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时风拈起身上旧衣的衣襟，“这身衣服几个月没换了，只能在夜里洗净、晾干，白天穿上，这个冬天穿什么เ，我还在找。”
楼础也觉得如果父亲真有向东看的野心，算是“可劝之人”，但他心中ณ还是不安，看着满面春风的郭时风，忍不住道“端世子被杀，广陵王在狱中ณ大概活不过这个月。”
宗室男女成为朋友是件稀罕事，从欢颜嘴里说出来却十分自然。
楼础点点头，没说什么。
楼础快速地瞪了邵君倩一眼，可是没用，夜色仍深，周围只有地上放置几盏灯笼，光线勉强照清三人的身影，目光传不到三尺以外。
只需轻轻一刺。
楼温将十七子叫过来，打量多时，却无话可说，挥手又让他走开。
大将军一早就要出城，楼础得去送行，洞房则由á兰夫人的亲信侍女和王府派来的人共同服侍，假装一切正常。
楼础让郭时风在帐外等候，单独进帐。
郭时风笑道“秦州之敌不过是一群乱民，屡战屡败，可兰将军带去的将士太少，唯能守卫大城，难及乡村。乱民逃蹿，散而复聚，因此难以剿灭。这回不同，十万大军足以扫荡深山沟壑，必可斩ล草除根。将士在开战前寻欢作乐่，乃是常态，从古至今莫不如此，唯其思乐，方แ能力战，以求速战速决，唯其欠债，方愿争功，奋勇杀敌以得军赏。十七公子无需担心秦州胜负，却要关心最后是谁率军西征。”
乔之素犹豫片刻๑，见楼础真想知道，这才徐徐道来“天成——当时还是大成，攻克的最后一地就是吴国，大将军亲统大军，皇甫开、曹神洗为副，广陵王后继。朝廷原以为这一仗要打上三五年，没想到เ吴国内里早已朽烂，不堪一击。大将军长驱直入，只用多半年就攻到吴都城下。”
乔之素突然闭嘴不说。
“什么时候送来的？”
“再就是自家亲戚，还有……还有马侯爷也派人来过两次，打听公子回来没。”老仆不太愿意提起马维。
济北王一行数百人，重新上路，迎接者随行，各家搭的彩棚全无用处。
兰镛笑道“虽未亲见，常有耳闻。”
“是，孩儿确实不解。”
“他说他有点纳闷，皇帝为什么突然对我比较在意，甚至将我提拔到身边。”
“你太年轻，经历也太少，不明白朝堂有多复杂，今日之ใ敌，或者就是明日之友，什么เ都说不准。你应该早ຉ些跟我做事，看得多了，自然会更小心些。”
“去吧，让乔之素送你出皇城。现在正是楼ä家最需要交朋友的时候。”
兰夫人等七八位贵妇围在皇太后左右，或坐或立，个个脸上带着笑意，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大将军的儿子。
楼础拱手称谢，楼ä温神情又变得冷淡，“多结交朋友是好事，对自家的事情也得上心，不从皇太后那里娶个公主或者郡主，别回来见我。”
楼硬大怒，“我与沈大喝了半天酒，他竟然只字未提此事！”
楼温正与楼硬交谈，见到十七儿回来，道“你来说说，陛下真想除掉皇甫家吗？”
“虚长几岁，十七公子愿意的话，可以称我‘邵先生’。”
楼础看一眼楼硬，没有立刻开口。
侍卫们不许带灯笼，一片黑夜中，那些灯光极为显眼，沈聘立刻带领数人迎上去，高声问道“何人擅闯驻马门？”
赶来的侍卫逐渐增多，沈聘全都认识，挨个向楼础介绍，又教他许多规矩，原来众侍卫一更二刻之前赶到即可，皇帝出门从来不会早于二更，可以带一名仆从，不准携带兵刃，原本查得不太严格，自从刺驾之后，人人都要接受仔细搜索，而且不只一次。
楼础四处看了一眼，问道“有酒吗？”
楼础笑笑，“有，但我无从目睹。”
段思永考虑得很周全，楼ä础无法拒绝，说道“有劳。”
来者是广陵王府中的仆人段思永，楼础回道“我被留在大将军府。”
“也可能是关中的反贼，听说那边出了一个什么弥勒天王，法力无边，没准是他派来的刺客……”
几名士兵重新上路，留下的消息却在驿站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一是痛斥ม胆大包天的奸贼，二是猜测关卡被封，自己会不会被困在洛州ะ。
张释端闭嘴，楼础道“咱们连当今天子的错都挑了，还有什么人说不得？”
楼ä础点点头，他何止听说，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郭时风大笑，“来如狂风，去似闪电，不愧是洪大侠。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诱学馆第一才子楼础楼公子，当朝楼ä大将军之子，生母乃是吴国公主。”
话未说完，一大团黑影呼的一声涌ไ进来，厅门随之关闭，桌面上的油灯闪烁不停，几欲熄灭。
“我还得再跟几趟，才能摸清皇帝出行的规律。”
洛阳内外到处大兴土木，许多地方แ都有可能点灯，楼础的这条记忆帮助不大。
侍御使不算大官，骆铮却很有名，他最喜欢挑皇帝的错，三天两头地上疏，终于在去年被贬为庶民。
在这支队伍中，楼础的地位属于仆人，没资格随意开口。
招见儿子显然不是大将军最急迫的事情，楼础被送到一间空屋子里，没有茶水，也没有人过问，直等到夜半三更，才又被叫出去，前往选将厅面见大将军。
楼础带着老仆离开，马维自斟自饮，几杯酒下肚，自语道“础弟年轻气盛，可不要坏我的大事。”
“嗯，我无意寻根问底，只是想提醒你，志向有多大，忍耐功夫就得有多深，你显露得太早，倒让我觉得你是‘名过于实’的人。”
“你将自己้的文章交给别人，应该不是为了金钱或者友情吧？”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随军西征吗？”张释清有些气恼。
“大将军把我留下，仆人没告诉你吗？”
“我不跟他们说话。”张释清冷冷地说，扭过头，“也不跟你说话。”
楼础笑了笑，四下寻找，“大府送来的箱子放在哪了？”
张释清不吱声，小丫环起身道“放在床下了。”
楼础走到床边，弯腰探头，果然看见几只箱子，全都一模一样，他挨个拽出来，发现都已上锁。
“钥匙给我。”楼础说。
张释清违背诺言，转向楼础，伸手按住腰间，“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刻๑，你与那些出身贫寒的人没有区别，乍富之后就要变坏，眼里离不开金钱，总想拿去挥霍。”
楼ä础苦笑道“我只找一件东西，其它不动，而且——这是楼家的箱子，不是你的陪嫁。”
张释清想了一会，“如果嫁来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寻常姑娘，楼家还会给你这些东西吗？”
楼础只得承认“不会。”
“然也，所以箱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皇帝聪明，所以他喜欢的宗室子弟也都伶牙俐齿，张释清自不例外，头几天因为过于伤心，才没有完全显露出来。
楼础打点精神，“这里是楼家，你既然嫁过来，就得遵守妇德，王妃肯定教过你吧，‘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我是夫，你得从我，所以把钥匙给我。”
“还有‘夫死从子’呢，咱们不会有儿子，等你死后，我就自由了，谁也不用服从。”
楼础哈哈笑了两声，“那你得等啊，现在我不是还活着吗？”