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与死的那一线之间,华闲之与他的对话,绯雨与他的对话,几乎是同时浮现在他脑中。
“弟子不曾读过。”
心怦怦直跳的声音,轩辕望自己清晰可闻,他耳中能听到的,也就是自己心在怦怦直跳了,他却不知,绯雨那日同诸葛眠风说话时便得知诸葛眠风将参加这次斗剑,因为发觉轩辕望被诸葛眠风那式飞龙在天震住,绯雨迟迟不曾将这个消息告诉轩辕望。
轩辕望咬着牙,握紧了双手,一种因恐惧而来的兴奋让他心潮激荡。诸葛眠风,那个施展出最近于惊神一剑的剑式的少年。他那剑式的名字,绯雨说叫“飞龙在天”,《易》云:“九五,飞龙在天,利ำ见大人”,自己้真的遇上了这剑技中的“大人”了。
“手别颤手别颤,这一式叫白驹过隙,只有手极稳才能从对手剑式中ณ那微小的破绽里穿过。”
“阿望,既是老师有意让我们去,那就只好如此了。”把华闲之的意思向轩辕望转述了一遍,崔远钟道。
天色渐暗了,再过会儿,华闲之的两ä个弟子还有那个石铁山应当又会来见他吧。柳孤寒心中想。他终于踱到华闲之的门前,伸手想去推门,但转过身又想离开。
柳孤寒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他一个ฐ人回到自己屋中,静静地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为ฦ什么要练剑?”崔远钟慢慢问道,他问的时侯,柳孤寒的脸似乎ๆ更苍白了些。
“杀人!”阳春雪握着一根竹棍子奔了回来,单手持竹刺向立在一旁的石铁山,她人小力弱,石铁山身体结实,近来又下苦功随崔远钟练气,自然不会真正伤着。但阳春雪这动作却将崔远钟与柳孤寒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那好吧,今日你就陪我一起去逛街吧,这扶英待道上是如此繁华,定然有许多好东西卖!”绯雨几乎ๆ跳起来,轻巧地绕着轩辕望的身体转了圈,“我要逛街!”
“剑里好闷。”眼见四周没有什么人注意,绯雨总算可以出来透口气,因此她精神不错。轩辕望心中ณ却略有些歉疚,这些日子来自己专心学业与剑技,倒是没有多少时间陪着绯雨的。
“怎么回事,柳孤寒?”
“多管闲事的余国狗子,纳命吧!”
“再加上仁者心剑,那便没有什么เ不可战胜的了!”柳孤寒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崔远钟的是烈士之ใ剑,赵王殿下的是帝王之剑,那ว华先生的自然是仁者心剑了。哼,崔远钟็的剑技勉强算得烈士之剑,可赵王殿下何时会剑技了,华先生纯属胡扯……啊!
“这个世上高明的剑技,无外乎三种。”崔远钟看了看满脸崇敬之色的石铁ກ山,微微一笑:“第一种是烈士之剑,使剑者以精气神御剑,手执三尺青锋,剑锋所指,虽铁石莫能ม当;第二种是帝王之剑,使剑者吞食天地,包容四海,提剑者拓疆辟壤平定天下;第三种是仁者心剑,仁者心剑以至善为ฦ柄,以仁义แ理智信为ฦ锋,以真、公、义为法,以变、通、易为式,内则修己身,外则制不平。烈士之剑,可逞平生意气于一时,帝ຓ王之剑,可赐百姓安乐于一世,而仁者心剑,则穷达古今包容宇宙,为万世之ใ法,又谓之大道。”
“杀了他!”
雪雾散去,华闲之依旧站在原地,周围倒了四个人,但他自己้身上,却被一副渔网一样的东西紧紧裹住,另有几人收笼了网上的线,将他手脚缠了起来。
“这个人……”柳孤寒吸了口冷气,有意离华闲之远了些。
华闲之伸出右指,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柳孤寒立即想到那ว一日他所说“剑在心中”之ใ语,心中不由一颤,他明知有埋伏,仍空手前往,难道说他真有什么心剑不成?
石铁山满脸喜色:“你可回来了,这些人找华郎中。”丢下这一句话,他便离开这前厅进了后院,他在华闲之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对于华家只怕比轩辕望还要熟悉些。
“臭小子!”那ว个打过石铁山的弟子双眉一扬,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中ณ年人回头瞪了他一眼,又微笑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华闲之先生的剑艺弟子?”
“你用剑了?”崔远钟็声音有些严å厉了。石铁山摇了摇头:“不曾,我牢记远钟大哥所说的,不得以剑同人打架……”
“为何会得罪赵王相国府的人?”轩辕望也吃了一惊,他来东都时日虽短,对赵王相国府的气焰倒也曾领教过,石铁ກ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作声。崔远钟微微一笑:“阿望是老师的弟子,我的师弟。”
轩辕望喝了声,当日英雄会上第一场击退孙建安那ว疑似银河落九天的一式应声而出,星星点点的剑芒汇成一条银河,以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直落下来。崔远钟็心里蓦然一惊,那一天轩辕望以这一式击败孙建安是他亲眼所见,自己้腾空迎上,岂不正对着轩辕望这凌厉无比的剑式?
但崔远钟跟步而起,身体有如飘起来一般,黄金之剑以疾风骤雨的威势,将轩辕望退路封住。在那ว一刹้那,轩辕望心知自己้惟一的机会,便是以硬碰硬了。
“喂,拉车的,拉我去最近一家面馆。”
鱼头豆腐里有着淡淡的腥味,但味道确实很好,轩辕望虽然不饿,在翠儿不依不饶地命令下,还是大口大口地将之全部吃了。看到他津津有味,翠儿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小子你怎么เ拉车的?”
“走吧,小子,我给你指路!”胖子嘴巴๒凶狠,却不愿意去换一辆车子,这个ฐ看起来有些傻乎乎ๆ的少年车夫挺有意思,有他在,这一路上就有的是乐子了。
“你如何不会骗我,起初你将我收入门下,不就是骗我么เ?”他心中暗想,嘴里却轻轻嗯了声。
董千野见轩辕望垂着脸,看不到เ他面上的表情,便又道:“望儿,你可知大奸若圣大恶近贤之意?”
轩辕望抚mo着剑柄,陷入深思之中,但这时,朱顺ิ又来道:“阿望,仲裁叫你了,马上就要开始啦!”
人之ใ异于禽兽者几稀……
是因为拜了董千野地师父么?诚然,董千野在教自己上确实尽心尽力,但他的目的是什么เ,自己心中也一清二楚,况且,董千野的人品真的配为良师?
这一日下午,在家中讨论今日斗剑的得失时,轩辕望总是有些打不起精神。董千野只道他心中ณ兴奋得如此,略๓略๓说了两句也就住了,留แ他一个人在屋子里。
二人又斗了十余剑,轩辕望灵机一动:“他象山岩一般,若是强攻,我只能ม震痛自己的手,俗话说‘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对付这山岩一样顽固的家伙,就应用滴水的功夫!”
可他的对手却象座高山,泉水固然欢跳不休,高山却不为所动。无论轩辕望剑式如何灵活多变,遇着他的沉稳的防守,都象泉水击在岩石之上,难以冲破对方的防守。轩辕望连着变幻方位,脚下移动如飞,向韩河身上三十六处要害接连不断地挥出长剑,但最终总是与韩冲的剑相击在一起。起初ม轩辕望还不觉什么,但到后来,轩辕望便发觉与对方แ剑每撞一次,自己้手臂就麻木一分,想保持剑速便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
不仅是轩辕望,几乎所有剑客脸上都浮现出惶然的神情,对于自己这安排造成的影响非常满意,赵王笑容满面:“好,可以开始了!”
围观者也都静了下来,那两个汉子一脸傲然,手中魔石之枪缓缓指着众人,每指向一处,那里的人便止不住后退。便是周围那些剑艺高手,也禁不住脸上失色。
他目光扫过王修的脸,在他脸上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来,他心中一动,顿ู时明白过来:他并非真的如此狼狈,而是在等待最后的反击机会!
“咦,董千野,你这弟子真只随你学了两个ฐ来月?”眼见轩辕望这一连串攻击将八臂剑门迅捷无朋的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吕长春微微动容,他自问换了他面对这样毫不间断的攻势也不得不先稳住防守才能伺机反击。
绯雨突然发怒,让轩辕望心一凛。他自幼孤苦,对自己้总是缺乏็信心,遇事也难免有些畏缩,绯雨的嗔怪让他胸口一热,但旋๙即又冷了下来,道:“我确实是不行啊。”
“他明知师父不会放过他,怎么เ可能送上门来?”轩辕望有些不服气,“除非……啊,我明白了,你是说英雄会!”
“看看,两ä人打得还真激烈!”绯雨却不象他那样敏感,或许是她有意岔开轩辕望的注意力。
绯雨的面容依旧模糊不清,但轩辕望可以感觉到她轻轻笑了一下,自墙上飘了下来,道:“那你过去些。”
“是的……”鹿之纯也垂下了头,不知道为ฦ什么,在这个男子面前,自己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或者是因为自己在他身上,感觉到เ某种只有亲近的人身上才有的味道吧。她慢慢将自己与武哲光自幼订婚,但武哲光醉心于剑技,无论是离家修行还是与人斗剑都让自己提心吊胆的事情一一向崔远钟说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斗剑中输给武哲光?”
鹿之纯的倾诉停了下来,崔远钟慢慢地问道。
“不是!我是希望您能ม够彻底地击败哲光君,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离开这人世一个人躲进深山里是练不好剑的,普通人的生活与剑并没有冲突!”
看着鹿之纯极为ฦ坚决地握紧拳头,似乎ๆ面对的不是崔远钟而是武哲光本人,崔远钟苦涩地笑了笑:“明白了。”
“那么您答应我了?”
忍住自己้转过身去的冲动,崔远钟用手指拂开挡在眼前的头发,停了好一会儿才道:“不。”
在鹿之纯抢过话头之前,崔远钟终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我只能尽力而为,但武哲光的剑技……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胜过他。”
“您一定能行的!”
鹿之ใ纯先是失望,紧ู接着便是狂喜,她合拢双掌,默默向苍天祈祷。
“真是个单纯的女子,难道说就不怕我伤着武哲光么?”一边向回走,崔远钟心中一边苦涩地想,“或许……或许……”
“嘿嘿,远钟็!”
突然闯出来的轩辕望的脸让崔远钟吓了一跳,但心中被烦闷所困扰,崔远钟无心同轩辕望顽笑,挥了挥手不理他。轩辕望却以为ฦ他是羞涩,不退反缠了上来:“说了些什么เ?”
积郁在心中的苦涩与烦躁忽然爆发出来,崔远钟็猛然将轩辕望推开:“她是武哲光的未婚妻,来和我谈武哲光的事,现在你满意了吧?”
“对不起……”被崔远钟็的怒吼震住了,轩辕望立刻๑道歉,崔远钟心中怒意稍泄,又瞪了轩辕望一眼,不再理他便自顾自回屋里去了。
轩辕望摸了摸头,心中ณ颇็觉无趣,也回自己屋中。听到外边轩辕望的脚步声远去,崔远钟็却禁不住喟然长叹,只觉自己这十八载岁月尽如镜花水月,似乎什么也不曾收获到。
“不错,老师待我情如父子,但老师对阿望铁ກ山他们也会如此,凤羽与我打出来的交情,但只要有斗剑的对手就好,哪管那个对手是不是叫崔远钟,依素姐心中ณ只有老师,这个鹿之纯心中也只有武哲光……为何,为ฦ何就没有一个人心中ณ只有我?”
心念一转,想起一直对自己敬爱有加的石铁山,但却丝毫不曾减去内心深处的孤独与寂寥:“铁ກ山对我是好,但他也不只是敬爱我,多半还是敬爱老师……”
无边愁绪,千回百转,终归到与武哲光之ใ战上。若不曾与武哲光约见,鹿之纯与自己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路人而已,根本不可能引起自己้这愁肠百结,那ว在与武哲光之战中,自己是否要当场将之杀死?亦或让他重伤残疾,让那ว有眼无珠的鹿之纯终身在泪水与懊悔中渡过?
太阳渐斜,小小的屋子里光线越来越暗,崔远钟渐渐笼罩在黑暗之中,他的脸上,也露出几分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