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清动作迟滞地摆了摆手，两眼直地瘫在座椅上，脑แ子里懵懵的……女儿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带着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而夏侯宣则是探寻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与其他人说话去了。
陈淑瑶倒是没有朝齐靖安火,她只是连连摇头,ไ不住地说：“你们一定是想错了，郭爷爷不是坏人,那ว件事一定不是他做的……再说他为ฦ什么要那样做呢？假造国书对他毫无益处啊！”
夏侯宣相信齐靖安的人品，也相信对方对他的感情是真挚的，但他还是对齐靖安的接受能力有点儿疑虑——这无关乎信任与否，而是在于感情上的考量，就比方แ说一个家财万贯的男人忽然破产了，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婆、什么เ时候告诉老婆、用什么เ语气告诉老婆、以怎么样的方式安慰老婆……都是值得仔细思量的事，否则鲁莽行事很可能ม会把老婆吓跑或者吓出病来，那就真是祸不单行了。
他确实是相信齐靖安的，甚至都把人家当成了他的“准贤内助”——夏侯宣本就不是个多疑ທ的人，单看齐靖安在半途上捡了个ฐ秦连横、他直接就带在身边当小弟了，便足以说明他是个“用人不疑”的“好老板”——虚情假意是笼不住人心的，谁都不是傻瓜。
战争形势瞬息万变，战场上的失误总是很难避免的，就连史书上记载的名将也曾有过被劫粮道的经历、犯军法的情况更是不少，如果都要喊打喊杀的话，一半的名将都无法活到成为名将的那一天了，而另一半名将都会是没屁股的……
见此一幕，陈长清的表情也变得古怪了起来：粮草出了状况，郭令珣生气是应该的；可这副森森然的模样未免太过反常，这还是他记忆中ณ的那个脾气硬臭、直来直去的郭叔叔吗？
夏侯宣哼笑道：“佞幸可未必都能嚣张一世，得意半世就被砍了脑袋的也有不少。”
齐靖安简简单单的一句赞扬似乎比大家伙儿热烈的欢呼声更为动听，夏侯宣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喜上眉梢了，可随即他又生出了几分微妙的窘迫感觉——听几句表扬就如此高兴，自己้好像变幼稚了？这样想着，夏侯宣很快地调整好了表情，正色道：“靖安，作为ฦ我最信任的人，你可不能一味夸我，应该以查漏补缺的态度随时打击我才对。”
陈长清胡子一抖，满腔的怒意都被他女儿前所未有的肉麻语气给驱散了。他神情几度变幻，终于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来，说：“公主殿下既ຂ已打定了主意，我也无权干涉，就依公主所言吧，我们兵分两路……不过，淑瑶我是必须要带走的！”
陈长清怔了怔，随即吹胡子瞪眼道：“顺路剿匪？顺什么เ路，怎么เ可能顺路……公主ว殿下，我们身负押运军粮之ใ责，可不是开玩笑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兴庆大营与郭大将军会合啊，怎么เ可能ม半途去剿匪？！”他显然是真心觉得这提议荒谬至极，所以才会咬牙切齿地道出“公主殿下”四个字，他的话外音大概ฐ是——任性的公主ว你能不能ม别闹了！我的心很累็啊！
纪彦平并非一傻到底的纨绔，纪家对他这个嫡长孙抱有很大的期望、也有好好教养过，所以他心里清楚，即使齐靖安的出言讽刺、抢先射猎等行为ฦ都高尚不到哪里去，但打从自己头脑热、挽弓射人开始，他就犯了大错，让所有的道理都跑到对方แ那边去了。
不远处，供左ุ右将军和从属官们休息的帐篷已经搭好了，齐靖安决定直接回去，剩下的事就交给公主来处理就好了——纪彦平身为纪家嫡长孙、公主ว的表哥，绝不可能因为一次偷袭未遂就受到特别严厉的处置，所以他并不打算摆出一张怨妇脸来诉说委屈——那样做既ຂ显得小家子气，还有可能ม会让公主感到为难，何必呢？为了情敌的错误去为难自己的心上人，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齐靖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殿下先前所说的另外两人是谁？总不会是卢潜和秀怡吧……出征作战，他们基本帮不上忙。”
“从属官，我只准备带四个。现在已经确定下来的，一个ฐ是你，我的军师；另一个是我的贴身侍女若妍，她懂医术。至于另外那两个家伙，待会儿我去问问他们的意思再说吧。”话到此处，夏侯宣耸了耸肩，半笑不笑地说：“至于亲兵嘛，我还真没有，干脆就不带了，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近些年来，皇帝本就对徐丞相越忌惮。再加上夏侯宣的这一番๘推波助澜，终于使皇帝对徐丞相产生了“非除不可”的痛恨之ใ情！
而现在，夏侯宣紧ู随其后、开始施展“会心一击”了——只见他眉头微蹙，神情中ณ透出几分委屈，但语气却坚定又果决，说：“由于郑妃娘娘和二哥再三坚持，不愿惊动父皇，所以儿臣也不好违背他们的心意。可儿臣的心胸不像父皇那么เ博大，也不像郑妃娘娘和二哥那样坚忍，实在看不得郑妃娘娘被宫人克扣用度，也看不得二哥被侍卫讥讽，所以就不自量力地出了几次头，替他们骂走了那ว些过分的家伙……纵使因此而得了脾ຆ气大、目中无人、任性妄为ฦ的坏名声，儿臣也全不后悔！”
徐燕瑜捂嘴一笑，复又轻轻一叹，道：“无论公主的性子是活泼还是温婉，瑞妃娘娘最疼的始终是公主ว，牺牲妥协也是为了公主ว……”
“多谢公主美意，可惜时候不早，燕瑜已在宫里待了小半日，再怎么不舍也该离去了。”徐燕瑜这话听着像是在推脱以及告辞，可从她的神态动作来看，她似乎ๆ还有别ี的话想说，并没有流露出急着想走的意思。
“得了吧，别说废话了，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直接告诉我该怎么เ办吧。”卢秀才挥了挥手，“秀怡对公主不离不弃，我对你也是不离不弃的，八匹马都拉不走……唉，你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才能交到เ我这样的好朋友，再矫情的话我就揍你了哈！”
“嘿，你还来笑我？我这穷措大的梦想只不过是攒钱买上十六匹马、娶个宫女回家做婆娘，你也是穷措大，却想着要把当朝长公主娶ດ回家，谁比谁更可笑？”卢秀才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回身走过来，坐到เ齐靖安的对面，神情转为肃然，道：“靖安，我俩十几年的朋友了，你跟我说话还用得着拐弯抹角么？即使不为了秀怡，我也会跟你共进退的。”
不过他们俩还是进行了一场颇为ฦ愉快的交谈，卢秀才可不是个呆头鹅，要不然也没可能ม泡到秀怡——那妹子好歹也是跟夏侯宣一起长大的，看人的眼光差不到哪里去。所以当齐靖安走出房门时，就看见夏侯宣和卢秀才站得很近、聊得很欢，氛围很轻松。
前些时日，齐靖安之所以能非常坦然地接受他对夏侯宣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自己้所倾慕的人是个男子而羞惭惊惶、忐忑失措，就是因为他对夏侯宣虽有非分之ใ想、却无狎昵之意：当时他所想的是，能有这么一个人，既是他真心效忠的明主、也是他倾慕的心上人，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从此以后，他便可以一心一意地对待这一个人了，甚至不需要娶妻生子、为ฦ了旁的事而分心，这多好啊……
想了想，皇帝又补充了一句：“我儿的眼光果然不错！”
直至今天，皇帝陛下才从齐靖安这里找到了“安慰”：原来问题根本不是出在他的身上，也不能怪他“没文化”，反而应该怪大臣们都“太有文化”了——想想也是，大臣们都是通过科举选拔上来的，而科举考试的题目本身就是唧唧歪歪的，他们又怎么可能ม不唧唧歪歪？但按齐靖安所言，引经据典未必能解决实际问题，反而有可能浪费许多时间和精力——皇帝觉得这小子说得实在太对了！唧唧歪歪除了能惹他心烦以外，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于是乎，当夏侯宣终于又来到会仙楼跟齐靖安“约会”的时候，就现……这哥们热情了很多啊！
虽说齐靖安仍为了这份感情而略有些不知所措，但看着他的木雕杰作，他还是不自觉地感到既甜蜜又得意：喏，他作画的水平虽然很次，但雕刻๑技术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略略想了想，夏侯宣沉吟道：“母妃说的陈家大小姐，是镇北侯的嫡长孙女吧？军爵世家出身的女孩子，儿臣打算跟她聊聊马球，或是讨论一下平宁关大捷，那是镇北侯的经典战役……母妃以为如何？”
“阿卓！”瑞妃喊了一声，夏侯宣眼尖地看到เ她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狰狞，但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重话，反而缓和了语气，轻叹道：“算了，你回寝宫去歇着吧，明天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跟你妹妹再做商议……阿卓，我这做娘的终归是心疼你，只盼你不要怨我烦我。”
笑过一阵，齐靖安架起茶灶开煮一壶清茶，他的动作中带着一种风雅的韵味，同时却也干脆ะ利ำ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让人看着倍觉舒心。
齐靖安施施ๅ然坐回原位，微笑道：“不急，静候明主，何须心急？”
说起瑞妃纪氏，就不得不先提一提魏帝夏侯璠的后宫成员们。
于是朝臣们和夏侯璠开始了激烈而持久的对抗，一直延绵了数年之久ื，不但导致许多大臣被问罪下狱，就连夏侯璠的皇位也在士林学子的声讨中摇摇欲坠、险些不保。
“只有蛛丝马迹能ม证实那ว些黑衣人确实是北燕人，没有更多的证据了。”夏侯宣这般说着，不等陈长清开口，又说：“也不需要什么证据了，因为ฦ燕贼很快就会有大动作，所以我的计划是带兵前往石岭关，先与那里的三万兵马会合，然后一起到เ大名府去，集成十余万大军守住宁京，为朝廷争取到统筹大军和粮草的时机……”
原本北燕人应该会等到เ大魏和西蛮人交战正酣甚至交战完毕以后再出手的，谁能想到郭令珣竟会率军急袭西蛮王庭？这可真是有点儿“天助北燕”的意思了！
北燕的死士虽然没能ม把平蛮军的粮草统统烧光，算得上是计划ฐ有失了。但郭令珣为了穿越戈壁，一早ຉ就把大魏西北部ຖ的粮草搜刮了一通；现如今他带着大军和一大批粮草走远了，大魏朝廷既ຂ不增兵、也不补充粮草，陈长清这边就算是彻底废了……真是天赐良机啊！北燕人还不作，更待何时？！
依夏侯宣估计，短则一两日、多则七八日，北燕大军肯定会动手！
“等、等一等！”陈长清两手下压、打断道：“公主殿下你要搞清楚，我们现在是平蛮军、不是镇北军，没有枢密院的令书，我们不能随便离开陇州ะ……”
“我会同时给朝廷和宁京去信，但我们的军队也必须立时开拔，丝毫不能拖延，否则就真的迟了！”夏侯宣斩钉截铁ກ道：“宁京若让燕贼夺去，就会成为ฦ他们横扫中原的先锋据地，更会令他们士气大涨、战意汹涌ไ……情势危急至此，我们怎能坐视不理？便是反了枢密院又如何！”
陈长清心头一阵热血翻涌，当即就想暴喝一声“好”！可他微一迟疑ທ，复又冷静了下来，道：“夏侯将军，即使我愿意同你一起违抗枢密院的军令，石岭关、大名府的守将也不会听我们的啊！”
“那是到达石岭关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那ว时候也许北燕人都已๐经打过来了，即使他们还未动，我也会想法子说服当地守将的，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立即开拔！”这时候，夏侯宣已然气势全开，目光极具侵略性和压迫性——他必须ี让陈长清同意他的决定，否则他根本没法说走就走，且不论军队愿不愿意跟随他，陈长清还管着粮库呢！
迎视着夏侯宣的双眼，陈长清心头又是一热，但随即再是一冷，“不行……我们要是都走了，大将军和那六万兵马岂不全成了孤军？”郭令珣故意打他五十军棍，就是为了把他留下、不让他跟去西蛮王庭送死，这份情谊陈长清牢记在心，所以他是绝不可能弃郭令珣于不顾的。但陈长清也并不是个白痴，他当然知道宁京城和郭令珣相比孰重孰轻，所以不等夏侯宣再说什么，他便续道：“你带着五千兵马即刻๑出去石岭关，粮草我给你们备好！”
夏侯宣拱了拱手，二话不说就往帐外走去，他已再不想耽误片刻！
五千兵马在加急军号的催动下很快就集合完毕了，而这十几日里夏侯宣在军营里树立的威望也终于到了检测的时候——他号令士兵们整装ณ上马、即刻出，无人提出半句异议——五名千军校尉和五十名百夫长都毫无二话地管好了手下的儿郎们，认真地执行夏侯宣的命令。
在军队开拔的最后时刻๑，陈长清塞了一封信给夏侯宣，“石岭关的守将是个胆小鼠辈，我的信也许能震住他，也许不能ม……总而言之，祝你们此行顺ิ利。”
“多谢！”夏侯宣诚挚道谢，而后干脆ะ利落地翻身上马，率军离营。齐靖安、陈淑瑶、纪彦平、秦连横、许胜……他们都毫不迟疑地策马跟上，每个人都神情坚毅，仿佛俱已下定了舍命相随的决心。便是陈淑瑶，也没有再回过头来看她爹一眼。
陈长清目送这群年轻人赳赳而去，心里有着很强烈的冲动想要跟上去，但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丝毫动弹不得。便是在这一刻๑，他忽然明白到：这或许是一个ฐ新时代的开端，而他已๐经老了，只能ม做个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