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随手将茶碗放到一边,道:“的确如此,那ว里城墙虽高,但城里房子都偏矮,土房居多,街上许多做生意的胡人卖些西域各国的货物。”

侯夫人拍掌笑道:“和睦友爱,才是我薛家长盛之道。你们姐妹日后也要彼此照拂,荣辱与共才好。”

一言既出,薛定琬大惊,她一把握住母亲胳膊:“她居然带着凶器,那不是和亡命之徒一样了么?”作为世家侯门里长大的女子,善用的向来都是暗地里的计量,用言语心计杀人,薛定琬对于明晃晃的兵器认知很狭窄,在她看来,除了像祖๢父那样有正当使命需要佩戴兵器的人之外,身藏凶器的都不是好人。她不由有些后怕,方才自己和薛含章针锋相对,若是一言不合那边提起匕首来就刺,自己只怕小命都没了,她忙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把那匕首搜出来扔了,好生治她的罪!居然敢带凶器入后宅,她想杀父弑母么!”

“昨天刚进门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才一天就忍不住回复原型了,”侯夫人说着瞟了一眼女儿:“你素日也是个威แ势极重,说一不二的,嫁到เ你舅舅家连你舅母都不敢说你的不是,怎么今日到了她面前反被辖制ๆ住了?平日里的威风哪儿去了?”

含章瞥了一眼他猴子一样乱窜的身影,放下琉璃盏,淡淡道:“在门边的矮柜里头有两盘点心。”因为嗓子还未好,她这话是用气声说的,虽轻微,但十分清晰。

屋内仍是一派静谧,有隐隐咳嗽声,过了一会,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轻微的窗棂响,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好似方才的点点异状从未发生过。

老太君怪笑一声,道:“我是她亲祖母,我都没嫌弃她一身脏乱,容颜不整,你做爹的反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她不告而别一走十多年,如今这么เ蓬头乱衣还瘸了一条腿地回来,还是我这个祖๢母管教无方不成?”声调不扬,偏生字字诛心。

老太君在侯府里呼风唤雨了半辈子,是在玉京中也๣是数得上名号的老资历诰命贵妇,在太后皇后面前也能ม说得上话,无人不敬,一身气度绝非常人能ม比,此时刻意盛气凌人,那ว压力如同有形一般铺陈开来,满厅里鸦雀无声,众人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轻了。

她顺着青砖铺就的小路慢慢而行,不多久便闻到了记忆中与众不同的清雅香味,那株百年桂树亭亭如盖的树顶已然在望。

含章好生观赏了一番๘,又站在树下想了会心事,便转身往回。来时心里挂念着百年老桂,走路轻快,回去时心事重重,便辨错了方แ向,不防备间竟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僻静所在,桂树林已๐经到头,周围视线所及却看不到เ一个人影,不远处是一人高的月月桂围成的长长一道天然围墙,含章四下看了看,发现了月桂树丛中开着一道月洞豁口,应是一道门,她想着若能ม走出去,找个ฐ丫头问路,也比自己在桂树林中胡乱撞的强。于是她打定主ว意,向月洞门走去。

没走几步,忽听得一些男ç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含章一个机灵,身子一猫低,手一回就去腰间匕首,却不料é了个空。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犯了糊涂,此地的是侯门公府,深宅大院,能在这里大声说话的,断不会是东狄人。

含章自嘲一笑,随手抚平衣角,自己如今顶着侯府未嫁之ใ女的身份,若是有男子在此,让他们见了反倒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欲转身重寻出路,却断断续续听到月桂矮树丛那ว边传来只言片语,中间夹杂着“东狄”、“凉州ะ”、“沈将军”之类的字眼,含章表情微滞,脚๐步顿了顿,便朝那月洞门走去。

她微微探出头,迎面一脉清盈盈的水光耀眼,原来外头是个ฐ大的莲花池塘,如今仲秋时节,池塘里的莲花半开半败,莲叶也有些许干枯垂落,望去也是一番๘秋意。绕着岸边一条抄手游廊连着一座观莲亭,亭边停着两艘小舟,亭内坐了几个ฐ衣着华丽的男ç子,正围着桌子谈话,两个婢女在游廊远处围着火炉煮ุ茶。

月洞门前有一片大株木芙蓉,枝叶四溢,正开得灿烂,倒将这门洞影影绰绰挡住了。含章耳力目力皆超常人,虽与亭子隔得远,但凝神静气便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青袍男子正打着哈哈笑道:“子疏小弟,此地只谈风月,莫伦国事。今日຅咱们来此,只是为了恭贺崇礼兄纳妾之ใ喜,何须ี扯上那些。”

另一个锦袍男ç子年纪略小,总不过十六七岁光景,他愤愤不平道:“为ฦ何不能?如今国难当头,朝中之人却只知二王,混不将边关之危放在心上,或是东狄人有个什么异动,国将危矣!”他越说越激动,满脸຀涨得通红,不知不觉站起了身,猛然站起,却踉跄了一下,那青袍男ç子忙一把扶住他。

旁้边一个紫衣男ç子见子疏已经有些失态,生怕他醉了发酒疯,忙起身安抚:“好了好了,快别喝了。都怪我多事,阿信不能来,看你也是就快成亲的人了,便拉了你来作陪玩乐,谁知你小子喝了几杯,就醉得说胡话了。”

子疏冷笑一声,大着舌头,晃着眼睛,倔强道:“都说我是说胡话,却不知如今边疆局势何等危急。”

那青袍男ç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把玉骨折扇,点了点子疏的头,摇头晃脑道:“你这小子兵书看多了,成天脑子里胡想八端的,你口口声声说边关东狄人危险,但你可知道东狄盘踞边境已是两ä百年光景,从前朝至今从未断过,但也๣从不曾见他们有那本事入侵中ณ原。我朝军力比前朝只强不弱,更有几员大将镇守边关。哪里需要你这般杞人忧天?”

子疏怒极反笑,努力睁大着快要撑不开的眼睛:“大将?!什么大将?沈老元帅已๐经年近七旬,陈友道是个痨病鬼,我哥哥被调回京师,代替他的那两ä个新将军有什么能ม耐玉京人谁不知道?”他说着已是清醒了些,满眼热泪,“若是年初ม那仗……若是那仗无碍,只怕如今东狄早ຉ已不成气候,绝不是我大盛对手。”

“你也知道是‘如果’,”说话的是一直没做声的最后一名男子,他侧身端坐,侧面的轮廓正好被含章看得一清二楚,几乎ๆ与薛侯爷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含章眯了眯眼,沉默地看着,薛侯爷嫡长子,薛府二爷薛崇礼手中揉捏着青瓷白玉杯,淡淡道,“袁任袁子疏,你既然是将门子弟,当知为将帅者当谨言慎行,一言既出,军令如山。更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不过些不知哪里来的传闻,便让你这般失态,既不顾ุ及自己酒量,喝多了便活像个市๦井愚夫般胡乱ກ嚷嚷。幸而在座的都是你兄长的至交好友,若是这些话传出去只言片语,只怕要给你父兄惹来数不尽的麻烦。”

袁任通红的脸陡然失色,变得雪白,他似是有些惧怕薛崇礼,一句话也๣不敢分辨,呐呐地低了头,薛崇礼低咳了两声,随手将酒杯掷入池中ณ:“本是傅襄好意,见你年纪大了也该出来交际交际,便带了你来喝酒。谁知你连这些小事应酬都做不好,我看你最近也别ี出门了,先去把酒给解了,再回去让你哥哥好好教教你,什么时候教好了再出门吧。”

袁任大气也不敢出,只得低头道:“是。”说完,便转身,由赶过来的仆从领了下去解酒。

见他避鼠猫儿一般惶惶不安地走了,紫衣傅襄和青袍朱嘉一个瞠目结舌,一个ฐ忍笑忍得满脸通红。待袁任身影都看不见了,朱嘉ล终于大笑出声,指着薛崇礼ึ道:“果然那ว难缠的小子只有你能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