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傻乎乎的，浑然不觉，只照旧看着珊瑚手下的鸡蛋。
桌上无刀，珊瑚便用勺子作刃使唤，一把挡住鸡蛋去路，一把按在了鸡蛋正中，稍一使劲，便能将这颗蛋横切成两半。
不说父亲多喜欢她，单看她自己，就同那ว堆莺莺燕燕不一样。
四娘和六娘都是崔姨娘所出，一母同胞，再亲不过。可三娘，是赵姨ถ娘生的。
但她挑来拣去，一个ฐ也看不上眼。
祁春眉出生的时候，虽不是儿子，但她身为靖宁伯府的嫡长女，论身份地位仍是贵中之贵。不单祁老夫人偏疼她，太微的祖父老靖宁伯当年对她也是宠爱至极，可谓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担心化了。
太微不声不响地看了她一眼“照说，我犯了错，做奴才的理应跟着一道受罚；更有甚者，得重罚。规劝主子，原是你们的本分，如今本分未尽，自是大错，对也不对？”
太微口气坚决地道“不要这一身。”
然而早在母亲去世之前很久ื，她便已经“失去”了母亲。
而太微，自行脱鞋上了床，往下一趴便不动了。
太微得了这话，如蒙大赦，跪在地上又连磕了三个响头。
祁老夫人看着，眼里更多了两ä分满意，忽而转头望向了重新站到一边的四姑娘祁茉，问道“四丫头你来说，小五这错认得你称心了没有？”
她不服气，将脑袋往母亲怀里拱，闷声闷气地辩驳道：“不怨我，四姐才不听话呢，定是她惹来的。”
她被母亲抱在怀里，嗅着母亲衣裳๙上熟ງ悉的淡淡熏香，渐渐犯起困来。忽然，外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有大雨从天上奔流而下。她们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步步锦支摘窗还大开着，风一吹，雨水便和着桂花甜甜的香气被送了进来。
她活得一日，便要享受一日。
沈嬷嬷抱起一匹绯红色的凌云纱送到了她手边。
祁老夫人便探出两ä指拈起一角，轻轻的上下一抖。那凌云纱薄如蝉翼，清透如水又柔软如云，这一抖，便荡漾起了绯红色的涟漪。
祁老夫人面上露出了一点笑意，像是很喜欢。
但转瞬，这笑意退去，她拧起了眉头道“不好。”
沈嬷嬷抱着东西，微微弯着腰，闻言有些惊讶地道“这凌云纱百金一匹，是伯爷特地寻来孝敬您的。”
祁老夫人攥着一团绯红在手掌心里揉搓了两下“非是料子不好。”
沈嬷嬷有些不明白地望着她。
祁老夫人便嗤笑了声道“凌云纱固然好，但这颜色不好。”她眉间现出了一个“川”字，语气里是诸多不痛快，“我一个老婆子，黄土埋到了脖子根，穿红戴绿的成什么样子。”
就算不是正红品红，那也是红。
到底是灼人眼的颜色，叫她如何穿？
她一面气恼儿子孝顺不到เ点上，一面又不快于自己老去的事实，几恨相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忿忿地摔开了料子。
沈嬷嬷劝慰道“伯爷是男ç人，心思自然不如女人细腻，想的不周到也是有的。”
祁老夫人听了却更不高兴“这种事原是做儿媳的本分，远章是个男ç人不懂事，她一个女人总是懂的。可你看看，我那儿媳妇是个什么德行？疯疯癫癫的，哪有样子！说是儿媳，可何时在我跟前孝敬过？”
沈嬷嬷听罢，附和了两句后轻轻叹口气道“夫人的疯病其实也好的差不离了。”
“疯病如何好？”祁老夫人不赞同，重重一拍桌子道，“她当年满嘴疯话，说什么所有人都会死，四处乱咒，连我也不放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好！”
她说完缓了口气冷笑起来“那姜家也不知是造了什么เ孽，竟生出这么一个疯女儿来。”言罢略๓微一顿ู，她笑意愈冷，“小五身上流着她的血，保不齐也带着她的病，这万一要是疯了，那ว还有什么用处。”
沈嬷嬷道“不至于，而且便是真带着病也无妨。您想想，夫人过去不也是好好的吗？她发病时，都已๐经二十多岁做了母亲了。五姑娘就是要犯病，想必也不会这般早。等到她嫁出去，疯不疯的，也就另说了。”
祁老夫人不置可否地一点头，忽然道“说到婚事，二娘是要送进宫的，三娘许给了永定侯世子，小五则早有婚约，剩ທ下的小六和小七吧年纪又太小……那么，就只有个四丫头了。”
“您有四姑爷的人选了？”沈嬷嬷诧异道。
祁老夫人从榻上起身，信步往窗边走去。
镂空的窗子，刻的九九消寒图，整八十一个梅花小窗格上头糊了轻薄剔透的纱，隐隐透着两分凉意。暑热未至，窗纱却已๐换了新。
祁老夫人将手贴了上去，轻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年那位名动大昭的宣平侯？”
沈嬷嬷愣了愣，斟酌着道“老奴只听说过一些他的事。”
即便是沈嬷嬷，时至今日，猛然听见“大昭”二字都还是免不了要怔愣一下。
襄国不复，襄国不复呀……
她做了几十年的襄国人，而今却再不能提“襄国”两字，个ฐ中ณ滋味实在是难以言喻。
想到เ几年前那场大变，沈嬷嬷身上发冷，不由得低下了头。
祁老夫人背对着她，声调平缓，徐徐说道“那ว位宣平侯，年纪轻轻，当初不到เ十四岁便被封了侯，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本事，上哪儿再找第二个ฐ。”
沈嬷嬷垂眸不语，不知该如何接话。
祁老夫人转过了身来，继续道“你说是不是？”
沈嬷嬷踟蹰着“老奴听说，这位宣平侯行事乖๔张狠辣，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祁老夫人很不以为然“好不好相与有什么打紧。四丫头再如何聪明可人，那也是打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人是否瞧得上她还两ä说呢。”
沈嬷嬷顺着话道“那若是瞧不上呢？”
“瞧不上？”祁แ老夫人将双手揣进了广袖里，“瞧不上，做个妾也是好的。”
她漫不经心地说完，突然又变了变脸色，兀自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地道“拿四丫头给他做妾似乎ๆ又亏了。说他手中ณ有权身份尊贵，好像也不尽然。他归根究底还是根基浅薄了些，虽有爵位加身，但也不过只是个ฐ小侯。”
“皇上当年赐他爵位，想来也多半是看在国师的面子上。”
“他是国师养子，没了国师在前，又算什么。”
祁老夫人说着说着，便觉得这人似乎也没有自己้先前想得那般好了。
她的目光越过沈嬷嬷肩头，落在了屋子西北角。
那有一盆花，烈烈如火，分外刺眼。
她亲手栽下，从不假手于人只自己精心侍弄的凤凰花，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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