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十年
贾忠醒来时已๐经是第二天的下午，阳光透过窗帘上的小破洞射进来，给这个昏暗的小房间增亮不少。他揉揉眼睛，习惯性地叫了几声“英子”，现仪英和两个孩子都不在家。贾忠踉踉跄跄地来到大厅，抬头眯眼看了挂钟，才知道已经是下午三时三十分，想起要参与城管大会，他急忙地三两下换好衣服，匆促出门，经过院子水井时，还不忘用水拨弄了一下头，然后急促地碰上院子大门。可他刚迈出脚步，便刹住了，他突然想起贾诚，城管队长，想了呆了，许久，还是犹豫不决，愣愣看着门锁。
“老贾，准备去开会？”仪英满脸笑容回到门口，“进屋吧，会都开完啦！”
“怎样？不准啦？”他见仪英带着神秘笑容直摇着头，又说：“罚款啦？！”
仪英笑着说：
“进屋再说！”
贾忠几乎是侧着身子紧跟着仪英到了大厅后，着急地问仪英：
“会上怎么说？新า政策怎样？”
“还能ม怎样，交钱呗！”
“我就知道，当官的都是这样。”贾忠脱口而出，又问仪英：
“交多少？”
“咯咯，呵！每天五元！”仪英先是举着五个手指，然后笑着说。
“每天五元？！是五十元吧！”他简直不敢相信。
“老二说了，每天交五元，一个月一百五十元，我已经交了！这些钱作为治安费，城管会时时经过，不是抓咱们，而是帮咱们维护治安呢！还在菜市场旁้边划出一条‘走鬼街’，我们就在那ว摆卖，我和老吕他们回来时，还特意去那看看，那里都已经划好摊位了！挺好的！”仪英按奈不住兴奋地说。
贾忠半响才回过神来，然后手舞足蹈地说：
“这么说，可以继续卖啦？！”
仪英笑眯着眼睛用力地点点头。
“哥……”
贾忠寻声抬头望去，才现刚才急于知道会议结果忘了关上院子大门。也不知道贾诚什么时候已站在大厅门口，他没有穿制服，随风飘舞的短袖大衬衫套在瘦小的身躯上，是那么的不协调！稍黑的皮肤，凹陷的眼眶里头还闪着晶亮的泪光！
“哥，我知道你就是我哥。”贾诚手扶着门框，凝视着贾忠，神情多么像一个可怜小孩啊！
“老二，来，来，进屋给嫂子好好瞧瞧。”仪英拉着贾诚进来，并让他坐在贾忠旁边的椅子上，端详了起来，看了看贾忠又看看贾诚，打量了一会，微笑地说：
“你俩兄弟靠在一起看起来，还挺相似的！老二，你们兄弟俩好好叙叙，嫂子给你做饭去！”
仪英在厨房里很快活动起来。贾忠与贾诚，起先两ä人鸦雀无声，接着泪眼相视，最后深深拥抱在一起，久违的哭声在大厅内久ื久盘旋！这是团聚的幸福在高歌，这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在高声呼唤！
傍晚，贾忠、仪英、贾诚、贾信、贾婵和贾宝六人围着小饭桌，终于有了第一次的团聚，饭桌虽小，可他们的心更近了！此情此景，贾忠盼了三十年啊！多少个ฐ晚上他叫着贾诚而惊醒！多少个寒夜因挂念而致使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失眠！
此时，贾忠还端起大饭碗盛酒，贾信高兴得说话更结巴，贾婵和贾宝总二叔地叫个不离口！仪英也破天荒地给贾忠倒酒……
“老二，成家了吗？”长兄为父，贾忠始终为贾诚的成家而担忧。
“结了，又离啦！”贾诚带着三分酒气爽快地说。
岂料，贾忠拍案而起，大骂：
“什么！！离啦？不想结婚就不要结，结了又离！那孩子呢？！”
“哥，我和孩子他妈……”
“我是问，那孩子呢？！”贾忠不理会贾诚离婚的原因，似乎任何的理由都无法剥夺孩子应有的母爱。
“女孩，法院判给了我，这学期刚转来市一中读初三……”
“又是一个没娘的孩子，没娘的孩子！你！你怎么，这么เ狠心！”
贾忠气愤地说完，端起一大碗酒一口气灌了进去后，顿ู了顿，酒气似乎让他心中的愤懑稍微压抑了些，他低声地问贾诚：
“那孩子呢？！叫啥名？”
“悦，贾悦，喜悦的悦！”
“二叔，是不是初三一班的，我们一班有个ฐ插班生也叫贾悦，戴眼镜的，学习蛮好的，英语特棒。”贾宝高兴地插话。
“是初三一班！！你们同班？！那太好啦，哥，下周六我带孩子过来，给你好好瞧瞧，也让她见见她大伯！”
“也好，就让这孩子住这吧！老是寄校，哪有人照顾孩子。”贾忠不容贾诚答应与否，接着说：
“小悦就住以后就住这啦！”
“那行，就让悦悦住这。”
现场沉默了一会，贾忠嘬了一小口酒，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问贾诚：
“老二，你这些年过得怎样？娘怎样？！
“哥，这说来话长，你边吃边听我慢慢说。”
老二贾诚向贾忠他们讲述了他的三十年：
我清晰地记得，三十年前的二月二日，当时老三才五岁，那天我们埋葬好爹后，哥还守在爹坟前，我拉着老三回到家，看到娘在拾整衣服，看样子准备出门，老三问娘：
“娘，你去哪呀？”
娘不理会老三，老三走到娘跟前，两只小手抓着娘的裤筒摇曳起来，嘟着小嘴又问娘：
“娘，你去哪啊？娘，你说话啊！”
娘还是不理会老三，老三最后被娘用力地甩到了墙边！当时我不明白，娘怎么啦？我想娘可能是因爹的离世而疯了！我赶紧抱起老三放在椅子上，当时老三只是一味地哭！娘整理好衣服装ณ入两个布箱子后，两条胳ฑ膊搭在我的肩膀上，问我：
“诚儿，娘要走了，你是跟娘走还是留下来？！”娘说完，见我久久不回答，便转身双手提起那两个ฐ装ณ满衣物的布箱子。
我以为娘在疯言疯语，当时我们村有个ฐ疯婆子，病时，总胡言乱语，总喜欢到处跑，他家人最后还是在省城里找到她！我以为娘也疯了，很害怕她也跑了！于是急忙从娘背后紧紧地抱住娘，并喊求着娘：
“娘，不要走！我们都不走！”
可是娘又好像不疯，疯子不会两手都提着布箱子的。娘放下箱子，用力地掰我的手。我死死地抱住不放，我知道不管娘是不是疯了，都不能放开，可是，娘的力气太大了，我的手还是给掰开了！我迅地抓住那两ä个布箱子，我以为娘会因此不走了！可娘却不理予箱子，要我照顾好老三，说完转头就走。
娘出门后，我好害怕，越想越害怕！我不要像隔壁孤儿小倪子那样，受人欺负！哄好老三后，我拼命地跑出去追娘。
贾诚说到这，深情地抚拍着老三贾信肩膀，面对所有人说：
“这些年来，我只记得老三五岁时的样子，现在都这么大啦。”
然后继续着他的追忆：
我拼命地跑着，想快点追上娘！经过爹坟地时，我喊了哥：
“哥，娘要走啦，哥。”
我看见哥转过头来，哥恍惚了一下，才向着我跑来，最后跟着我跑起来追娘。
当我跑到เ渡口时，看到娘已๐坐在渡船船尾上，可哥离渡口还老远，正向着渡口跑来，眼看船就要开了，我跳上船拼命地拉着娘：
“娘，我们都不走，回去好吗？老三在等着我们回去。”
娘却怎么เ也不说话，好像哑巴似的，只是不停地流泪。渡船的船家不耐烦地一再催促娘：
“还走不走，两个一起走还是你一个走？”
娘还是不回应，却嘤嘤๒地啜泣起来。
我看到哥很快就要到เ了，心想，哥和我两人一定可以劝娘留下的。于是我转身面对渡口，拼命地向哥招手，那时候，哥正拼命地向着我跑来，我使劲地向哥喊：
“哥，快点，快点……”
那船家再三地催促，娘说：
“诚儿，跟娘走吧！船家走吧！”然后娘的右手紧紧地抓住我的右手，她的左手从背后紧紧搂住我。
“娘，我们不走，哥快到啦，我们回家，娘，我要回家！”我拼命地求娘，拼命地扳她的手，可娘怎么也不说话，只是死死地搂着我，看到船在动，我急了！拼命地挣扎，看到哥越来越近，就在五、六米的距离，看到哥瘫坐在渡口地上望着我们，绝望无助地望着我。可船离岸越来越远，越来越快！我意识到，我要离开你们了！可我不想走，我向哥大声喊叫：
“哥，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哥，我一定会回来的，会和娘一起回来的……”
贾诚顿了一阵子，含着泪对贾忠说：
“哥，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我回来啦，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现在的身体怎样？”
贾诚并没有直接回答贾忠，他擦拭掉眼眶中ณ的泪水，轻声地问贾忠：
“哥，你恨娘吗？”他见贾忠低头不语，又伤心地说：
“当时我好恨娘，她抛弃了我们，让我离开了家！可很久很久之前我就不恨娘啦，现在，现在娘再也回不来啦！”
“娘死了？”贾忠伤心疑惑地问贾诚，见到贾诚重重地点头，他伤心地缓缓直摇头，对那个曾经抛弃他们的母亲是恨是不恨还是爱，或是爱恨交错？！此时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心很痛，撕心裂肺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