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女儿这样说，沈曼微微蹙眉：“裹儿……”
诚惶诚恐，卑躬屈膝，小心翼翼……这种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渴求着旁人赐予他们一线生机的样子，与昔日的自己้有何不同？
见秦琬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裴熙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太子天生体弱，秉性又很活泼，甘露殿读书时，常惹诸位大儒生气。魏王得穆皇后授意，规劝引导，太子起初也能听得进去，却对魏王十分反感，没个好脸色。为着这桩事，魏王不知受过韩王多少欺凌，幸得齐王有君子之风，时常照拂。待齐王开府，韩王变本加厉，好在长幼有序，魏王功课又比韩王好上不少，躲过了许多刁难。”
裴熙嗤笑一声，没说什么。
裴熙神色一敛，问：“什么เ命格？”
裴熙笑着点了点头，旋๙即又想着一件事，思索片刻๑，才有些为难：“使女子为ฦ婢，风险颇็大，若能寻一二内侍在侧，再好不过。”
他是圣人的儿子，受了十年的苦楚才回京，又不奢求那至高无上的椅子。圣人会容忍他，诸皇子有求于他，莫说他杀了这几个奴婢，就算他杀了她们全家，那又如何？事出有因，名正言顺，谁敢说一个“不”字？若是处理得好，就连“残暴”二字，都不会与他有关，反倒称他果断ษ。
这些人想用“规矩”来钳制秦琬，让她不被代王喜爱，实在大错特错。
裴熙对她说，圣人极恶钟婕妤，宫人见状，对钟婕妤及其儿女避之唯恐不及，魏王与乐平公主的日子颇็不好过。但在秦琬的想象中，圣人感情充沛不假，却也是极冷静睿智，英明神武的一代帝王。魏王能被裴熙ກ看中ณ，说这位六皇子极有可能荣登大宝，就证明魏王的本事绝对不差。按道理，圣人纵再怎么厌恶魏王，也会给予他一两分颜面才是，如今一见，竟是这般……也对，倘若圣人真能“因子及母”，裴熙ກ也不会说出魏王想成为太子难之又难的话了。
“魏王？”秦琬皱了皱眉，越发奇怪，“堂堂亲王，竟插手此事……”哪怕魏王再不得圣人喜欢，也没有替另一个兄弟建房子的道理吧？皇室理应处处彰显权势带来的尊贵优渥，方能压制ๆ以血脉和先祖自傲的世家一筹。皇孙贵胄，不当差也就罢了，真入了朝廷，怎么可能分派这么เ一个职务给他？即便是兼领的，也有**份。
“若知晓大王此时回来，我断不会为你求娶她。”周红英怒气冲冲地往椅子上一座，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娘之ใ所以舍下脸面，想为还是白身的你求个出身豪门的媳妇，为得是什么？还不是……到了那时，有得力的岳家能ม帮你说上一句话么เ？这永安侯府，看上去倒是光鲜，真正接触才发现里头就是一团烂泥！现在倒好，甩不脱，挣不掉。若咱们得力，就是多了一大堆想打秋风，占便宜的穷亲戚；若咱们失势，他们跑得比兔子都快，现在想来，当真不值。”
简九娘打小生长在这等环境下，成日战战兢兢，唯恐轮到自己的时候，不是去给家中的“姻亲”做填房；就是嫁到同样内里空虚，外表光鲜ຒ的门第；再或者被穷疯了却还要维持排场体面的长辈看中，嫁给那等从商人之家出来的举子。正因为ฦ如此，当周红英上门说亲的时候，一想到无论代王回不回来，秦敬的爵位都跑不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整个永安侯府未婚的少女都动了心，谁还会去管什么孝悌之义แ？
大夏有律，亲王嫡女封正二品县主，庶女则有两个从五品县君，四个ฐ从七品乡君的名额。若像蜀王一般风流多情，庶出女儿十余个，就只能看谁生母受宠，谁更有本事。但在代王府，女子的诰封显然是足够的，就是孰高孰低的问题了。
秦放闻言，满脸惶恐，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只得不情不愿地退下。秦织跟着兄长，有学有样，秦绮却看了生父、嫡母和嫡妹一眼，才与兄姊一道退下。
废太子身为太宗嫡长子，身边自然聚拢着一大批良臣谋士，杰出武将。这些人本有大好前程，偏偏太子被废，他们也沦为二等，身份尴尬，又如何甘心？改换门庭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那么容易，一不留神就是声名尽毁的结局。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用性命求个富贵闻达。
圣人摇了摇头，叹道：“三十年前，江南刚定，国内兵力正空虚，政局也有些不稳，恰逢柔然大举兴兵。大哥认为此乃ี天赐良机，为替广宁公主复仇，邀柴家与他谋逆。柴家本想得个ฐ从龙之功，谋个国丈之位，却渐渐发现，大哥自失去广宁公主后，心智近乎疯癫，所到之ใ处只为ฦ破坏，便有些离心。”
说到这里，秦桢顿了顿ู，似是极为感慨，一时竟没往下说。
蔡家若是权势煊赫，皇子妃的位置还轮不到他们家的姑娘坐，就是这样不上不下，中正平和，才能雀屏中选，联姻ี皇室。
倘若说武成县公对秦恪只是轻慢的话，对卫拓，他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半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
武成郡公对秦恪轻慢至此，臣属家将的神色分毫未动，可见早对自家的特殊待遇习以为常。对这样的家族来说，哪怕他们的地位已到เ进退两难的尴尬地步，长久ื以来形成的自负却不会减少半分。巴巴地贴上去，只会让他们越发张狂，动辄不满和挑剔，怎么เ喂都喂不饱。与其如此，还不如敬而远之ใ，省得引起圣人的猜疑。
她听阿耶说过“张华”这个名字，听说此人是内侍少监，地位仅在匡敏之下，原以为也和匡敏一样，年纪大了，谁料é竟颇็为年轻？看样子，这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啊！
秦琬不欲让父亲伤心，才将重点隐去不提，圣人却无此忌讳。与秦恪的心情相比，还是代王府的承爵之ใ人来得重要，故他望着长子，问：“蜀王身体不适，从宗正寺退了下来，如今宗正无人，请封需费些周折。你的三个ฐ庶子，年纪都到了……”
马车走得很慢，朱雀大街又极长，好容易入了内城，过了宫门，又要换肩舆。
“阿耶，我——”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方แ便，故裴熙点了点头，断言道：“圣人若属意魏王，势必会对曲成郡公一提再提。若三年之内，曲成郡公仍旧ງ镇守剑南，魏王便没什么指望；若是三年之内，曲成郡ຉ公就任安西大都护，储君之ใ事，便已定下。只可惜，这有什么用呢？”到了最后，还不是刀兵相见，看谁的拳头大？
钟婕妤的两次出头，皆是后宫为下一任皇位继承人争斗的结果，暗流涌ไ动自不必说，钟婕妤不过是被人挑出来当枪使了而已，但她的人品和见识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圣人对她十分膈应，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挑魏王来做继承人。纵百般无奈，非选魏王不可，圣人也不会封钟็婕妤做皇后——光是想到这么个女人将会与自己้心爱的妻子同尊，圣人就觉得恶心。
秦琬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蹭到沈曼一边，轻轻扯着她的袖子，撒娇道：“我知道阿娘对我最好啦！”
所谓世家风范，无一不浸透在言行举止，待人接物，细微礼仪之中ณ。莫说秦琬这种在乡野之地长大的姑娘，就连身为谯国公府唯一女郎的沈曼，未出阁的时候也被人嗤笑过，说暴发户就是暴发户，一点世家的规矩都没有。与她相比，同样是勋贵人家，寒门出身的莫鸾就被赞为ฦ“极有世家风范”。待册王妃的圣旨ຈ下来，不少人竟然说，若非莫鸾早ຉ早ຉ定亲，代王妃之位就应该是她而非沈曼的，可见其重要性。
秦恪本就是个ฐ不怎么会拒绝的性子，若是官员拜会，投其所好，十个里头总有一两个能进门的。即便如此，也太过招摇了些。
人这一生，汲汲追求的，无非“名”、“利ำ”。欲将取之，必先予之，就如现在，裴熙先发制人，予以金银珠宝，妖娆美人，便可立于至高地，笼络人心，为自己้谋取利益。
秦恪不大赞成女儿看这种市井流传的话本，唯恐女儿被情爱所迷，移了性情。沈曼也担忧这一点，纵喜爱女儿陪着自己，由她陪伴一会儿，也会找理由将她打发走。故一遇着机会，秦恪就要对女儿说几番๘大道理，总归是身份特殊，皇室血脉ำ尊贵非凡，不可轻许他人之类的话语。
太祖创科举制ๆ，世家也不是笨蛋，故科举推行得十分艰难不说，世家往往也借此机会许配庶女，为自家拉拢人才。士子们呢，纵然中了举，也被世家、勋贵子弟压着，出头艰难，借姻亲上位乃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秦桢的泪水怎么也克制ๆ不住，如珠子般滚落。
广宁公主的兴风作浪，让秦桢无法体会“父亲”一词的真正含义，但……哪怕寄人篱下，心境落差，圣人对她的好却是真的。对秦桢来说，二叔和父亲，当真不差什么。
他知道，桢姐姐也是这样想的。
为了太子妃的生辰，整个东宫喜气盈腮，处处披红挂绿，落在她眼里，却是那么的刺眼。
沈曼看见女儿来了，微微一笑，声音轻到几不可闻：“裹儿，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