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不是说不来唱了吗？
千河看着白纸上那一行行刺眼的黑色字迹。他的脑袋再次开始晕眩——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关上门的时候他听到了裂帛般的响声。仿佛关上了一部分的记忆。真正开始一个人的旅๓行。背一个旧的背包，坐上火车。
由于他唱歌的专注和努力，以及延长时间部ຖ分的额外奖金和客人的支持，老板提升了他的工资。一个学期下来，他算了一下，扣除下个学期的学费和部分生活费，剩下的钱足够他进行一次旅行的开销。他给自己买了一只二手的cd唱机。惟有音乐可以温暖人心。
可是，我有要紧事。麻烦你叫他马上接好吗？千河的声音非常急迫。那人迟疑ທ了一下，终于答应。
他们把素琴扶到房间里。素琴突然安静下来。她不说话。只是目光一直游离。好像在找什么却始终找不到。这个可怜的女子，刚刚失去了她的男人。多年以前她曾经拼死从前夫那里逃出来，幸欲他所搭救。他沉默而高贵的气质至今仍停留在她的内心而挥之不去。她是如此迷恋他那一刻๑所流露出来的气质，以至于一直到后来，他渐渐丧失掉这种气质的时候她依然追随于他。她第一次沉迷于这样一个男人。贫穷。无言。但是高贵。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他。并甘愿在他身边碌碌无为许多年。
沉染突然哭泣。她说，爸。我回来了。
那天晚上他们都没有回来。千河躺在床上很久都未入睡。他在等待。等待那一声熟悉的车喇叭响起。那表示沉染已经回来。但是没有。深夜一片寂静。父亲亦非常焦急。一遍遍推门出去察看，却一无所获。一遍遍叹息。素琴说，叹什么气。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交往都快两个月了。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歌。舒浅笑。显得很开心——刚开始我也是被这歌感动的。就是这个女孩子介绍给我听的。后来我还瞒着妈妈悄悄收集了好多唱片呢。
那我介绍你听老鹰的歌吧。你一定喜欢他们的歌。舒浅说完就笑。然后她从书包里掏出cນd机，拿给千河塞上。按下p1้ay键。是《desperaທdo》。
他们相约在九月开始前出去玩。是去乡下安静的田野。那是舒浅童年生活的一个小村。因此舒浅笑得非常开心。她说，千河，我已经很久没有去了。我有许多的回忆在那ว里。她说，真的非常期待呢。有你在一起一定非常快乐่。
千河看到这样的景像。在他的梦境中，那个ฐ消失的女子有一张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她的表情决然。他看到她从高高的城墙上跳落。那ว时候她一脸微笑。平淡坦然。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笑。那笑让人无法遗忘。
不知道。应该还好吧，你要相信自己。
她悄声说，我的爸妈都已经睡着了。所以我不能很大声地和你说话。
于是，在他埋下她尸体的那一瞬间，他就真的看到她的微笑。那笑灿烂如花。他轻轻对她说，我会一直记得你，一直记得————他把这个故事寄给舒浅看。他想舒浅一定也和他一样，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后来有一天他收到舒浅的信。她说，千河，看完这个故事我哭了。这是真的。我真的哭了。为什么这个世界ศ上的所有都是虚幻。这也是你说的，所以我就开始相信它。你的故事把我弄得很不开心。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多看笑话书，把失去的快乐找回来。
他写到一个故事。一个少年。他的亲人全都死去，就在战乱ກ不断的年代。所有的期待已๐成空白。他的辞藻华丽，带着欲说还休的口吻，述说那ว些生在遥远过去而不为人知的故事。千河相信过去一定有过这些故事。是已故的事情，并且真实存在过。在以前，千河想，那ว个ฐ少年，他所有的亲人都死去了。可是他还要继续活下去。或许他在等待，可是他所有的等待都已落空。青梅竹马的女孩在最后一夜悄然死去，鲜血孱孱，渗入大地。少年看着她死去，就死在她自己的刀下。她在死之前握他的手，并且对他说，我死去以后，你要时常想起我。不要忘记我。少年说，为什么——我所有爱着的人都要离开。那女孩露出最后的微笑。她说，没有为什么เ。只是你要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知道吗。你不可以死去。少年依然不知道。但是他没有再问为什么。他突然明白生命不过是场寂寞的轮回。一切没有原因。于是少年将她的尸体埋葬，就在他们时常玩耍的那ว座高崖上。曾经那ว女孩站在这里，问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เ失了，就好像从这里跳下去了。就没有了。你会不会想起我？
望海又是一阵沉默。后来他说，千河，不要怪我。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事情的过程太复杂，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望海终于说，真的是千河吗？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å话？
后来，一直到深夜，张晨才回来。
但那不情愿的事情终于生。
这个时候望海ร从房间冲出来。十四岁的少年满脸怒气，他的眼睛死死盯住素琴——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父亲一把夺过她手中ณ的衣物——你是不是疯了？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大喊大叫，孩子还在睡觉啊！你要让大家都来看热闹是吧。
千河沉默。后来他轻声地问她，那么เ以后，妈妈还会回来吗？他是否还会来看我？
沉染在不经意间出现。她听到小阁楼隐秘克制的哭声，循声上来，看到无助的男孩。她轻微叹息，终于说，千河，不要哭。千河抬头，看到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她的头漆黑绵长，静静地流淌。就好像死去的母亲。她对千河说，不要哭，妈妈不会离开你。她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不管你在哪里。她都一直挂念你。
素琴说，今天晚上的这一切，你要好好记住——她已经绝望。不知道已๐经跑了多久。时间仿佛一直在飞驰。
素琴起身。她拉起了沉染的手——不要再抱什么希望了。素琴对她苦笑，是我们错了。我们错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报应。她对那个女子说，你给我记住，用不了多久，你也会尝到我今天的滋味。你给我好好等着。
说实话，不会讨厌他。因为现在，我正在变得和他一样。人都会慢慢长大。
他的嘴角挂着几分嘲笑。是属于少年的桀骜。
他这样说，千河再次记起来。母亲年轻的容颜，散着温暖的光。但是这样的光并未持续太久。母亲很快就老了。母亲的容颜正在飞快消逝。望海ร叹息，他说，我真替她可惜。望海对母亲的苍老感到เ无奈并且痛心。他把造成这些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归于父亲。那些夜里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长谈。望海ร对于父亲的不满溢于言表。父亲长年在外打工，家中的一切事务自然落到母亲身上。她要照顾孩子，还要在田地间艰辛劳作。却无任何抱怨。
望海ร沉默。后来他说，不是的。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妈*死与你无关。你不要乱ກ想。
她叫他的名字，千河。她说，你过得还好吗——她问他说你过得还好吗。千河尚且年幼，他抬头看到母亲甜美的微笑，终于，在瞬间，无法控制地哭了。
回过神后，母亲已经不见了。而在此之前，她没有和千河说任何话。或者说，在那一瞬间，他把所有的都忘记了。只记得那ว些漂亮的气球。各种各种的气球。母亲就是在他模糊的贪恋中突然死去。他想，母亲必然因着要找自己，最后才会出事。因此他一直把母亲的死看成是自己的过错——假如他没有要求一定要买烟火，假如他们没有上街，假如他没有没有被那些氢气球所迷惑。他必然紧跟母亲，紧紧拉着她的手，那么，母亲就不会死去。
千河明白她已๐经醉了。只有迁就她——舒浅，来，不要闹了。我们回去吧。
千河试着站起来，但他的酒劲没有过，自己还是醉着的。摇摇晃晃，站不稳。他去拉舒浅的手，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说，我不要你管。我不走。
她突然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满地肮脏。
这里的服务员和千河相熟。他们过来问千河。千河说，她是我一个朋友，喝醉了。麻烦你们帮忙送她回学校。
舒浅挣扎着说，我不回学校。我哪里都不想去。我不走。
千河只好哄她，舒浅，听话，我们先出去再说。
舒浅没有说话。她渐渐有些疲惫。两个服务员扶着她往外走。千河有些踉跄地跟在他们身后。
已๐经深夜。街上行人稀少。舒浅在酒吧门口挣扎地在地上坐下。嘴里重复地说着，我不回学校。我要不要回去。她对他们的拉扯非常反感，反应极大——你们都不要碰我。她对他们喊。于是千河只好让他们先进去。他一个ฐ人照顾舒浅。
服务员回去之前对千河说，这么晚了，你们要小心一点。早点回去。附近常常有身份不明的人出现。要注意一下。
千河说，我会小心的。
在她渐渐平息下来之后千河终于拉起她的手。她全身颤抖，哭泣并未停止。他轻声地对她说，来，舒浅，我们回去。
我们回哪里去？
先回学校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吗——我不想回去——这个时候舒浅起身就跑。醉意未消。她的身体在街上跌跌撞撞。她差ๆ点撞上一辆出租车。司机对她咒骂了一声，马上消失在黑夜中。千河赶紧追上去扶住舒浅。
我不回学校。我求求你别带我回学校。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要回去。
千河只得由她。他拉紧舒浅的手，沿着街缓慢行走。不说话。这是一条比较僻静的街。从酒吧出来，世界一下子安静许多。千河暗中注意着舒浅的反应。她只是一直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千河明白，今天的事，舒浅深受打击。他叹息，舒浅还是一个女孩，总是担心很多事情，从以前的每次考试，一直到现在。早上，她的母亲突然出现，并对她大声责骂，舒浅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有很多的人。都是认识的同学。他们的眼神各异，包含了各种复杂意味。那ว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人可以来帮她。带她离开。她的脚已๐经无法动弹。直到เ后来，在隔壁看书的千河听到风声出来。他看出了她的意思，于是拉上她的手，飞快地，逃离这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
舒浅害怕回去。害怕面对那些同学。她的骨子里隐藏着深刻的自卑。现在她和千河一起，只有他可以如此了解她。她曾把所有生了的事都告诉他。她喜欢他在电å话里的声音，沉静并且沙哑。听起来非常舒服。
舒浅突然说，千河，你和我说话好吗。我突然觉得很安静。
千河说，好，你想听什么呢——不然我唱歌给你听吧。
他们在路的转角坐下。一块平坦的石板。这里更加安静。千河说，我给你唱老鹰乐队的《加洲旅馆》吧。然后他开始唱——
onadoordeserthighaymyhairarmsme11ofgupthroughtheaທirupaheadinthedistang1ightmyheadgreheavyandmysightgreapforthenightThereshestoodinthedooray——
舒浅安静地听着。她靠在千河的肩膀上，就和以前一模一样。舒浅说，千河，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也是这样，我靠着你，就觉得一切都可以过去的。都是会好起来的。
千河拍了拍她的头——现在还是一样啊。你要这样想着，然后，就都会好起来。
你骗人，我再也不会相信了。
舒浅，我想你的爸爸妈妈也不是故意的。他们现在肯定非常后悔。太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老师他们都会担心的。相信我，好吗。
舒浅突然转过头，直接而大胆地注视他的眼睛。她的眼睛在暗夜里非常明亮。千河在那一瞬间觉得有些窒息。她说，我一直都相信你。可是今天我想多一点时间和你在一起。一个人我会害怕。
千河握紧ู了她的手。舒浅说，千河，可以抱我吗？
于是他伸手过去，紧紧ู地环绕着她。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千河，这样很温暖。
千河突然有想哭的冲动。这个ฐ女孩已๐被折磨地失去了勇气。她不再是自己刚认识的明朗女生。六年以前，他在那条路上失去了回家的路。就站在十字路口，四处张望。但是她拍他的肩膀，并且对他微笑。后来有许多个回忆的瞬间，千河一遍遍想到当时她的脸，在太阳下闪闪亮。那时候她真的还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可以笑得很大声，对他说，我的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总是带给我许多礼物。所以我一定要更努力地读书，让他们以后过上更好的生活。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她的眼睛清澈，一如记忆中一陈不变的天空。但是现在，她的眼里藏满忧伤，把头深深埋在他的怀中。瑟瑟抖。千河想，生活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偏爱。连同舒浅，亦变得如此。但是舒浅，他在这里，不得不忧伤地想到，以后，她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千河，你说我们真的可以一直都在一起吗。
她小声地问他。
恩。千河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头上。她的头冰凉一片。接着他再次亲吻了她。像是为了实现某种诺言。他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那是安慰还是自欺欺人——千河突然不知道如何才能ม让她安心，于是他轻轻地把嘴唇贴了上去。
夜凉如水。舒浅颤抖着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亦是如此明亮。她叫他的名字，千河。她说，我喜欢念你的名字，可以让人心安。
这个时候寂静中突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喊舒浅的名字。她突然受惊地跳起来。那是她的父亲。是他的声音。还有她的母亲。老师。有许多人。他们都在找她。舒浅说，千河，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不要让他们找到。
千河有些迟疑——舒浅，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么晚了————但是舒浅已经挣脱了他的手，飞快地朝更深的弄堂跑去。那里一片漆黑。千河听到เ她好像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后来又继续往前跑，直到เ渐渐没有了声音。千河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舒浅，舒浅——没有任何回音。这个时候舒浅的父母，以及其他人听到声音赶来。看到千河，她的班主任立刻问，舒浅她人呢？
刚刚ธ还在这里，可是一听到你们的声音，她又跑掉了。
舒浅的父亲说，她跑什么地方แ去了？
看到他那张在手电灯的照耀下显得迫切的脸，千河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莫名的怒气突然迸。
你真的关心过她吗？你知道这些天她的感受吗？她现在这个样子，你们要负最大的责任。
瞬间的停顿。沉默。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后来一声很响巴掌。
臭小子。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操心——是舒浅的父亲。
然后他们跑进了弄堂。一行七八个人。脚步凌乱。手电的直束光四处摇晃。又重新า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千河抚摸了一下自己肿的脸，对自己笑。也被自己刚才的话吓到了。舒浅的父亲是一个强悍的男子。他说，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这个ฐ外人操心。但是舒浅却是因为这个男ç人而失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