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次难得进宫，谢二夫人也不想尽和女儿说扫兴的事。以往这时节侯府门庭若市，上上下下的人忙得脚不沾地，今年横生风波，人情往来少了许多。没了往年的忙乱，二夫人难得清闲，每天除了给女儿祈福，便是和丫鬟婆子做些消遣。有时候谢韬有闲暇，也会陪她说说话，夫妻两个ฐ权当修养身体，日子倒也过得快。
直到她意识到太后不会保她，才会在临ภ死前求谢锦言宽恕。但事已至此，又怎能真的不追究。谢锦言喟叹：“娘不必脏了自己的手，留他们一命就当为我腹中的孩子积德吧。”
映雪不喜云华端正自持的模样，就算以往的身份再尊贵，现在还不是和她们一样居于人下。偏偏要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做给谁看？就只有娘娘仁厚，对她颇为同情。腹诽归腹诽，映雪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带着笑：“我们奉了娘娘之命去探望碧绮，她摔伤了头要歇两ä天，娘娘特意准备了药膏让我给她送去。”
穿过一道月洞门，往右走便会出了玉华宫，往左走一段路则是宫女们歇息的小院。在主ว殿的屋子是给当值守夜的宫女住的，平时她们都是回到เ这边歇息。
乍看之下，年轻俊逸的帝王嘴角微微翘起，好像心情不错，但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望去，那熟ງ悉的眉眼却透出淡淡的漠然，陡然觉得那人像远在天边似得，触碰不得。一晚上，他没朝她多看一眼，这人还是那ว个待她柔情蜜意的表哥吗？还是男人变心都这样快？淑妃叹了口气，还是扶着谢太后离去了。娘亲说过，只要太后还在，定会扶持她做皇后，为着御座上的男人，她吃了多少苦，该她的，总是她的。
“你办不了，本宫找其他人也是一样。”谢锦言故意笑道。
谢锦玉愣了一下，一时还真没认出来，她出门子那会，三妹妹还是个未及笄的丫ฑ头，稚气未脱，与现在气质形容相差太远了。不过几年面容身段长得这般好了，难怪会受皇上宠幸。谢锦玉反应过来立即站起来要行礼，谢锦言忙拦住了，“自家姐妹，姐姐无须ี多礼。”
“祖母一贯爱惜小辈。”年轻妇人笑着应了一声，语气不温不火。那ว丫头也就沉默了。
别人不知道，玉华宫近身伺候的可都晓得谢锦言无比信任云嬷嬷。云嬷嬷既然这般明说，肯定不会是捕风捉影的空话。这样想着，映雪脸上的笑容也真诚起来，欠身一福，道：“遵嬷嬷教诲。”
映雪跺了跺脚，贤妃和惠敏公主来陪娘娘说话，那是主子，她不能ม说道。但这个云华不过比她虚长几岁，不仅做了玉华宫掌事女官，还待娘娘格外殷勤，都快把她给挤到没边了。
“陛下就是闹头疼，太医说是思虑过甚……加之ใ没有休息好。”金福公公垂首恭恭敬敬地道，“娘娘请进。”
几乎是两句话的工夫，金福公公圆胖的身影退了出来，“去迎昭容！”
平时她这么取笑，谢锦言倒会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今天她的神情却有些恹恹的。
以前他可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过问这些琐事。谢锦言被问懵了，她迟疑地道：“阿慎，是不是云华有什么问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锦言只得应了。两人就在屋里消磨了大半天的时光，萧慎陪她用完饭才走。
“刚ธ出生的宝宝皮肤嫩，不兴绣花。”谢锦言摸了摸边缘，“线头我都收起来了。”
“我原来生活的地方，与大齐风俗迥异。刚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占了她人身躯，只感恐惧。”谢锦言慢慢吐露心事。萧慎认真听着，听到她说害怕，下意识手臂用力，把她抱得更紧，轻声安慰道：“别ี怕。”
“阿慎。”她唤道。
“……谢过皇兄。”萧慎沉默半响后道。
“皇兄好好养伤，多余的事就不要操心了。”萧慎望着他惨白的脸，象征地宽慰道。
“都起来吧。”昱王抬抬手，径自往右边那条鹅卵石铺就的碎石小路走去。
“没有这档子事。”小管事摆摆手，喜滋滋地道，“现在殿下药都不大吃了，身体好着呢。每天还会去院子里散散步，太医瞧过了说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好。”
“小的唤明雪、*进来伺候。”小太监躬身道。
“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昱王的笑容变淡，“不是又送来了好些人，我身边也不缺使唤的人。”
“为ฦ陛下解忧，是臣妾应当做的。”皇后含笑道，“谢美人的功劳先记着，等过个一年半载，可以对外说她生了三皇子的时候，再提她的位份，到时给个贵妃之位也使得。”若那ว个病弱的孩子没养下来，谢氏也只得安安分分在岚音阁呆上一辈子。就算侥幸让她养下来，两个孩子必须分开养着，她也不能跑到另一个ฐ孩子面前碍眼不是？
皇后多少能猜到丈夫的心思，她温婉地笑道：“既然如此，陛下何必发愁？那个病弱的孩子就让谢美人先秘密养着。”养不养得活还不一定，要是养了下来，“过上一年，再对外传谢美人又生了个儿子。以后大了，两个ฐ孩子不放在一块，隔着分开教养不就好了。”
金福公公赶忙点头哈腰地认错，他本就圆胖，这番动作做出来有股说不出的喜感，把谢锦言都逗笑了，他才眯着小眼睛笑道：“陛下为ฦ了讨娘娘欢心，也别把小的做由头，小的可担待不起。”
“难道是你从民间买来的？”谢锦言问道。
这个结论更让人恼怒，说出去不是丢死人吗？以她的骄傲，连自己生母都没告诉。她琢磨着弄些对孩子无碍的药粉来，下次皇上来了就让他服下，总得……成事，不然她如何和谢氏争？许昭仪喝了喝茶掩下神色，这谢家女儿，一个生不出来，另一个也只生女儿才好。
这事传出去，她的里子面子却是全完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穿得轻薄贴身，话里明示暗示，也算豁出脸面了，奈何皇上跟个木头人似得不解风情。时间长了，许昭仪都私下怀疑皇上是不是有什么隐疾，瞧他对王婕妤的女儿就冷淡的紧。虽是个ฐ贱婢生的女儿，但到底膝下空虚，在不知男女的时候就不见多热心，莫不是……只是个ฐ幌子不成？
谢锦便低声唤了声“娘”，神色却有些怪异。
等宫里来了人，说是昭容有喜，特意接她和丈夫进宫探望。谢二夫人一时还难以置信，进了玉华宫还有些恍惚。总归是做娘的，进了内室见到日夜惦记的女儿，她反倒平静下来了。
李贤妃每次呆的时间并不久，略๓坐了会就告辞了。惠敏也跟着告辞，临走之前她忽然道：“听说你喜欢去芳华亭那ว玩，下次也带我。”
李贤妃皱了皱眉，她着实不喜欢女子这样娇娇弱弱的样子。听说淑妃莽撞跑到北宸宫去求见皇帝，却被拒之不见，自那ว后就回宫垂泪，弄得哀哀切切的。最近李贤妃常来玉华宫，也是打着看看骤然失宠的另一个谢家女如何自处，直到见了谢锦平静的模样，才真生了结交之心。“呆在屋中只会闷出病来。等天气好了些，我带你去园子里嬉戏，西边有一处宽阔的栖霞亭，虽是僻静了些，但风景不错，玩起来也无人打扰。上次见你好像挺喜欢玩投壶。”秋高气爽正是玩耍的时候，不然等入了冬，大雪皑皑就只能做些烹茶饮酒的了，怪没趣味的。
谢锦展开那包裹着散珠的帕子，手因暗藏的绪而微微颤抖，小心擦干净珠子沾上的浮土，五颜六色的宝石珠子在浮光下熠熠ຈ生辉，这串珠链其实也是萧慎所赠之物吧。幼时他们就曾经要好？他为什么เ要那么เ对待……对待锦呢？
“娘娘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您来过这里？”碧绮用帕子包起那ว串散珠，她这会儿倒不怕了，反而觉得颇有些意思。
“昱王比皇上小一岁，虽一直被养在太后身边，但听说他身子骨并不好，从小到เ大多是在寝宫静养，极少在众人面前露面。”昱王实在令人唏嘘เ，云嬷嬷努力回想昱王的样子，也只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不大起眼。同样血脉的兄长却身体康健，耳聪目明，更是小小年纪被封为太子。
昱王失踪那会儿，刑部ຖ就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现在人能ม寻回尸身，已算万幸了。云嬷嬷叹了口气：“太后一心掌权，昱王在的时候不见多上心，现在人没了，再怎么伤心也弥补不了了。”
“哪疼？”萧慎抓住她的手，果真见她右手的指肚上一抹刺๐目的红肿，当下心疼极了，哪还顾得上洗澡的事。
男女之间做了那事之后，总是与别人不同。开始的时候，她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现在却能亲密的和他贴在一起。
“周姑娘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谢锦问。大家对她的态度都不太寻常。
她亦是愁眉紧锁，但她想的和谢锦愁的并不是一个方向。云嬷嬷徐徐道：“姑娘还是太心急了。当时瞒下病愈的消息，多少可支撑些时日。现在太后不放心你了，她把你示与人前，简直是把你架在火上烤。”
王婕妤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盯着桌上的茶点，也不知心思飘到เ哪去了。
萧慎对她略一点头，问：“太医是怎么说的？”
许才人面色铁青，霍地站了起来：“我不像谢才人见多识广，只知道持宠而娇็之人，惹了众怒，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今日叨扰了，我们这就告辞。”
“我是个榆木脑袋，哪想得到什么好主意？”谢锦面有难色，“要不你们去找找太后她老人家，让她给你们想法。”
众人轮番打趣，说是要等着喝喜酒了。惠敏脸上绯红一片，双眼晶亮，半是欢喜半是羞的，时不时低垂着头摸摸腕上的镯子。
待嫁的公主成了主ว角，谢锦玉没跟着凑热闹，而是和谢锦言说起京中的小道消息。这各家各户的动静也能表明朝中风向，宫中少有人提及，谢锦言倒也乐意听。
“接替父亲位置的中书裴大人成了新า贵，他还有个女儿未嫁，近日求亲的人都登破了门槛。老太太听了不高兴，我上回回去，她还勒令我见了裴家人要绕道走。”谢锦玉低语道，“以前是知交好友，现在反倒成了仇。”
“今天裴夫人来了没有？”谢锦言问。裴元寿本是谢家门庭，但一朝换主接替了谢韬的位置，混得风生水起，谢老太太那性子，看不顺眼不奇怪。
“来了，就在那，穿牙色妆花褙子那位。”谢锦玉暗指了指，又一抿嘴笑了，“我爹对裴家不痛快，见了这位夫人，我也不好亲近，但听说她性情柔和，料想不难相处，妹妹以后可召她进宫叙叙。”
“她身边跟着的年轻女子，是她家小女儿？”观之面容秀美，只体态削瘦了些。谢锦言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谢锦玉眼明心亮，在场的夫人，她大多都熟识的，扫了一眼凑近谢锦言耳边细语：“那ว是容四姑娘，她未婚夫乃是定北侯世子，都是皇上看重的能臣，两家走在一块不稀奇。”
“我听皇上说起过这事，前些天还下了一道赐婚圣旨。原来就是这位姑娘。”谢锦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