旁边。身下的血无法遏止地喷涌ไ出来，在刺眼的车灯映照下流淌成无比哀艳的图案。这是除夕的前夜。烟火已经开始盛放，上升并且落下。出爆破的声响。
他常常在午夜梦回再次见到母亲。她的脸依然年轻鲜ຒ艳。千河站在人流中，四周是认识的邻人。但是他们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走过。或者，擦身而过。甚至没有任何声响。然后他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母亲，有着一张和照片上相似的脸。一张甜美的脸。他欣喜地想要叫她。但是不出任何声音，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了一般，越是努力越觉吃力。
他疑惑地问千河，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的姐姐。
老人惊讶——我偶然有听她念叨过你，说是有个弟弟。她们以前在这里住过很短的几天，后来就突然不辞而别ี。他说，我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最后老人说，不然你再过五天来吧。我会帮你留意的。她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会来这里。看信或者存钱。
那个晚上，千河就住在镇上的一个小旅๓馆。旅๓馆的生意不是很好。很少会有人来这里。老板已๐经在楼下贴出了告示，有意转让。千河想，自己会不会是最后一批客人。
他拿出吉他，手指拨弄琴弦。依然是那desperado低沉忧伤的曲子。关于逃亡和离别。千河觉得，内心烦躁无法入睡的时候，只有这歌，可以让自己安静下来。那个夜晚他躺在床上，内心略微忐忑，带着期待。很快就可以见到沉染了。他不知道沉染见到他会是什么เ样的表情。惊讶。还是会失望。尽管如此。千河依然决定要去见她。
在小镇的这些天千河觉得内心宁静。也许是这里的环境，一个僻静的地方。很少有生人到来。生活亦非常清闲。旅馆的老板每天都坐在那里看报纸或者碟片。千河早晨起来走下楼ä。老板很早就坐在那ว里了。他们点头，没有说话。由于时差的关系，太阳在这里要晚几个小时升起。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人踩在上面，木楼梯出吱呀的声响。
小镇的早ຉ晨非常安静。
千河每天都会去老人那里，同他聊天。老人早前也是邮ุ递员，退休之后就留在这里。看管邮ุ局以及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他的儿子接任了他的工作。千河亦见过他的儿子。是一个年轻的男ç子，带一顶白色的鸭舌帽，把帽檐压得很低。不喜欢和人说话。动作非常的麻利，很快就把信分门别类装ณ好。老人向他说明了千河的来意。他终于抬起头看他。千河看到他的脸。是一张干净并且普通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停留了一会又收回去了。很快就出门工作了。
老人笑。他说，我这个儿子从小就是这样。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所以最后只有留在这里接替我的工作。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外界的纷纷扰扰，一辈子生活得倒也舒服。
千河想到他的话，再想到自己。可是他不会像他那样甘心于此一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只是，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