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将荤油汤一把礅在炕上,脸色不悦道:“娘,你将我奶、我大伯、我小婶他们当做亲人,她们把你当做亲人了吗?今天我们被骂了、被冤了、被打了,他们没有一个说情阻拦的,没有一个提出请郎中的!没有一个ฐ嘘เ寒问暖的!荷包是送给我的,钱是借给三房的,到头来,荷包归了大哥,铜钱给了小姑、柳稍和柳花买钗子!没三房的份!连晚饭都没有!你若觉得有愧于他们,你可以选择不吃,但别挡着我和柳芽、柳毛吃,我们可不想被活生生饿死。”
用热水冲了四碗荤油汤,用竹筒盛着,放在炕上,推了推刘氏和柳芽、柳毛姐弟三人。
柳絮眼珠一转,亦一脸欣喜道:“大伯娘,我娘是想用这五十文钱给小姑、柳稍姐、柳花姐和我买木钗ู子用的,明天货郎来村,是不是就可以买了?”
柳絮心中ณ冷笑,这宋氏是瞧着荷包料子好,起了小贪念,想拒为己้有,左右那ว荷包也说过是送给柳絮的,那就是送给柳家的,所以方แ才她劝周氏先不还,过后只还赵家铜板不还荷包。
柳毛挺直了瘦小的身子,支撑住刘ถ氏,防止刘氏扑倒在地。
柳絮暗叫一声不好,扯着柳芽分开众人,只见刘氏直挺挺的跪在院中间,柳毛小小的身子挡在娘亲身前,周氏捶胸顿足,手指头几乎戳到了刘氏的鼻尖上。
从怀中掏出赵氏给的那把小刀,壮着胆子,将篓子欠开了一条缝隙,那深棕色的影子猛的一窜,撞开了篓子,风驰电掣般冲向柳芽儿的面门。
篓子被带动得摇摇晃晃,眼看着要倾倒,柳絮和柳芽急忙跑上前,按住了篓子底,下面传过来的劲力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又没了动静。
赵氏一脸愁苦的看着柳絮,眼里却是含着笑意,自从儿子拿走自家四个碗给柳絮,赵氏就知道了儿子的心思,为ฦ了儿子,她可是对这傻妮子点拨得不能再点拨了。
柳絮用手掌在额前敬了个ฐ礼,颇为豪气道:“婶子放心!您是不是想在大红姐成亲时,让我再来帮她打扮?小事一桩,我随叫随到。只是这东西若全些就好了,红纸、头油、花汁”
柳絮心情顿ู时觉得好压抑,连衣裳都没脱便躺在了炕上。
柳毛胀红着脸,有种被抓包的窘迫,半天才声如蚊鸣道:“大姐,毛毛不想骗大姐。是娘说的,不说出来是为ฦ了大姐好,让毛毛烂死在肚子里。”
柳稍胆子小,乌蒙蒙的早晨,不敢与二姐妹分开,只好认命似的跟在两姐妹屁股后面。
柳絮大声咳了咳道:“芽儿,好大一只耗子,我们来逮它好不好?”
柳絮脸故意沉了沉道:“叔儿,这银子若是被我奶发现了,我们三房啥好处也捞不着。让你买奶羊,我也是有条件的”
说完柳长堤还是长叹一声,何家是何氏的娘家,过得怎么样,大舅嫂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明镜得很,只是何氏对娘家不死心,为ฦ了月儿也要腆着脸求上一求了。
周氏到嘴边的话,被柳树儿硬生生给怼得说不出来了,想来想去,她们一家四房,包括死去的老伴柳殿伍和三儿子柳长河,全都对不起树儿,害得他放弃了当官坐殿的大好前程,自己也失去了当官家老夫人的机会。
柳絮扶着刘氏起来,看着周氏道:“奶奶,碗已经破了,您骂也没用,您还是和我大伯娘商量商量大哥的绸缎衣裳的事儿吧,还有一个月就成亲了,别没了喜服赔了媳妇。”
赵二刚收回了眼,将自己筐里的一坨牛粪、两坨狗屎尽数倒进了柳絮的筐中,面色故做淡然道:“你爹死的早,你奶对你们三房苛责得紧ู,拿这个回去交差吧,免得再被罚饿肚子。”
赵二刚ธ看着柳絮身后影影绰绰的马六儿,狐疑道:“马六儿在跟你说什么?他名声不好,以后离他远点儿。”
柳家,起名就是这么任性,从柳枝儿到เ柳根儿,再从柳苗儿到柳絮儿,遍布了柳树的各个部位,绝无幸免,来这里半个月了,柳絮竟然连人名和面孔都没安明白,只知道柳家有四房,共有十一个乌泱泱的小子和丫ฑ头。
柳絮终于认命的穿起了衣服,衣服层数不少,里面有小綄衣,外层中衣,再外层夹袄,夹袄外是对襟小褙子和百褶裙,只是这四层不抵一层,风很容易就打透,每次回来都跟冰人一样。
陈氏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你这个ฐ当大哥的可真行,连自己堂弟都怀疑,我家柳条是贪吃些,那是因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绝对不会做出偷盗之ใ事。条儿早ຉ晨去蹲了茅房,你要不信去搜茅房,万一鼻子比狗灵,找到吃食了呢?”
陈氏这是含沙射影骂柳树是狗吃屎了,气得柳树手指头都是哆嗦的。
若在平时,以陈氏的性格,定会口蜜腹剑,背后撺掇使坏,今日当面锣对面鼓,完全是因为ฦ宋氏触了她的逆鳞,左口一个柳条长个吃心眼儿,右口一个柳条若是考上举子、母猪能上天,当娘的,哪个乐听别人说自己้儿子不好呢?
柳树一甩袖子出了门,柳条弯着小腰从后院的茅房里转了回来,手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好不难受。
见院中聚集了柳家所有人,有些诧异,却耐不住肚子难受,想要返回屋中,奈何肚子再次排山倒海,又跑回了茅房。
柳树顿时信了陈氏的话,这柳条看来不是偷东西躲起来,而是真闹肚子了。
柳树眼睛盯向了二房所住的西厢房,虽然二婶乔氏掌管着仓房钥匙,偷东西的可能性最低,但总得亲眼看一看才放心。
柳树正要迈步走向二房,门侧的柳花嗷的一嗓子,跳开了三四步远,眼睛惊悚的看着门框上。
众人俱都吓了一跳,顺着柳花惊魂未定的眼色看,亦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门框上,不知何时爬了十几只钱串ธ子类似于蜈蚣,比蜈蚣短些,在住家中比蜈蚣常见,喜油,老老实实的排在一起,刚好排成一只手掌形状,看着像是一只骷髅手,十分骇人。
柳长海大着胆子上前,离得近了,用鼻子嗅了嗅,对柳长江道:“二弟,你闻闻这是啥味儿?”
柳长江凑上前闻了闻,脸色也黑了,对柳长潭道:“四弟,你还有啥说的?这上面一下子荤油味儿,还说不是四房偷的?”
柳长潭心里一惊,用扫帚将钱串子扫走,凑上前嗅了嗅,脸色五彩纷呈,好不热闹。
陈氏一听大事不好,佯装气愤道:“大哥、二哥,就这么เ下定论,我们四房未免也太冤了吧?若是那贼人偷东西后路过四房,顺手在门框上抹了一把荤油呢?刚刚柳树可看过了,四房屋里什么吃食也没有!”
柳毛捂着肚子走出茅房,见到柳树还在自家屋前堵着门,脸色不好看道:“大哥,让一让,我肚子难受,想回屋躺会儿。”
话音未落,肚子又开始翻山倒海ร,哼哼叽叽的喊疼了。
柳絮惊得一捂嘴巴๒,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低声对刘氏道:“娘,柳条一个劲儿跑茅房,难道不是拉肚子,而是中毒了?”
乔氏正站在刘氏身侧,别人听不清,她却一字不落的听清了柳絮的话,想起了油坛里的那只吐黑舌头的死老鼠,惊得大叫道:“柳条,是你偷吃了荤油?”
柳条吓得一激零,脚底抹油,向茅房方向跑得更快,被柳树一把拎着脖领子扯了回来,一把掼在了地上,扬起手就要打。
柳长潭挺身护住儿子,怒色道:“事情没弄明白呢,就要下黑手打弟弟?有我这个当爹的在,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柳条见自己้爹爹护着自己,挺起胸ถ脯、一脸凛然道:“我没偷!休要冤枉我!!!”
一个说是,一个ฐ说不是,大房和四房僵在原处。
二房乔氏向儿子柳根使了个眼色,和蔼可亲的对柳条道:“柳条,告诉二伯娘,你吃没吃坛子里的油?偷坛子里的油事儿小,怕只怕那油刚刚毒死了一只老鼠,二伯娘怕你、怕你中了毒,和那死老鼠一般翻了白眼、吐了舌头”
柳根已经从屋里抱出油坛子,拎起来死老鼠的尾巴๒,展示给柳条看。
天寒地冻,死老鼠被冻僵了身子,因刚才被拿回屋中炕上,一冻一化,嘴上黑色的血水滴滴嗒嗒的往下滴着,看着好不恶心。
柳条的脸如艳阳天遇到เ了龙卷风,暖色瞬间不见,惨白如纸,双腿软成了面条,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泪眼婆娑道:“老鼠、中、中毒死、死了?油、油、油有毒?那我、我岂不是也要、要死了?”
只一句话,真相大白,柳树的眼睛,如渗了毒般盯着柳条。
不提中毒还好些,一提中毒,柳条的肚子的疼痛程度,猛的增长了数倍,肠子似被人打了无数个ฐ死结,无法形容的疼,眼白向上一翻,不省人事了。
柳树气恼的伏下身子,使劲摇晃着柳条的肩膀,急道:“你别装晕!你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食材,快告诉我,你藏到哪里去了?还是卖了换银子了?快说!!!”
陈氏气得一把打落柳树的手,怒道:“你弟弟中ณ毒快要死了,是你的席面重要,还是你弟弟的命重要?”
柳树阴着脸不再言语。
陈氏转脸对柳长潭大骂道:“你是死人吗?还是想给你儿子填土埋坑儿!还不快去请花郎中过来!!!”
柳长潭这才从痴傻中反应过来,对柳花道:“快去舀些大粪水,让你弟尽快吐出来”
放着柳家人的鸡飞狗跳不提,柳絮一脸忧色的回了屋子,关了门,脸上的笑纹越来越大。
在她看来,柳家就像是一堵残破的墙,明明破败得一推就倒,偏要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和谐。
而这些和谐,是牺牲三房的利益、奴役三房的劳动、践踏三房的尊严å建立起来的。
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做那最后一根稻草,将它摧枯拉朽似的推翻,展示出最为丑陋的一面,让大家,更让刘氏看清楚柳家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