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生命里第一次面对一场有关灾难的离别，你一直记得蓝天的最后一句话，希望半年以后，三个人都能ม够完好无损。你相信宿命，你知道有些事情是命里终须有，并且是定数，你以为你年少的激昂即将过去，可为什么有太多的故事仍是永不磨灭？深夜的时候，你想到怒江或者蓝天这些个名字，就感觉有大片大片的忧伤将你痛袭。你起床，打开收音机，对着窗户调频道，你听得很清晰，只是喜欢把天线拉到最长。你钻到窗帘ຈ后面，用墨绿色的丝绒窗帘布将自己裹住，双手托住收音机，自认为ฦ沉醉地静静听歌。你的妈妈听见你这边有声响，她站在卧室外面轻轻地叫你：小朵，睡觉好吗？明天是除夕，你说过你要早起去登石人山的。你尽量用明亮的声音对她说：好的，好的，我睡，我这就睡。你关了收音机，你以为ฦ你能够睡着，你躺下去，很久很久，再看表，凌晨三点整。你又下床，围着卧室中央的大床来回走，你觉得你得有事情干。你插上插销，打开了很久没有动过的电脑，当你看见IcQ里好友的头像跳动的时候，感觉有一阵温暖涌过。你开始和一个自称来自大唐的男子讲话，你对着屏幕痴痴地笑，告诉他你是流离失所的满清的格格。你问他怎么เ样的方แ式才能叫做最好的告别，那个喜欢打长长的句子的男ç子沉默了好久，最终传来两个字：决绝。你望着这样的一句话，想到你和你的哥哥响晴之间那一场潜藏的无法兑现的告别，你决定在怒江和蓝ณ天逃离这个城市的时候，不去送别。决绝地远离，决绝地忘却。清晨六点的时候你妈妈敲门。小朵，睡好了吗？如果没有睡好就不要再去爬山了，你多睡一会儿吧。你一面答应着，好了好了，我这就起来，一面对着屏幕那边的大唐男ç子了最后一句话：亲爱的，我下了，希望你能ม够比我好运，睡醒的时候可以吃到เ新า年的饺子。他很快来了话：注意看窗外，也许你关上电å脑的一刻，可以看见除夕别ี样的日出。你真的去看窗外了，只看见了黑沉沉的天际。你对自己微笑，骗人，他骗人。你打开卧室的门，用一张看起来快乐的笑脸对着你妈妈：妈妈，快些帮我装两盒牛奶和面包，果酱要草莓的那一种，我马上出。你妈妈用隐忧的目光望着你，拉起你的双手轻轻地说：孩子，是不是又是一夜没有睡觉？不去爬山了好吗？咱们好好地休息好好地过年好吗？你激动得又流眼泪，却仍然艰难地微笑，抓起了你的巨เ大的书包，转身跑出了家门。在你坐上开往石人山的长途汽车的时候，你暗暗地对自己说：明年，明年你一定做到，陪你母亲过一个团圆的除夕，一个ฐ团圆的年。你记得很清楚，这已经是你第六次在除夕的时候去石人山，六个ฐ小时的车程，中午开始登山，在山顶停留แ一夜，初ม一的下午返回，赶上一些新年鞭炮的气息。你心里清楚，你妈妈也很清楚，你是为ฦ了逃避团圆的热闹。你在全家十几口人中显出了一张过分苍茫的面庞，你的这副神情让你的妈妈不忍心，只得放你走，任你一个人在冷清的山顶ะ看寥落的星辰。似乎你已经习惯，一个ฐ人走路，一个人看风景，在每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刻下你的和你爱过的人的名字。放假的或者上课的日子，你买一张到终点站的火车票，在你疲惫的时候下车，扎在陌生的人群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几天。一点一点地看风景，一点一点地记录下你想起来的几句诗歌，或者一些预ไ备出现在你文字中的人名，在很久以后翻看，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当时的雨水或者月光。你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用硬币给你妈妈打电å话，告诉她你的位置。你说：妈妈，小朵累็了，来接小朵回家好吗？你的妈妈从前会用各种方法在二十四个小时之内赶到你的面前，她让你感觉生活永远都是有希望的。后来她预感到了一些事情，她一直在和一种血液里的疾病顽强地抗争着，她知道她会先于你而离去。她开始对你说：孩子，我的小朵，试着自己走回来好吗？你试着，一次次地试着，走丢过很多回，但最终你能够找到เ你的家。你寻着你记忆里水仙的香气，奔向你的被墨绿色拥抱的房间。如果说你在每一个地方的行走都算作旅๓行，都是为了看一些风景，那么เ只有在石人山，你成就的是一份灵魂的朝拜，一种心灵的洗涤。你甘愿把自己当做一个ฐ痴怨的尘世女子，在每一年的除夕来同这灵魂已归属于你的石人山兑现一个约定。你已经很快地长大，按照旧式的算法，这一年除夕的时候，你算是满了十八岁。在汽车里你闭着双眼，不时将头靠近玻璃窗去看过路的景色。冬季的小雨敲打在窗上，阴冷从你的脚底往上爬。这个时节出来旅๓行的人很少，你坐累了，便在汽车中来回地走动，挑拣一个舒适的位置再次坐下。你身边的男子问你，听什么เ音乐呢？你把耳机摘下来递给他一只，你看见他略带惊愕的表情，笑了。你的随身听里放着一盘你自己้录下的磁带，里面是你十五岁时朗诵《圣经》的声音，还有一些破碎的谈话，你和响晴的，你和怒江的，你和清楷的。你始终知道，再顽ื固的厮守最终也得面对颠覆，于是你用你的方แ法在离别ี到来之前私自为你的记忆存储一些什么。男子和你一起静静地听完了你疼痛的青春中的呓语，你晃着你的大书包痴痴地问他：这里还有好多盘呢，要不要再听？他低下头，认真地告诉你：我不忍打乱ກ你这段年少的寂寞。车子到达石人山的时候，你蹦跳着下了车，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山间雨后的空气，这是你六年来一直都熟悉的气息。你沿着一条与以往不同的路开始攀登，你带着很大的一瓶水，喝掉了很多，开始不停地流汗，在山腰的时候脱掉了薄毛衣。你有了一种愈加强烈的生命体验，和登山有关，和爱情有关，很多事情，被很多人错过，不是无能为力，而是难以坚持到底，你便是中途退出的一个，因为ฦ害怕没有节制地付出。你所能够给予的，永远也无法将那个人填满。你本是自我的孩子，内心有大片的空洞，始终期待的，是被别人来填，来温暖。毕竟是冬天，天黑得很早，你七点钟登上山顶的时候，已๐经感觉和星辰很接近了。你不敢向天空伸出手去，怕碰掉了它们，砸向你，让你疼痛却没有泪水。你住在了山顶的旅馆中，因为是淡季，四张床一间的房，只住了你一个人。隔壁住的结伴而来的三个女孩在晚上邀请你过去一同吃团圆饭，你拒绝了。你是从另一个喧嚣的圈子中走出的，来这里只是为了心灵的宁静，不愿意重蹈覆辙。你住在旅馆的顶层，有很大的天台，繁密的晾衣绳和电线交织，黑压压的一片，让你有了城市中ณ那种拥挤的困顿感。你吃完晚饭后就跑到一块空地上，找了块平滑的大石头坐下，渗入骨髓的寒冷，却是你熟悉的生命状态。同你一道听你录制磁带的男子站在你的身后，十二点整的时候他对你说：除夕的日出已经过去，那么我们相约，一道来看大年初一的日出。你想起IcQ里跳动的头像，想起告别时相同的话语，你的心一紧，你问他：你来自哪里？是否是大唐？男子并未回答，只自顾ุ自说着：日出是给相信希望的人看的。也许我同你，应当相约来看一场绝望的日落，像一个ฐ人，生命流至最后，将有如血残阳般的生机。辉煌ä，却又是何等惨烈。也许那个男子不该提醒你这些，一个看不到日出的人，一个不再相信希望的人，这是何等苍凉的事情？没有谁授权苍天能够这样悲惨，将一切全部降于一个ฐ人。你和这个男ç子在一起的时候，你隔壁的三个女孩看见了你们，她们说你原来不是不喜欢热闹，而是不喜欢女人间的热闹。你毋需辩解，在你看来一切都没有关系，也许你自己也即将忘掉你从小到大承担了多少这样的误解。男人同你约定，在清晨一同看日出，就在这块空地上，这块大石头上。之后你让他先离去了，你说你需要更多的时间在石人山这个被你认作圣地的地方แ来同你的灵魂对话。看着他转身的背影，你想，日出，日落，这些刻意的守候，却都不如看一场离别ี在即的烟火。你最终没有同那个男ç子去看日出，你怕一些事情的生，有着精心设计的太过完美的痕迹。你第一次在夜色中下了山，乘着清晨的汽车回到了家中。汽车启动的时候又飘起了小雨。你哪里见过这样多情的冬雨，将整个新年死死缠住而不依不饶。你到家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网，大唐男ç子已๐经给你留了言：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了一个的日出。他并不知道，你就是这样心甘情愿地错过、犯错。因为也许过了这些年月，你的生活就会进入正轨，再不会这样艰难得与错相逢了。你已是再也错不了多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