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道温暖的热流，缓缓地流过了道静冰冷的全身。她冻僵了的心遇见了这温热的抚慰，死的意念，突然像春天的冰山一样坍倒下来了。她慢慢爬起身来坐在沙上，雨水顺着头发流到เ全身，她感到เ一阵彻骨的寒冷，浑身颤抖着，牙齿打着战，她勉强挣扎着站起身来，那个青年又说话了：“冷，你受不了，我送你回去。”
是谁来挽救了她？……她疲惫的朦胧的意识已经分辨不清，只是下意识地从那个人的臂弯里挣脱出来，无力地倒在沙滩上。
道静这时才看出这是个瘦小的穿着长衫的年男人，果然是乡村的“先生”模样。听见说他本人就是校长，她高兴地急忙问他：“听庙里一个老头说，张清不在这里了。您告诉我，他和我表嫂都到哪儿去啦？”
“校长在哪儿住呢？”她好容易找着村口，进了静悄无人的村，又不知校长是谁，家在哪儿。这时，却见一个黑影迎面走来，她高兴得紧走两步，喊住了来人：“请问——学校校长在哪儿住？”
这女学生提着她的行李，在站台外东张西望了一会，看不见有接她的人，就找了一个ฐ脚夫背着行李，向她要去的杨庄走去。
一个胖商人凑近了那ว个洋学生，挤眉弄眼地瞟着乐器和女学生，“这小妞带点这个ฐ干么呢？卖唱的？……”
从“一八”事变第二天起，上海、北平、天津、杭州ะ、太原、西安……许多城市的青年学生，立即展开了广泛的抗日救国运动――罢课、请愿、游行，要求国民党政府出兵抗日。可是，抱定了不抵抗主ว义的南京政府，竟毫不理会人民的要求；到了一三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他们更打电报给驻在“国联”的施ๅ肇基，叫他向“国联”提议划锦州为ฦ“立区”，由国际共管，而以队退入山海关内为交换条件。这个拱手把东北让给帝国主ว义的卖国计划ฐ，更加激怒了全国人民，于是，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并且纷纷跑向南京去提出抗议。而这次北京大学更首先打起了示威的大旗，也奔向了南京。
车身轻轻震荡着。原野里寒风怒吼，使得这没有暖气设备的车厢里更加冷不可当。身材高大的李孟瑜把鸭舌帽向前戴了戴，卢嘉川也搓搓冻僵了的双手，罗大方似乎ๆ忘了冷，他听了卢嘉川的话，低头陷入沉思。半晌，像刚醒来似的，他突然抬起头来说：“别的学校请愿，我们示ิ威，当然要惹恼南京的衮衮诸公。
所以，你就害怕了么？”他向卢嘉ล川尖锐地一瞥，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不，老罗，你想到哪儿去了！”卢嘉川微微一笑，拉住了罗大方แ的大手，“想到了坏的方面并不等于胆小。我们是马列主义者呀。”
“对！”李孟瑜说，“老卢考虑得对。我们绝不能轻视敌人。
现在谈谈具体问题。我想，我们再分分工：老卢机警、办法多，你这次就专门和各方แ面的反动家伙们办交涉แ；我和老罗呢，气力足、嗓门大，我们就掌握示威的群众。……”
他的话还没说完，车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报告！”随着车门一开，跳进了几个男女学生。
“报告！告民众书、传单、旗、臂章都做好了！”一个健壮漂亮的小伙，抱着一大抱红绿宣传品，兴冲冲地走进小车厢说，“诸位指挥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活泼的小伙名叫许宁，他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许宁，你们都够累啦！纸够用么？”卢嘉川赶快伸手接过这些东西，仔细地把它们放在看车人的小铺上，然后回过身来把灵活的眼睛一眨，紧握住许宁和另外一个男同学的手。
“这些，都是我们北大南下示威แ团的有力武器，你们把它制ๆ造出来啦！谢谢你们！”他又转身对一个瘦小精干的女学生说，“徐辉，标语口号也拟出来了么？”
“写好啦。你们看看行么？”徐辉刚要把一张纸递给卢嘉川ษ，许宁一把抢了过来。
“你们太累了，让我来念吧！”许宁还没有念，他又扭头对徐辉笑着说，“徐辉，您，北大有名的才女嘛，尊驾写的标语那还有错！来，我念着，大家听：‘反对政府出卖东三省！
反对划分国际共管的立区！反对投降帝国主义แ的外交政策！
反对政府压迫民众抗日运动！全国被压迫民众联合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ว义！……’”许宁越念声音越高，他的拳头也越举ะ越高。念到后来，他蓦ย地将身一纵，跳到เ凳上，挥着拳头几乎大声呐喊起来。
“好，许宁，不要喊啦！叫同学们充分休息，留着精神到南京去斗争吧。”李孟瑜的话刚刚说完，外面车厢的地上，突然爆发了一阵洪钟样的喊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แ！华民族解放万岁！”
这声音激昂、愤慨，而在这寒冷的深夜，在这囚笼似的没有窗的黑暗车厢里迸发出来，更显得苍凉、悲郁๗，激动人心。……
拂晓前，小车厢里的三个ฐ青年人，也挤在一起打起盹来了。由于和反动的学生会以及和学校当局的阻拦作了激烈的斗争，这三个ฐ新学生会的领导人，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
此时，疲倦征服了他们，他们的两个ฐ刚刚熟睡去，没有睡着的李孟瑜忽然推醒了他们：“嗳，想事，到เ了南京，我们通知卫戍司令部，叫他们给我们的示威来个‘保护’好不好？”
“怎么？”罗大方惊疑ທ地说，“保护？我们向卖国政府去示威，却要求这个政府来‘保护’，这是什么意思？”
李孟瑜的态度是沉稳、安详的。此刻，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有有武，有软有硬，这就是策略๓嘛。”
“好，这也是一招！”卢嘉川拿起小铺上的一把小纸旗摇了摇，似乎在驱逐难忍的瞌睡，“老李的话，给了我启发。辩证法嘛ใ，什么事都是有反有正，有利有弊。”
罗大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盯在两ä个战友的身上。他的眼睛似乎在说：“你们这两个老练的家伙是怎么เ回事？”
罗大方到别处去睡了，卢嘉川歪在小铺上又睡着了，只有李孟瑜靠着小桌坐在小凳上。多少事在他心里翻腾，他不能睡。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一回头看见卢嘉川在睡梦里冷得紧缩着身在呻吟，他就脱下自己的棉布大衣轻轻地盖在他身上，随即走到小车厢外面去。
他迈过横躺竖卧在车厢地上的同学们，走到关着的两扇车门前。因为头脑昏胀，身上虽然冷，可是脑却想用凉风吹一吹。他紧靠在车门前，由车门宽宽的缝隙，他望见了一片灰蒙蒙的原野。天快亮了，天边显出了鱼肚白，在那ว景物不断变化的广阔的原野，却有几颗星星不变地在天边闪烁。远处还有一抹群山朦胧地耸立在灰色的天边。“快到济南了吧？”他深深呼吸了一下从缝隙透进来的寒冷的空气，又打了个哈欠。当他似乎听见了黎明时远远的几声鸡叫和犬吠时，他的心骤然激动起来，仿佛这些景物随着火车的奔驰将要永远逝去了似的，他贪婪地望着跳到เ眼前的一条明亮的小河和疾驰而过的几棵小树，这时，这高大的冷静的青年，突然眼里盈满了激动的泪水。……
十二月一号从北平动身，十二月三号北京大学南下示威团就到了南京。繁华的、安谧的南京城随着这一批示威学生的到เ来，仿佛敌人出现在城头，冲要的马路和街道忽然密布了荷枪实弹的武装岗哨；示威团借住的央大学体育馆，当示威แ学生们刚一到，门前的小汽车也不停地咩咩吼叫起来。南京市党部的人和成群的新闻记者，不断地围上前来向示威团“打听消息”。接着四号一早，首都卫戍司令部就把示威团印的几千份“告民众书”全部扣留了；而且把印刷็局的主人也捕走。五号一早，一封”哀的美顿ู书”又送到李孟瑜的手。
示ิ威团的十来个代表赶快围着李孟瑜听他念道：……该所谓“北大南下示威团”抵京以来，扬言示ิ威，拒绝劝告，行动离奇，言词荒诞，昨竟印刷็传单，诬蔑政府“蹂躏拍卖华民族”，……最后且有“我们非但不信任他，而且要打倒他”之明显反动宣传及“命令政府”之妄语。与之口吻如出一辙……
“好啦，不要念下去啦！”卢嘉川轻轻地从李孟瑜的手拿过这份卫戍司令部的公函说，“底下的无非是我们是一伙暴徒，要图谋不轨；他们为国为民将予制裁等。情况很紧ู急，我们赶快商量怎么办吧！”
代表们立刻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决定，不管卫戍司令部如何恐吓，示ิ威团仍决定在五号上午十一点全团出发游行示威。同时派副总指挥卢嘉ล川到卫戍司令部去找司令谷正伦解释，并请他们加以保护。
卢嘉川听了这个ฐ决定，半晌没有出声。他的眼睛忽然有点儿忧郁。和同学们、和李孟瑜在一起，他毫无所惧，那轰轰烈烈响彻南京上空的口号声，是这样有力地诱惑着他。可是，他却不能和大伙在一起了，而要单独去见什么谷正伦！
“老卢，想什么เ哪？”代表们都迅速散开整理示威队伍去了，只剩ທ下李孟瑜和卢嘉川留แ在作为示威แ团办公室的一间狭小的房间里。
老卢忽然微微一笑，站起身，握着李孟瑜的手：“老李，你的主ว意是对的。我现在就走。不过示威队伍的重担就全搁在你们身上啦。”
“不，等一下！”李孟瑜想了想说，“你一个人去太孤单，万一有什么事连个送信的也没有。叫许宁和你一起去吧，这家伙也还机灵。”
“好，祝你们成功！”卢嘉川仿佛要出远门，也仿佛不能ม再回来了似的，再次紧紧握住了李孟瑜的手。
接着他和许宁佩戴上示ิ威团的臂章，一起到เ了南京卫戍司令部。他们拿着示威แ团的复函，要见谷司令。
在会客室里等了许久，不见谷司令出来，最后，一个ฐ西装革履、白净面皮的年人出来接见他们了。他含着微笑，点燃一根纸烟，拱手让让卢嘉川和许宁，然后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一下这两个ฐ学生，慢慢问道：“两位前来有何贵干？”
“您大概ฐ不是谷司令。我们要见的是司令。”卢嘉ล川一字一句慢慢说着。他比这位进来的先生显得更沉着、更儒雅。
进来的人皱皱眉，知道这位对手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吸了两口烟，点点头说：“我是谷司令的参谋长，完全可以代表司令。有什么意见请说吧。”
“我们北大南下示ิ威团今天上午十一点要出发示威。路经成贤街、山路、花牌楼，转夫庙、华路、正街、司法部、外交部、央党部ຖ等地。请贵部加派军警保护。”卢嘉川ษ双目炯炯地盯着这位参谋长，一口气说了这一套。
参谋长的笑容蓦地收敛了，他用力丢â掉烟蒂，严厉地说：“请问，许多学校都是来京请愿，唯独贵校为什么却自称示威？为什么เ示威แ呢？向谁示威呢？”
“请愿的时候过去了！”卢嘉ล川微微一笑，锋利地开了炮，“千百万群众请了三个月的愿，可是你们依旧是一个‘不抵抗’！所以我们才来示威。向谁示ิ威吗？向压迫华民族的日本帝国主义แ示威แ！向出卖华民族利益的日本帝国主ว义แ的走狗示威！”
“那么你们的‘威’将怎样的‘示’法？”
“刚才不是已๐经讲过了！”卢嘉川正颜厉色地说，“你们给我们来的公函，说我们要图谋不轨，对我们要加以制裁，我们特来向谷司令声明：我们此行纯为爱国而来，绝无越轨行动。请你们不要阻挠。”
“不对！”参谋长又笑了，“你们说是爱国，可是，你们的传单标语都很反动。我们为了维持首都治安，必要时，当然要制止你们。”
许宁突然把拳头挥了挥，激忿地说：“你们的制止是无用的！如果你们一定要用武力，同学们也绝不会屈服！要是发生不幸的事情，恐怕政府也将无法借口。”
卢嘉ล川赞许地向许宁瞟了一眼，参谋长这时默默无言，只一个劲地狂吸纸烟。
卢嘉川看看手表，十一点快到了。他站起身来说：“我们的大队此刻就要出发了。请您马上向贵司令报告，要他命令军警不要阻挡。……”
话没完，进来一位马弁向卢嘉ล川递过一张条说：“请你们两位写下名字。”
卢嘉川ษ毫不迟疑地把两个名字写上了。
“好吧。我代你们向司令去讲。”参谋长见他们写上了名字立刻走了进去。
阴暗的大房间里剩ທ下了卢嘉川和许宁两个人。他们俩互相望望，都笑着叹了一口气。
“出发了！”许宁用力捏住卢嘉川ษ的手，他漂亮的大眼睛像有火在燃烧。
“出发了！”卢嘉川点点头。忽然，一股热泪使他扭过脸去。但很快他又握住许宁的手笑了。
半点钟后，参谋长又回来了。这一回他可不像刚才那么เ和气了，一进门，就气势汹汹地说：“胡闹！刚才接到เ报告，你们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当然，我们不得不派军队去照料。你们两位就在这里安置一下吧！”
一甩身参谋长又转了出去。
卢嘉川和许宁都没有出声。在他们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浩é浩é荡荡的示威แ人群，他们在呼号、肉搏、流血……
“走！我们找大队去！”卢嘉川ษ拉住许宁就向门外走。但刚到门边，就有个黑胖拦住了他们：“出去？晚了。到里面去！我们优待。”
“为什么逮捕我们？”卢嘉川和许宁同时厉声问。
“外面很乱ກ，在这里面休息休息多好！”黑胖笑笑走了。
立刻๑上来五个全副武装ณ的士兵把他们押了出去。
他们走进了相距不远的卫戍司令部看守所的甬道，这时，又上来七八个拿着步枪的士兵，把他们两个从上到เ下搜了个ฐ遍。最后，连许宁的一根漂亮的领带也都解走了。
卢嘉川对许宁笑笑说：“看，这是多么隆重的优待！”
许宁这时可没有老卢镇静了，他红涨着脸，在老卢耳边说：“他们要把我们怎么样？……”
老卢摇摇头，在许宁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鬼鬼祟祟做什么เ？走！”一个士兵凶狠地用枪把戳了卢嘉川一下，就把他们关进每个门上都有个ฐ方洞的小监房里。
确实是“优待”。监房里原来只有两个人，加上卢嘉川和许宁一共才四个人，空气还不算恶浊，而且还有木板铺和嵌着铁条的窗户。
原来的两个ฐ人一见老卢他们进来了，还没等押送的士兵走掉，就一下跑到เ门边，仿佛迎接他们似的问：“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原来的这两个人都是南京央大学的同学，“一八”后，因为奔走爱国运动，被押在这卫戍司令部ຖ的监牢里已๐经两个多月了。
仿佛熟朋友碰到一起，四个青年人立刻交谈起来。有些沮丧ç的许宁又眉飞色舞了。
“我们是北京大学南下示威แ团的，”许宁带着夸耀的口吻说，“卧了轨才乘๖上火车到南京向卖国政府示威。现在呀，南京城里恐怕正展开着我们同反动统治者的肉搏战呢。”
“啊！”原来的两个青年显得很兴奋，一齐说，“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卢嘉川坐在木板床上，把北大南下示ิ威的经过，和示威แ团到南京后的遭遇向大的两ä位同学说了一遍。这两位同学听完了，其的一位立刻握住老卢的手说：“我叫杨旭。他叫吴洪涛๙。现在，我们该把这里面的情况向你们报告一下了，不，等会儿再说。都一点钟了，你们俩一定还没吃饭，我来替你们叫点饭吃吧。”
杨旭在这监里很熟ງ，过一会儿就有个犯人给他们送了饭来。卢嘉川ษ和许宁正吃着，忽然从门上的小方洞里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机警的卢嘉ล川猛一回身，仿佛是一个拿着刺๐刀的卫兵一闪就过去了。杨旭拾起了一个小纸团，他打开看了一下，就招呼卢嘉川、许宁、吴洪涛四个人一起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