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家团圆而你和响晴无数次地单独跑向雪地的时候，在响晴没有告别地离去而你悲痛欲绝的时候，在他从意大利ำ失意地归来而只有面对你的一刻他面容中才有喜悦的时候，唯一一双没有将目光从你身上转移，始终将你注视的双眼，来自你的母亲，那ว个把你当公主对待、当婴儿看护的女子。十几年来她纵容着你肆意的生活态度，你不想上学时她为你写请假条，她送你那些她不能够接受而你喜欢的音乐、书籍。她从不和你谈论学习而只按照你的方式和你讲艺术、讲理想，她唯一希望的是你能够成长为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遗憾的是你一直都没有能ม够快乐่起来，你的郁郁寡欢，让你身边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人都与忧郁有关。你讲话的时候没有明亮的声音，你笑起来，永远不会是开怀的样子。你的妈妈早就看出你和响晴相爱，她了解无论这场爱情的结果如何，对你的伤害都将是最大的。她不能ม够劝阻亦不能够鼓励，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默默地站在你的身后，当你流泪或者伤口破裂ฐ的时候，会给你最有力的拥抱。她纵容着你保护着你那样久，然而当她现你要和响晴逃离这个家庭的时候，她再也不能够沉默了。你记得她在一个ฐ夜里来敲你的房门，她知道你一定没有睡。你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脆弱的样子。她面色苍白，流了满脸的泪，激烈地摇晃着你说：小朵，我的孩子，你为什么就不肯安静地生活呢？求你留在妈妈的身边，不要和响晴一起离开好吗？你摇着头不停地后退。妈妈，你知道我是这样爱哥哥，我想要同他一同找回理想，他的理想还有我的理想。你是一直懂我的，妈妈，放我和哥哥走好吗？接下来生的那ว一幕，你几生几世都不会忘掉，只为那一幕的生，你甚至为你和响晴的相爱悔恨。你亲眼看着你妈妈的身体向后栽去，轰然倒地，出了顿ู挫沉重的声响。你愣在原地，随即扑向你的妈妈，高喊着：妈妈，妈妈，小朵不同哥哥逃跑了，小朵听话，你起来好吗？妈妈，妈妈！你的母亲在那一天夜里被送往医院，在救护车里你紧紧握着她的手，低低地重复着：妈妈，小朵错了，你听见了吗？小朵说她错了，再不会这样了。你母亲是那样坚强的女子。在她隐忍抗争了许久之后，终于被疾病和你共同摧毁了。你和她是搭配错误的一对母女，换一个女儿，她将能够拥有多么幸福的生活。你只知道她的血液里有病，而这样激烈地作，是你以前从未想象过的。你明白你肆意的伤害是她疾病的隐患，可是你的生活中ณ能够任你依靠，能够心甘情愿地承受你的伤害的人，只有她。你知道这个女人，无论你走到เ哪一步，她都不会将你抛弃。也只有对她，你才敢无所顾忌地任性，无所顾忌地伤害。深夜，你和你的父亲守在急救室外，你们是她仅有的两个亲人。你对他说，等妈妈病好以后，你会听话，会陪她过年，会不再乱跑，会同她共同守着一份安静平和的生活。爸爸问你，为何当初不肯呢？是的，当初，当初。当初你的妈妈一夜一夜地守护着你这个有病的女儿，当初ม她几乎穿越整个中国来寻找走失的你，当初她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就开始鼓励你让你自己找到เ回家的路。她吐着大口大口鲜血的时候嘴里念叨的依然是她的小朵。她在除夕第一次病，呼吸几乎被抑制的时候最放不下的仍是在山顶吹冷风的你。每次她站在生死的边缘，都是幻想着你的呼喊而将自己拯救了回来。你是她生命的延续，她多希望因你而骄傲。想到这里，你开始往病房里冲，隔着众多的医生护士对着昏迷中的她说：妈妈，你听小朵在呼喊你，让你的小朵来救你。你的爸爸一把将你推出急救室，怒斥说：怎么到เ现在你还这样不懂事？你再胡闹是要耽误抢救的，你会害死她的！你没有站稳，荒凉地坐倒在地上，突然泪流满面：爸爸，爸爸，我只是想让妈妈快些好起来，我想让她知道，我爱她，我爱咱们的家。爸爸走向你，将你扶起，紧紧地搂住你。你感觉得到他的颤抖，你知道他哭了。小朵，好孩子，怎么เ不肯让她早些知道呢？万一以后再没有机会了呢？不会的，不会的。你坚信你的母亲是唯一一个不会将你放弃的人，她绝不会中途退出。后来你和你的爸爸安静地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共同等待你的妈妈出来同你们团圆。你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你闭着眼睛，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你记得你的妈妈哄你吃药的事情，那是能够让你安静睡觉的药。妈妈用对婴儿一般的语气对你说：咱们吃片药好吗？咱们好好地睡觉好吗？咱们把从前的事情全部忘掉好吗？你也记得你在深夜起来，泪水纵横了满脸地跑进她的卧室，你告诉她：妈妈，我的剧本里那个叫做蔚泪卿的女主人公死掉了。她将冻得冰凉的你裹进被子中，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孩子，我希望你能ม够一直好下去。爸爸也对你讲了许多妈妈年轻时的事情，那ว时她同你一样梳两条长而黑的辫子，面容清瘦，喜欢一个人对着天空唱歌。说到这里，你和你爸爸相视一笑，你们感到略微的轻松，甚至即将忘却她此时正在生命线的边缘同死亡进行惨烈的搏斗。你们两个总是太过地相信她、依赖她，然而这个世界中为她所不能把握的事物，毕竟还有好多好多。比如一个ฐ人的苦受到尽头了，必有老天来将他这一生收回，为他换一种命运，令他投胎转世，许他苦尽甘来。五点的时候天开始亮了，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清晨，而在以后，你更不会喜欢，因为你的母亲，就死在这一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她的身体彻底冰凉了。你本来期待着那个向你走来的医生告诉你，小朵，可以进来和妈妈讲话了。你的这个希望最终破灭。想起你爸爸的话，怎么不肯让她早些知道呢？万一以后没有机会了呢？是的，没有机会了，真的没有机会了，你从没有告诉过她你有多爱她，你想起这些，你撑了许久的泪终于掉了下来。黄昏的时候你和你爸爸沿着小路走回家，你靠在他的身上对他说：爸爸，咱们在一起，好好地活。他对你失望地摇着头：晚了晚了，她最终也没能够见到เ你安静平和地生活。是不是晚了，她是在冥界的双眼就永远不可以闭得安详？是不是晚了，你欠的债一生都无法偿还？妈妈，小朵明明已经肯听话了，你为什么仍要离开？六月最终迈着庄重的脚๐步向你走来，曾经你所期待的，现在已变得你所惧怕的。当你和响晴离逃亡的日子越来越近的时候，你的心又开始苍茫地奔跑了。你在梦里对响晴说：哥哥，你的歌剧，我的剧本，可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你流着泪从梦中惊醒，你知道不可能。你想起从前在噩梦里哭泣的时候，你的身边有一个叫做妈妈的女子守着你，每当你面对河流无法泅渡，都会暗示自己有她的拯救。这种力量叫你不再害怕，你即使涌ไ出又大又甜的泪水，你却知道你在她的怀抱，安全而快乐。现在不行了，你的噩梦没有尽头，你挣扎着却走不出宿命的圈套。你的睡眠几小时几小时地浸泡在眼泪中，双眼在夜晚湿润，见到阳光却会干涩得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