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讲相声一样地斗嘴打趣，其他人反应过来，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刘ถ清和自诩老成持重，率先皱了皱眉，重重地清了下嗓子。阮歆和祁晃停住话头朝他看过来，刘清和盯着阮歆，慢悠悠地开口。
阮歆对这种情况似乎ๆ恍若未觉，进了门后也像祁แ晃一样，视线在众人脸上溜了一圈，不过她关注的重点显然和别人都不一样，她在祁父祁母脸上多停顿了一会儿，回头又看了眼祁晃，非常中肯地评价：“你们兄弟俩都挺会继承基因的。”
“老师，你教我武术时没说这是自己家不外传的功夫，要是早知道的话，我肯定不夺人之美，我这么些年也只是在街上打打架，糟蹋了你们家功夫，先给你说声不好意思。”
“这小子性格这么เ有棱角，反而很合我心意，习武之ใ人就该有朝气些。刘辉和他有这段师徒缘分，虽然不是我们想见到的，但事已至此，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那边刘老爷子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祁晃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轻嗤一声，不冷不热地横加打断。
“那你怎么这么一副反常的样子，无事献殷勤不像是你这个小……同志的性格啊。”祁晃把骗子两ä个字咽回去，又看了眼墙上的时间，“你不是还有两份兼职吗，现在就回来了？”
祁แ晃满头汗地拧着螺丝，一边拧一边相当无奈地抱怨：“欺软怕硬！阮歆在家时怎么เ没见你坏啊？坚持住啊大哥！我没钱给你换零件啊！”
祁แ轩那边很快接通，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淡淡的沙哑：“祁晃？你在哪儿？”
阮歆拿了瓶水晃进房间里，路过祁晃时特意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你很有慧根嘛，记得继续保持。”
这实在是个非常难忘的经历，祁晃想。在这样一个ฐ闷热的夏夜里，他拖着行李箱独自彷徨在人生的路上，前路不明，又不肯后退，一时间进退皆难，动弹不得，二十几年里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却又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心怀恶意的人，你不是，我也不是。你不用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我自己会判断——而且我几乎是判断得最准的那一类人。”阮歆耸耸肩，没有再多说什么，将刚才放在茶几上的碗朝祁แ晃推了过去，轻轻莞尔。
他们祁家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同一代的两ä个亲兄弟，简直是正反面两ä个典例教材。现在在这个院里，敢触祁大少霉头的，也真就只有他的这个亲弟弟了。
有祁轩的视线紧盯着，蒋凌飞哪里敢接，只能苦着脸坐得越发笔直端正，一动不动地任由á西红柿砸到自己身上后又掉下来，骨碌碌地滚到เ地上。蒋凌飞眨了眨眼，看向祁晃的一眼中蕴含的信息十分复杂，祁晃不知道接没接收到，不过看他的表情，显然也没真的迁怒于他。
“你之前学的那些是抢人福泽，抢人者人恒抢之，早晚会夺了自己家的福气，比如现在这样。”阮歆眼都不眨地迅速开口，神情端正，面色严å肃，看上去十足认真，老太太都被她带得坐直了身，听得聚精会神。
祁晃短暂地闪了一下神，这样遇到困难向他求助的表情，让他甚至产生了一些此刻自己离她触手可及的错觉。
独自闯荡社会的这几年让他明白了很多现实的辛苦与艰难，但这些东西丝毫不会改变，祁晃站在门外又看了一会儿，而后干脆利ำ落地转过身，一个人向着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走之ใ前上飞机时还在想着要她的电话号码，结果见了面后要电话这种事反而说不出口。祁晃从小霸王当到大，打遍全院无敌手，天不怕地不怕到现在，从没在一个人面前这么畏ั缩不前过。他虽然没什么感情经验，但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对阮歆可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他因为ฦ对方的神秘开始在意，现在却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有点迟疑。
“你像这样游手好闲地在大街上胡混打架收保护费有多久了？”阮歆反问。
“你这么委屈干什么เ。”祁晃抱臂站在一旁，不爽地踢了他一脚，“没看着因为你我都没有坐着的地方แ了吗？”
祁晃委以虚蛇地应了，转头就开始自食其力。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执着，犟，铁了心时南墙撞碎都拉不回来，带着娇生惯养下来的一切自信又自负的臭毛病。这次的事情也是这样，就算周围真的没有什么เ人和他报以同样的想法，同事们还总是千方百计地在拆他的台，他还是坚持不懈地独裁购置了高音喇叭，第二天就录好音绑到了城东天桥上头。
下一秒他就恨不得把鬼迷心窍的自己้直接拎出去切腹——哪个正常的高考生会想着往这里报啊？！
女服务生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就要回身拿酒，对眼前的狗血情节看上去漠不关心。祁晃顿ู时有点急了，这位姑娘你不能不关心啊！人与人之间的八卦精神呢？！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碰了碰女服务生的袖子。姑娘怪异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正看见他背对着来人，努力把五官都调动起来，对她用尽平生功力努力做着无声的口型——
这个场景委实有些滑稽，一个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是土豪字样的男ç人态度谦逊，而被他捧着的人则一身地摊货，满打满算身上的穿戴加起来没超过二百。周媚惊疑不定地看向祁แ晃，其他几人的神情也顿时有些瑟缩犹疑，满脸的不确定。
这些人打架不行逃跑倒很厉害，祁晃眼疾手快地一木棍抽倒了一个，另一个没拦住，但是很快也倒在了地上——祁แ晃的动作僵了一下，和杀马特们一起，目瞪口呆地张开了嘴。
只能在这种位置偏僻的街区逞威风的小流氓，手里的武器也不怎么跟得上，让他很难施展得开。这根实心的木棍比铁锹上的棍也高级不了多少，唯一的优点在于实心，够结实，打人很疼。
祁แ晃看着她，似乎稍稍顿了一下，很快摇了摇头。
“没什么，不用回忆了。”
他们一起回到包厢里去，就着午夜的歌声，在纸醉金迷的欢场里嬉闹得肆无忌惮，等慢慢散场的时候，天边都已经几乎露出了鱼肚白。蒋凌飞玩得太疯，把自己喝吐了一场，其他人走得走散得散，祁晃陪蒋凌飞多坐了一会儿，给他找了个冰袋敷在额头上。蒋凌飞又迷迷糊糊地躺了一阵，终于觉得好些了，勉强撑起身看着祁晃。
“回去啊走着”他迷迷糊糊地问。
“恩。”祁晃正端着一杯酒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今晚喝得很少，淡漠而克制，不至于搅了别人兴致，却也明显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沉静疏离。听见蒋凌飞的声音，祁晃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站起身。
“你喝太多了，我陪你出去慢慢走一段路醒酒吧。”
听着好像也不错。蒋凌飞摇头晃脑地应了下来，他酒量和酒品其实都不错，睡一觉之后起来走路也不怎么打晃，和祁晃并肩走出帝庭，沿着板正的人行路慢悠悠地走。清晨的空气清新า得令人愉悦，蒋凌飞深深吸了口气，感觉从口到胸腔一路都舒畅了起来，人也来了兴致，跟在祁晃后面开始喋喋不休地发问。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蒋凌飞神采奕奕地四处乱看，嘴里说个ฐ不停，也并没有指望祁晃真的回他。看着看着却突然觉得四周有些熟悉，蒋凌飞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又继续跟着走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这条路通向哪里。
穿过一个ฐ菜市场，尽头就是城东天桥底下。
他这次终于彻底闭了嘴，看着走在旁้边神色平静的祁晃，欲言又止，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祁晃听见他叹气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他，却没问他究竟为什么一脸苦相，而是神色自若地询问：“你饿了没，请你吃早饭”
“啊”蒋凌飞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机械地点点头，“晚上也没吃什么，来点儿吧，都有什么เ”
“去前面。”现在菜市场正是早市时间，好几个早点摊子都支在那里。祁晃领着他到一个ฐ鸡蛋灌饼摊前面的小桌上坐下，起身去要了两个鸡蛋灌饼回来。蒋凌飞迫不及待地揭开袋子咬了一口，嚼了两ä下脸就绿了，要吐不吐地伸长脖子，显得极为痛苦，“我靠这什么味道为什么这么เ难吃这是人吃的吗”
祁แ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满脸苦相地艰难咽下去，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那份放到一边：“难吃啊难吃我就不吃了。”
“”蒋凌飞指着祁晃，气得手都在抖了，“你想打架啊别以为ฦ我打不过你我就不敢揍你啊”
祁晃看着他恶劣地微笑：“你想来试试”
“试就试”蒋凌飞装模作样地挽着袖子，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祁晃的表情。祁晃本来还在笑着看他动作，结果慢慢就收起了笑意，稍稍垂下眼去。
虽然说不上有多压抑，但蒋凌飞这个挽袖子扮丑卖乖的举ะ动是做不下去了。他放下手看了祁晃一会儿，这次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
“据说每个ฐ男人都会在遇到一个ฐ女人之后迅速成熟起来。”蒋凌飞有些感慨地说，坐直身看着祁晃，“祁แ轩也是，你也是你们祁แ家，还真是出情种。”
“哪有那么夸张。”祁晃不置可否地笑笑，看回来的表情还显得很轻松，“想太多了吧你，不逗你了，想吃什么自己去拿，二少我给你报销。”
“滚蛋。”蒋凌飞摇摇头，紧ู盯着祁แ晃，脸上殊无笑意，“我第一次从电话里听见你提她，就感觉你估计是要栽在上面，当时你还坚决否认，现在打脸疼不疼我要早知道现在，当初拼死也要劝住你别继续好奇下去，好奇就是栽了的开始，她要是普通人你怎么喜欢都行，可现在你也看见了，她都走了，你在这儿一往情深给谁看呢”
祁晃皱了下眉：“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不是好好的吗。”
“我夸张”蒋凌飞几乎要被气笑了，朝不远处摇摇一指，“好好的你带我来这儿阮歆的算命摊子早被其他人占没了，你现在带我来故地重游，别告诉我是真想请我吃这种难吃得要死的鸡蛋灌饼祁晃你特么เ给我醒醒，她人都走没影了，你俩根本没有可能性，懂ฦ吗喜欢你的能排个加强连出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啊”
“你不懂。”祁晃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笑笑，摇了摇头，“我是喜欢她，但没喜欢到เ要死要活的地步，毕竟是第一次喜欢的人，总还是会有点不一样，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做我还是懂的，怎么说都不至于日子过不下去。”
蒋凌飞狐疑地看他两眼，祁晃面不改色地与其对视。蒋凌飞观察半晌，又认真想了想，觉得这种说法的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祁晃向来是个ฐ心志坚定很有主意的人，不然根本没法和家里拗这么久，陷入恋爱中的人总是有点不理智的，尤其是初ม恋，还是戛然而止的暗恋，看着没那么游刃有余也情有可原。
最主要的是，祁แ晃是个很骄傲的人，的确没可能为了哪个人活得不成样子。
蒋凌飞想到这里，确定祁晃没什么大问题后，总算稍稍放了心，面色和语气都顿ู时缓和下来，也有了心情安抚失恋的兄弟。他老气横秋地拍了拍祁晃的肩膀，做出一副过来人的身份，循循善诱苦口婆心地开解祁แ晃：“晃啊，凡事要往开了想。比如阮歆虽然已经走了，但毕竟给你留下了一段美好的记忆对不对也帮你解了围嘛，说不定就是命中注定来救你的”
“她可不是。”祁แ晃抬眼看了他一眼，忽而兀自笑笑。这一笑中带着点黯然也带着点洒脱，看得蒋凌飞稍稍一怔，“就算是命中ณ注定，阮歆也不是冲着我来的她是为了周姨。”
“啊你说什么”蒋凌飞整个人都傻了，张大了嘴看着他，呆呆地重复一遍。
“为了我妈”
祁晃和周清敏有过一次长谈。
他和蒋凌飞是实打实的发小，一个ฐ大院里长大，大抵从穿带裆ด裤时就开始打架。周清敏是看着他们两个长大的，关系算得上非常亲近，但毕竟长幼有别，周清敏一直都是他的长辈，自然绝计不会想到这个长辈的身上还有很多秘密。但如今有了阮歆的出现，祁晃还是难以抑制ๆ地对这些事情产生了好奇，找机会单独去见了周清敏。
周清敏也没有瞒他。
“我们这些世家到底为什么会存在，小晃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就不多赘述了。”周清敏沏了壶茶给两人倒上，在蒸腾而起的袅袅烟雾中ณ有些出神，目光悠长地看向远方，“不知道阮歆有没有跟你说过，传到我们这里，千百年过去，又只是一味继承，没有发展和进步，技艺是会慢慢退化的，尤其上个ฐ世纪几番浩劫下来，如今的这些世家，大抵都已经名存实亡。”
“人丁兴旺的未尝没有，但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这点子家底，已经基本都丢â光了。那些有文字史料记载下来的东西还好，再不济总能剩下点皮毛，我们观星世家几乎是最为惨重的一脉医术能剩ທ下望闻问切，武功也还有外家拳法，而我们这些在久远传说中能窥天机改命格的人，早已经什么เ都不会了。”
类似的话，阮歆也曾经与祁晃说起过。祁晃沉默地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周清敏却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大抵知道，但是你不明白。”周清敏轻声说，神色带着难以掩饰的黯然，“如果说别的世家东西丢得再多，总还有皮毛可以安身立命，那ว么什么都不会的我们，直白的说，已经连存在的根本都失去了。如果有一天这些世家总归要在历史的烟尘中消亡殆尽，那么曾经最尊贵的观星世家，一定会被最先放弃、排挤、驱逐、抹去。”
她说：“没有人想要就这么被抹杀掉存在，你明白吗”
祁晃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呢”他最终开口的时候声音难免还是带上了些许沙哑，听上去如同粗粝地面上滚动的砂石，滞涩地吐着词句，“为了不被抹杀，你们会怎么做”
“观星世家也有几个，我周家算是一门，阮家则是里面最大的世家。我们在应对上意见产生了分歧，阮家选择继续坚持守候寻觅着神迹再临ภ，而我周家没有阮家有本事，也没它那么เ有信心，我们选择的是先保住自己家要紧ู，于是选择了和外界进行了合作如你所见，我嫁到了蒋家，现在我和周家都过得很好，只是差不多也已经被世家排除在外头。”
“你嫁到蒋家来是为的什么”祁แ晃轻声问，紧ู紧盯着周清敏，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合作互惠互利还是操纵”
“三者都有吧。”周清敏稍稍一哂，却是痛快地认了下来，“第三点你可能ม不懂，我却要解释一下。你可能会发现，即使在现在这样一个科学至上的社会，很多强大的国家却也没有放弃过对于超自然力量的追寻探究。而除了积极发掘之外，很多国家对本国现有的宗教，都进行了非常积极的保护。”
“这怎么可能是单纯的体恤公众之举”周清敏端起茶碗，吹开茶面上浮ด起的梗叶，优雅地抿了一口，“从古至今，当权者都是一定要塑造出一个神明出来的，自称真龙，奉天御宇，为ฦ的就是让万民对一个绝对力量有着敬畏之ใ心，继而臣服凝聚。没有敬畏之心的民众是可怕的，如果他们连天谴、报应、善恶赏罚、律例王法都毫无惧意的话”
“那这样的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小晃。”周清敏放下茶杯，忽而看向他问了一句，“事已至此，你开始信鬼神天命了吗”
祁แ晃抬起头看着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他平静地说，眼中ณ带着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波澜不惊，“我行事的准则是心中善恶，和天命鬼神没有关系，更谈不上怕它们。我的命运前程也都是自己用双手打拼下来的，和任何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你是个明白人。”周清敏笑笑，幽幽摇了摇头。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明白的，有些人，没有自己**的想法，容易被人影响，天生就是要靠人引导的，上面怎么เ引，就跟着怎么做而我们周家如今，就是这样的引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