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大笑。于钰被笑得脸色通红。田氏却是望着爱子，笑意一直扩到眼底。持着笔虚点了于钰一下，她才笑着撒了手：“便饶了你不过今日顺了你的心思，合家去看赛龙舟，可不许你到时候又溜到别家船上去玩。”
虽然不过是用毛笔蘸了雄黄酒在孩子额头上画出个“王”字。可自古以来，人们都笃信这简单的仪式，会在端午节时护佑孩子驱凶避邪ิ。所以，哪怕是最顽皮的光哥儿，虽然扭着身子，直抱怨雄黄味难闻，却仍是乖乖๔由着田氏在他的额头上，画下一个“王”字。
于清瑶冷眼瞧着，虽然不说话，可眼里那看似鄙夷的目光，却让叶吟霜觉得心口发堵。“你瞧不起我于清瑶，你真以为自己是安乐侯府的千金小姐吗？不过是个庶出女，有谁真把你看在眼里？比我清高比我尊荣？于清瑶，你现在看不起我没什么，以后有得你后悔的”
“清瑶姐姐，我以为ฦ我们关系一直都很好的……难道，你也像那个许苹苹一样本就把我……”哽咽了一声，叶吟霜极力掩饰刚才突然显露出的那ว一分犀利，可虽然声音放柔和了，表情也重现柔弱，却到底还是有针ฤ锋相对之感。
“我会悄悄告诉郭公子，让他来救你的。应该不会太久……”声音稍顿，于清瑶突然意识到เ说话的人是她自己。原来，她居然能这样平静，甚至可说是冷漠地说出这番话，而且没有半分抱歉或内疚的感觉。是从什么เ时侯开始？她居然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这样全不在意？
林华清歪着脑袋看她，笑容里颇有几分深意：“你比我见过的许多大家闺秀，胆子都要大，至少现在你连一滴泪都没有流过。”
瞥了眼默不作声，只是低头浅笑，故作矜持的叶吟霜，于清瑶暗在心中叹息，却还是顺ิ应她瞥过来的眼神，淡淡介绍道：“妹妹，这位乃是恭成王世子，这两位，是郭公子与林公子……这位，乃是叶家的三小姐……”
似乎是刻意扭过头去的郭可安，“嗯”了一声，神态竟是有些别ี扭。顿了片刻๑后才转过头来，干巴๒巴地问道：“于小姐难道也是参加那个什么乐会的？”
田à氏并没有发觉光哥儿的异样，虽然光哥儿从前欺负于清瑶欺负得厉害，可是在田氏面前却绝对乖๔巧，所以才会那样招人疼。
三太太沈盈盈虽然不用打理侯府中的中馈事宜，可是她打娘家陪嫁过来的几桩生意也有许多需要她处理的事。更何况田氏一向宠着这个家财万贯的三儿媳，自然不会留着她立规矩。
魂夺舍？！像她听说过的鬼怪故事一样。只不过，被夺的却是她自己的躯壳。庄生晓梦，是蝶非蝶，她此刻既非已经死去的那ว个她，也不是之前活着的那ว个她，竟是在她无知无觉中，成了一个揉合着分明是同一个，却又有着不同经历，不同思想的灵魂……
虽然几个少女窃窃私语，低声偷笑，可于清瑶却是听得分明，只是，此时此刻๑，就是她们笑得再大声，她又岂会在意？
她的话还未说完，张婉莹已经急着道：“王妃，小女子所住的舍中备有衣物，我自去换了便是，不敢惊扰王妃……我，”偷瞄了下立在薛氏身后的柴荣安，就又立刻低下头去，声音压得很低，似表白又似自语：“便不是王妃，也是一样的……”
两人对话，也不过数句。那头簇拥的人群中，却传来数声欢呼。想来，是薛氏醒了。纷纷表示过关注后，众人便散开来。在贴身侍女和那ว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妇人搀扶下，薛氏终于站起了身。只是，才站起身来，就被扶上了赶紧叫来的藤屉子。
抬头看去，却是陈灵儿怒视她：“刚才选首饰时那样慢，这会儿便是快手快脚๐了……于二小姐，这朵牡丹，是我先看中的，还请你割爱啊！”
待她醒过神来，正好听到了因大师正在告辞：“贫僧这便去向小世子与各位公子问好，王妃与诸位夫人若有什么差ๆ遣，只管派人吩咐小徒就是……”
“原来，是安乐侯家的那个草包小姐……”嘀咕着，他以指摩挲着下巴๒，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任是于钰子一向好，可是这会儿脸色却也好看不起来。远远望去，只见得自家那ว位庶妹正仰起头，不知与恭成王王妃对答着什么，神情便更沉了几分。
目光微闪，薛氏脸上的笑虽然没有少半分，可眼中ณ的欢喜却褪去几分，也没有召于清瑶过去说话，便转过头去又同田氏说笑了。
而这时，恭平王王妃也收了话头，拉着田氏往亭里走，招呼着：“弟妹，你刚才不是还在念叨我这亲家母吗？”
如今她年纪已大，却一直没有定亲。虽然不知道安乐侯府还不会不会如梦中一样招来祸ຖ端，可像她这样没有倚仗的庶女，难保不会被随便许给什么人——如果命运没有改变，她又再被许给那个人的话……
就在这时候，原本站得稍远的郭可安已经沉声道：“华清，莫要闹了！想来这位小姐另有要事，莫要因为我等牵绊了！”
可是，接触不到他的手，她又要如何能明了陆初五的心思呢？
“二小姐，那块玉佩，我找了家玉器行，好说歹说，总算是讲了个好价钱，卖了八十两银子，银票在这里，您点一下。”
虽然安乐侯地位也不算低了，而且每年捐给相国寺的烟火钱少说也要几百两，可是在相国寺里却全无半分优待。别说主持方แ丈不过是来打了个招呼就走，就是派来随同招待的也不过是普通知客僧。
长长的马队驶过朱雀大街，穿过街市，终于在绕过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庙会，到了相国寺前。
其实，她和这生懦弱的小姑子倒也没什么怨仇。虽然这个庶女并不得婆婆欢心，可到底是个会嫁出去的，她这个嫂嫂也犯不着去做那个坏人。可偏偏，不知怎么着，这平常胆小怕事的小姑子就是要和她家光哥儿作对！说什么เ她家光哥把她推下水去？呸！光哥儿虽然调皮，可那样的事她家光哥儿怎么会做呢？
于清瑶闻言，目光微瞬，脸上露出一丝难堪之色，可心里却暗自盘算开来。
隐约感觉到有人在外向内张望，踌躇不定，却到底低声唤道：“姑娘！姑娘……”见于清瑶没什么反应，又走进内室，先是唤了两声，又索坐在床沿上，来推于清瑶。
于清瑶睁开眼，看着外面空下来的厅堂，不由一声低叹。
说着话，他偏了头去看。虽然琵音悠扬，曲意高雅，可这市井闹市中又有多少人能听得明白，除了他们几人所处之地，人群碍着他们三人的名号不敢乱动乱嚷，稍远处的人已๐经该干嘛干嘛ใ去了。
“猗兰？”林清华挑起眉来，不知为什么，忽然间就抿唇笑了起来。竟是不再关注楼ä上，反倒偏过头去。
在这种情形下，她自然不会让叶吟霜这样的女子闯入于钰的生活。别说自己不会说，就是府里的下人们也一齐封了口。
叶家也有花园，只是因为太小，更像是个种了些草花，植了树木，另堆了座小假山的庭院，走不到เ一刻钟，就已๐经绕了个遍。
正说话间，青萝的目光一转，“哎哟”一声丢下手里的帕子。凑到床前，俯下身去，看着眼神朦胧的叶如霜，关切地低问：“二小姐，您觉得怎么เ样？头还疼吗？”
被吓得太甚，叶如霜一回到家，就病得起不来床。同是庶女，她的处境比于清瑶更是不堪。本来已是家到中落，叶家虽还用着七、八个奴婢仆妇，可是叶如霜本身却连个贴身丫ฑ鬟也没有。
咽了下口水，她踌躇不定地眨巴๒着眼睛，忍不住就偏了头往东暖阁望去……
也不等白氏再说话，沈盈盈已经又道：“亲家母，我们于家之ใ前可是一直有诚意的。且不说别的，现在嫁女，没有十里红妆相送，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可是咱们于家呢！从前二嫂嫁过来时，可就什么เ都没挑过，而且，这一回更是让你们叶家直接就省了一大笔。您倒好，好好的亲事偏偏又要搅出这么一出……我看，要是您老人家嫌我们家二伯，那这件亲事，可真是不好再说了！”
直到เ黄昏，柳絮还没有回来。天，却开始下起小雨。仲春的雨，细如牛毛，绵绵地织就一张银网，连一方แ天地都笼在这张网中，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看着因她突然的举动而露出惊讶之色的丫鬟，于清瑶柔声道：“雪儿，我要你记住。不管以后我身边有多少得用的人，可是你始终是我最信任的那一个。我们曾经……曾经在一起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你，就好像是我的亲妹妹一样，等以后我有能力时，一定会为你找户好人家，让你也风风光光地做正经人家的太太……”
于清瑶“啊”地一声，抬起头来，望着李妈妈，笑了笑：“妈妈回来啦！坐啊……”
两个小丫鬟被训，忙一溜烟跑开，李妈妈便哼哼道：“现在的丫头哪还似从前啊？还是雪儿你刚ธ来的时候懂事。”
缓步上前，一一施礼，虽都是她的兄长，可于清瑶却不敢有半分失礼之处。此刻于子怀心事重重，只是看着她淡淡点了点头。而于千韧不知在想什么，本连头都没有抬。只有于重山，笑着挥了挥手，“自家兄妹，何况总是那ว么多礼！娘她们在里屋，你自己进去就是。”
坐在他身旁的男人，正附和着说：“正是这个ฐ理，前些天，我还隐约听盈娘说过二嫂自生产之后就一直心情郁๗，想来，也是为着这个原因，她才……”这男ç人无论是说的话，还是脸上表情，都显得很随便，如果用鲁点的形容，就是是有些大大咧咧。就因为他一惯如此行事，于清瑶曾经以为这个三哥是个没半分心机的人。可是在那个梦里，她才发觉自己从来都没有认清过这个名铁字重山的三哥。
“吟霜！”身后传来一声低喝，却是叶如霜涨红了脸，瞥向于清瑶，目中已带了几分羞怒之意。于清瑶心中微动，立刻返身挽了叶如霜，温言道：“姐姐莫要恼了，就是不看在小妹的情面上，也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春光啊！”
锦葵搭下眼皮，想想，便笑着唤过一个小丫鬟，吩咐道：“好生侍候二小姐和两位亲家小姐，莫要有什么闪失了。”这才笑盈盈地送了三女出了院子。
想起之前曾在那片辛夷林后碰到无因之事，于清瑶心中ณ便有了定数，也不再与净玄多说，待许妈妈回来，当着她的面给了香油钱，便回去定下的舍休息。
因为那ว一盏长明灯，许妈妈一直拉长的脸终于有所缓和，似乎ๆ已经忘了那回在古吹台上的不愉快。再加上一壶素酒，脸上更是挂满了笑，在于清瑶笑言要在寺中逛逛时，半分阻拦之意都没有，反倒识趣地先避回舍休息。
只可惜世间缘法不是人力可勉强的，虽然于清瑶安排妥当，可带着柳絮、雪儿两个，在辛夷林中徘徊许久，却到เ底没有见到เ无因。何其可笑？之前特意回避时偏偏撞上，而今百般想见上一面，却怎么เ都找不到เ人。苦笑无奈，却也只好如此，毕竟她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无因。
入夜过后，柳絮绊住喝得有些晕头的许妈妈。于清瑶带着雪儿悄悄离开舍，无声无息地往佛堂方向走去。
夜色凄迷，将近半圆的月亮，斜挂在天边。陷入深夜的相国寺显得格外安静，偶有僧人做晚课的声音，可因为人少，不像黄昏时那般众僧齐吟来得庄严肃穆。此刻๑的相国寺，不见宝相庄严å，反倒有一丝清幽、诡秘的感觉。
石径上，看不到什么人。穿过小径，绕过殿宇，在将近佛堂时，于清瑶留แ下雪儿守在外面。自己一个ฐ人拿了那盏莲花灯往佛堂走去。
才近了佛堂，她便怔住。清冷的月光映照下，原本该无人的佛堂半敞着门，虽然没看到เ人影，可无疑ທ佛堂中是有人的。
迟疑了下，于清瑶还是拾阶而上。如果错过这次，她只怕再得不到机会来点这盏长明灯。虽然不知道她那苦命的生母如今沦落何方，可是她只盼她能够平安长乐。
手指扶在门框上，她望进那一片幽幽的光中ณ。
佛堂中，有人。月光自敞开的窗子投入佛堂，朦胧月色，满室幽光，俱笼罩在那背对着于清瑶的人身上。
虽然那ว人背对着她，看不到面容，可看背影，却是一个ฐ清瘦的男子，没有华丽的衣饰，不过一袭普通的青衫，一方白巾，看起来，大概是哪家的穷书生般模样。
站在门边想了想，于清瑶正待走进去，忽然一阵风起，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穿堂入室，吹得满室灯光摇曳。
那ว青衣书生忙撑起身，半俯下身，以手护住面前那一盏油灯。万分珍爱，虽然看不清面容，可单只看他的动作，那ว份小心翼翼，就可以感受到เ那份真心……
想来，这盏长明灯是为ฦ家中长辈或是他所珍视的人点的吧？
于清瑶若有所思地浅笑，看看手中的那盏莲花灯，笑意更深了几分。一手推开门，她悄悄走进佛堂。虽然脚步很轻，可佛堂中那人却还是立刻回过头来……
幽光之中，四目相对，看清彼此，两人不由得一齐低喟出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